没过多久,赵士程就把莲子羹给端过来了,扶着唐琬坐起身来,跟照顾小娃娃似的,赵士程非要亲自喂给她吃,唐琬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他了。
用过了莲子羹,赵士程又亲自打了水了,要给唐琬擦嘴洗脸,也不知是怎么了,就如此的兴奋。
完事后,两人相依着躺在床上,唐琬就窝在赵士程的怀里。
“惠仙,那满月宴是定在了哪一日?”许久,赵士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唐琬的腰背,状似无意的问道。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唐琬不疑有他,翻了个身,又寻了个更舒坦的位置躺好,随即道:“好像是在五日后。”
赵士程点点头,接着亲了亲唐琬的额头,“睡吧。”
夜尽天明,旭日东升。
好像没有满月宴那回事了似的,赵士程和唐琬又回复到了往日里平静的生活,至少唐琬是这么想的。
毕竟,昨日赵士程可是说了的,不想去就不去,既然都不去了,可不就是不存在了么。
然而,五日后,赵士程却让她的想法幻灭了。
他是曾说过,唐琬不想去,那就不去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可是,那是他以为她放不下陆游,所以她逃避见到那一家一人。在得知,她是担心去了,他们会遭人嘲讽取笑后,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不要她自欺欺人,他要她走出来。她没有做错什么,她不必担心别人的眼光,有他在,他会保护好她。而他,也不容许不相关的人,对她肆意的评头论足,指手画脚。
故而,在满月宴那天清早,自成亲起,就从来没红过脸的两人,第一次起了争执。
其实也算不上争执,只能说是意见不合。唐琬难得的使起了小性子,就是不肯出门,而赵士程则不管唐琬如何说,都端着个笑脸,只哄她出去。
自然,到头来,还是唐琬认了输。
只是,虽说答应了去,一路上,唐琬却是一个好脸色也没给赵士程。
果然,这一到陆家,就听见有人在说,“听闻陆夫人还请了唐家,还有赵家呢,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谁知道呀,不过,倘使我是唐小姐,不,如今已经是赵少夫人了,倘使我是她,我就不来了,没得没吃狐狸还惹一身骚。”
“就是,这陆夫人啊,厉害着呢。”
……
本就不肯来的,如今听了这些人的话,唐琬更是打起了退堂鼓,闷闷的望一眼赵士程,这就要转身走人。
这时候,却听范文绣的声音传了过来。
“惠仙。”
不远处,唐瑛和范文绣相携而立reads;。
“嫂嫂,大哥,你们也来了啊。”唐琬迎了过去。
范文绣点点头,唐瑛则神神秘秘的道,“本不打算来的,不过么……子常特意相邀,大哥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子常?”唐琬于是狐疑的打量着赵士程,似想询问他,究竟是何缘故。
赵士程笑笑,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唐瑛和范文绣也来了,唐琬于是不好再闹着要走。
既来之,则安之,她乖顺的跟在赵士程身后,寻了位置坐下后,四人便话起了家常。
没过多久陆游和王氏就抱着孩子出来了,面上带着初为人父的欢喜,陆游脸上的笑就没落下去过。直到,人群中,他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已经许久没见了,她还是记忆里的模样,温婉,美丽,娇俏,可人,只是已经不再属于他。
陆游痴痴的望着唐琬,眼睛都看直了。别人或许不知道,王氏隔得近,顺着他的目光,一下就看见了唐琬。
她本以为自己对他已经死心,可看到他如今这样,她还是会觉得心寒。
她十月怀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为他生下了儿子。他一句好话也没有,最多也不过亲近亲近儿子,这也就罢了,他能对孩子好就好,别的她也不再强求。
可是如今,此刻,这还在儿子的满月宴上,他手里抱着她的儿子,就对着他曾经的妻子看直了眼,这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从陆游手里将孩子抱了过来,脸上堆着抹得体的笑颜,王妙云一点点的朝唐琬靠近,她直白的问道:“素来听闻二位伉俪情深,如胶似漆,不知可有好消息了?”
唐琬脸色一白,前世她就没为赵士程留下一儿半女,如今,她和赵士程成婚也已经半年有余了,可仍旧迟迟没有消息。
无人提及便罢,如今,一经人提及,她心底对于赵士程的愧疚就又升腾了起来。
眸子里隐隐含着泪花,唐琬戚戚然的望着赵士程,赵士程回之一笑,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手背。
坦然的对上王妙云和陆游,他说:“子嗣之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强求。听闻女子生产极为凶险,我家惠仙如此娇弱,我倒是有些不忍心她鬼门关前走一遭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或是羡艳唐琬能得赵士程如此疼宠,或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嘲笑赵士程媳妇儿生不出,他还找这些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混淆视听。
只是,不论别人如何想,王妙云心里对唐琬却是羡慕的。
羡慕她能得了陆游的心,羡慕她离了陆游后,能遇上比陆游好上百倍的赵士程。
不论他的话是真是假,本身,一个男人,能处处维护妻子,为妻子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难得了。
反观唐氏则不同,前头因忙的厉害,她都忘了这茬,此时王妙云一提及,她立马就想起来自己请唐家和赵家来的初衷。
满意的冲王妙云点了点头,她尖酸刻薄的得意道:“谁信呐,当初我陆家之所以要休了她唐琬,就是因为她无法生育,进我陆家门那么久,一点好消息也无,哪儿像妙云,一进门就使老妇人抱了金孙。”
众人议论纷纷,赵士程却跟个没事人儿似的,还心平气和的又给唐琬拈了块糕点,送到她嘴里,全当唐氏的话是放屁reads;。
“吃点甜的去去心里的苦味儿,可别跟这种人置气儿。”
唐琬闷闷的点点头,然心里却难免总闷得慌,她其实有些奇怪,赵士程是怎么做到如此坦然的?被人这么说,他竟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吗?可是她不敢问,就算要问,此时也不是时候。
而陆游,在场的最该生气的两个人都还没生气,他就先怒上了。
当初,就是因为这档子事,他母亲才逼着他休妻,他和唐琬才劳燕分飞,他不会跟自己的母亲翻脸,可王氏却不同。
他想,都是因为王氏提及,母亲才逮着机会伤害唐琬的,一切都是因为王氏。她怎么能这么歹毒呢?她究竟存的什么心思?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她说这样的话,到底是往唐琬心上捅刀子,还是故意想让他难堪?
狠狠地瞪一眼王氏,陆游随即殷切的看着唐琬,然而唐琬却一个眼神也不肯给他,反而看着赵士程,柔情似水。
这让陆游心里头撕裂般的疼的厉害,可眼睛却像是在唐琬身上生了根,挪都挪不动了。
正当众人窃窃私语,说着闲话的时候,突然,范文绣目光一凌,她看见了一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轻罗。
冲身边的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小月会意的顺着范文绣的目光所指的地方悄悄靠近。
“哟!这不是以前我们府里的丫鬟轻罗嘛,那时候还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曾陪嫁来陆家,如今……看这打扮,这怎么堂而皇之的就穿着陆家下人的衣裳?怎么,陆家是你的新东家?”抓住轻罗后,小月故意的就大声嚷嚷了起来,以引起众人的注意。
别的她不晓得,她只知道,轻罗跟陆游有勾结,她背叛了唐家,被赶出去了,后来听闻她老子娘把她嫁给了个鳏夫,她是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小月大咧咧的就拉着轻罗到人前,很快的,众人议论的焦点就从唐琬转移到了轻罗和陆家身上。
有人说,当日望月楼诗会,散场时曾见一女子叫住陆游,那身段,与这丫鬟颇有几分相似。
有人说,听闻这叫轻罗的丫鬟,早就跟陆游有了首尾,所以才被唐家赶了出去。
……
众说纷纭,唐氏气的不行。
她冷冷的望着轻罗,“你怎么会在这里。”
“夫人,是……是珠儿让流萤过来的,说夫人找流萤。”轻罗煞白着脸,凄惶的望着陆游,她颤抖着唇瓣哆嗦着道。
唐氏哪里会信她的鬼话,只问:“珠儿?珠儿在哪里?”
轻罗摇摇头,此时哪里还有什么珠儿,她被骗了。
其实早在珠儿找来时,她就持怀疑态度,她知道,这种时候,这样的日子,他们不会乐意她出现于人前,可是珠儿信誓旦旦,咄咄逼人,她有些拿不准是真是假,故而一路上,她都紧抓着珠儿不放,然而,当范文绣看过来的时候,她一时不察,松开了手,以至落到了这般田地。
“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滚回去!”怨毒的瞪一眼轻罗,唐氏厉声斥责道。
轻罗赶忙点了点头,随即就要落荒而逃。
然没走的两步,她却突然昏倒在地reads;。
在场的不乏能人,里头就有那会岐黄之术的,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的撺掇下,站了出来,给轻罗诊脉。
倒还真就不负众人厚望,那大夫一诊就诊出来了个喜脉。
“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恭喜陆夫人,这位姑娘,她这是有喜了。只是孩子还未满一月,这姑娘又有些体弱,需得好生将养才是。”
这下可把众人给惊到了,陆家还真是请他们来看了出好戏。只是唱戏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他们自个儿一家子。
不约而同的,大家看向王妙云的视线里,都满满的是同情。
王妙云哪里受的了这样的鸟气,只说孩子饿了,就抱着人进屋去了。
还有人笑盈盈的同唐氏道:“陆夫人真是好福气,这正经媳妇儿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儿立马的,又要添丁了。”
把唐氏气的不行,她是想要陆游能多些子嗣,可并不是谁生的,她都喜欢!
至少,轻罗这样的下/贱奴才生的,不是她所盼望的。
这陆家,本已经够乱的了,然这还不够。
满月宴将要散场的时候,不知怎么混进来个胡子拉碴一身酒气的醉鬼,大大咧咧的直说陆家抢了他媳妇儿。
有人笑他借酒装疯,异想天开。他却有板有眼的道,那媳妇儿是他花钱买的,后来陆家花了双倍的价钱,把他媳妇儿买走了,如今,他反悔了,想把钱还回来,把媳妇儿领回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唐氏却一脸铁青,找了家丁就要把人打出去。
那醉鬼倒好,见着人来赶忙就往外跑,只是嘴里不忘嚷嚷:“轻罗媳妇儿,老子以后再不打你了,你听见了就快回来。”
这下可好,刚才小月就广而告之,这昏倒的丫头,是以前唐家的丫鬟,名字就唤轻罗,虽说方才她自称的流萤,可孰是孰非,各人心里自有一杆称。
这场满月宴,是生生成了闹剧,宾客们散尽后。
唐氏把陆游叫到了跟前谈话,问他想如何。
陆游只做沉默不语。
她既不说话,唐氏就要给他拿主意。
“儿啊,母亲早就说过,那丫头留不得,如今,闹到这地步,谁都没面子。”
陆游依旧不言不语,唐氏于是继续道:“听母亲的话,给轻罗一碗去子汤,打发她回去,以后再不要与之往来。”
这下陆游倒是有反应了,他扯了扯嘴角,不敢置信的望着唐氏,像是无法理解她怎么能轻轻松松就说出那样的话来。
“母亲,她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你的孙儿啊,你怎么能如此轻易的就将之扼杀。”
嘲讽的笑了笑,唐氏冷冰冰的道:“这怪得了谁?我说过不许你招惹她的,你听了么?我让你给她喝避子汤的,你给她喝了么?因为她,咱们家成了山阴的笑话!我能留她一条命,已经是够对得起她了。”
“是这样么。”陆游失魂落魄的笑了笑,他觉得他有些不认识他的母亲,她怎么能是这么残忍的一个人,那是个活生生的小生命,她说扼杀就要扼杀。
唐氏却不管陆游心里怎么想的,只道:“这次,你可莫要再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