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西京城墙上,一个个弓弩手迅速趴在了墙头,借着土墙的遮挡,弩上的羽箭蓄势待发,对准了下方的炙匪。
随着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羽箭破空而出,覆盖了整个城门口的炙匪队伍。大当家死死地勒着受惊的马头,浑身青筋暴起。他冒着致命的箭雨,仍然毫不畏惧地向前砍杀,如同切黄花菜一般将一个又一个齐军骑兵斩于马下。
炙匪的队伍接连不断地越过齐军的防线,顶在前面的步兵一触即溃,纷纷四散而逃。而原先部署在下方的弓弩手也全部撤了回来,往城门口逃去。没有了阻碍的炙匪大部队犹如入无人之境,战马一举飞跃过木栅栏搭成的路障,顶着烈日朝阳,向不远处的城门杀去。
都尉恨恨地看了看越逼越近的炙匪,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直得指挥残余的人马进了城。而剩下正与炙匪血战的骑兵来不及撤退,被炙匪团团包围,战成一团,仅仅只有城墙上的弓弩手为他们打着掩护。
吱呀——
沉重刺耳的声音从城门口传来,大当家用力挥臂,砍下一个骑兵的头颅,喷洒而出的鲜血淋了他一脸。他急忙用手一揩,向城门望去。巨大的两扇朱红色铁门被缓缓地合上,而外面的齐军早已逃进了城内。
“孬种!”大当家暗骂了一句,转过头对身后的炙匪大喊道,“今日太阳落山之前,一定要攻进城去,等到中原人的大部队来了,我们便是瓮中之鳖!”
听到大当家的喊话,所有的炙匪为之一振,再次一鼓作气地冲城门杀去。不足百人的齐军骑兵边战边退,怎么挡得住炙匪凶猛如虎的围攻。
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惨,骑兵的血将整片发烫的土地染得通红,血流成河。
一个炙匪匆忙地骑马追到大当家身边,一脸愁容地冲他喊道:“大当家,我们现在没有攻城的家伙,他们躲进去了,我们怎么办啊,上面还有射箭的,弟兄们死了不少了!”
大当家听罢,回过头来,耳畔乱糟糟的头发已经被血洗了一遍。他大声地应道:“首领已经在城里了,他从里突围,为我们开城门,你们再坚持一会,绝对不能撤!”
“是!”那个炙匪只好受命,刚刚转身,一个垂死的骑兵飞奔而来,手握官刀冲他砍来,一下便将他砍翻于马下。
大当家一看,暗骂一声,巨大的朴刀猛地一挥,那个骑兵即刻便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他喘了口气,手臂已经开始酥麻,一连拼杀了这么久,自己的内力也逐渐透支了。他抬起头来,挡着刺眼的灼日,城墙上的弓弩手换了一批又一批,羽箭接连不断地向下覆盖着,不少炙匪躲闪不及,死在了他的面前。
此时此刻,即便是他心急如焚,也没有丝毫办法。虽说炙匪擅长骑射,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若是攻不进城去,就如同城墙上弓弩手的活靶子,而炙匪则对他们造成不了多大威胁。大当家环顾了一下四周,齐军的骑兵已经被基本上砍杀殆尽,他们如今只能等待尼尔托为他们打开一条进城的路。
羽箭的攻势越来越频繁,炙匪们四下逃窜,躲避着暴雨般的箭阵,可还是有很多人中箭,从马上跌落。炙匪一向以杀人越货为生,从来没有搞过攻城的军备,造成了他们此时的被动。
场面陷入了焦灼,不少炙匪冲到城门下,面对坚硬的铁门,他们只能用肉身去撞,手中的刀枪根本奈何不了。城门一向是攻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不仅结构异常的坚固,而且门后还架起了顶门柱,无论炙匪们如何舍身相撞,城门依旧纹丝不动。
羽箭如倾盆大雨般落下,炙匪一个一个地从马上跌落,身上散开了血花,同齐军的血泊混合在一起。
无尽的苍穹顶着烈日,一只雄鹰展翅高飞,在空中翱翔,发出一声长啸。大当家喘着粗气躲在城门下,捂着胳膊上的伤口,抬起头来望着翱翔天际的雄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炙匪久攻不下,损失惨重。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城门里,传出一阵阵久等的喊杀声。
大当家犹如打了一个激灵,他意识到尼尔托已经进了城,正在向城门处突围。他为之一振,对炙匪大喊道:“弟兄们,坚持住!城门马上要开了!”
听到大当家的呼喊,炙匪们又扑了上来,杀声震天。
没过一会儿,他们感觉城门的受力逐渐减弱,再奋力一撞,城门终于被缓缓打开。
久违的西京城终于浮现在了眼前,大当家急忙策着马,率先冲进了城。城门洞开的一刹那,映入眼帘的是尼尔托屹立的身躯。他此刻浑身浴血,半裸的胸膛上遍布了数不清的刀伤,脸上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划过了他的左眼,鲜血淌了满脸。
大当家不禁愣住,尼尔托跟他对视着,有气无力地露出一丝微笑,手上握着一把长枪,他的脚下遍地尽是齐军的尸体,令人看了不禁骇然。
大当家回过神来,不敢有片刻迟疑,急忙冲到他的面前,跳下马来,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尼尔托竭力挤出一丝笑容,虚弱地道:“快……攻城……艾拉保佑你们。”
大当家咽了口唾沫,冲身后喊道:“来人!把首领看好!其余人随我杀进城去!”
长安城。
齐王宫内。
兵部尚书府。
嗒。
寂静奢华的宫宇内,范常隆在一张琉璃瓷桌上摊开一张昂贵的华阳纸,将镶着玛瑙的印章盖在了上面。
他气定神闲地垂下眼帘,郑重地看了看自己刚完成的画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自从皇上离宫去避暑山庄了以后,他就没这么繁忙了,不用上朝,每日便披着宽松的丝绸睡袍,吟诗作画,偶尔再把玩一下自己收藏的价值连城的古玩,甚是清闲。
“报——”
门外又传来了侍卫恼人的声音,范常隆缓缓地扭过头去,苍老的手在玛瑙上抚着,漫不经心地道:“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便从门外大步流星地来到了他的面前,腰间佩刀,下跪行礼道:“启禀尚书大人,前方传来线报,西京城门东侧于一个时辰之前被西域人攻破了,外面的炙匪与西域人联手,禁卫军连连败退。”
范常隆听着他的话,眼神飘向别处,不紧不慢地道:“呵……这点禁卫军可是太子的家底了……西域人帮我们打完不是挺好么……”
男子抬起头来,面容肃穆,正色道:“大人……我们真的不用出兵吗?只怕会延误战机,朝廷恐怕会怪罪下来……”
范常隆冲他慢悠悠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朝廷……哪来的朝廷……皇上他老人家不在,这整个朝廷谁说了算?我说不动兵,就不动兵。”
他将手中的印章爱抚地放在了一旁,接着道:“这是你太子捅出来的篓子,是多大的乱子他都得给我兜着……更何况……借着这个机会,他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男子皱了皱眉,问道:“那……大人您的意思是……”
范常隆慢悠悠地捋起袖子,嘴角耷拉着,目光又望向案上他那幅画,道:“急什么……太子肯定会有动作的,到时候再来向本官汇报也不迟。”
男子听罢,虽有疑惑但也不敢多言,道:“是。”
说罢,他便匆匆推出殿外,范常隆眼皮也不抬,只是悠哉悠哉地拿起一旁的狼毫笔,准备往他的作品上锦上添花。
过了不一会儿,宫殿中央一块不小的帷帘被徐徐掀开,从后面缓缓走出来一人,步履轻悄,
范常隆听见动静,向那里瞟了一眼,开口道:“你来了。”
那人缓缓走到范常隆案边,她正是太子从小便陪在身边的奶娘。她向着范常隆鞠身行了个礼,白皙的面庞上风韵犹存,即便已过中年,但身材仍旧在衣袍下隐约露出窈窕的曲线。范常隆停下了笔,目光朝她的身上瞟了起来。
奶娘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目光,俏脸一红,轻声道:“奴婢……见过大人……”
范常隆收回了目光,放下了手中的笔,问道:“我让你办的事,你可都跟太子说了?”
奶娘点点头,道:“回大人……奴婢都按大人的吩咐照办了……太子他……也按大人的计划开始准备了。”
“呵呵。”范常隆听到她的话,不禁冷笑一声,道,“这个齐安,百斤的身子上面顶了个空荡荡的脑袋,还想着对付我,只怕他这回玩火自焚,毁到我手里了。”
奶娘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地道:“可是大人……前些夜,齐教头找到太子,说他们的计划终止了,要杀掉用来栽赃大人您的楚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