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齐国。
西京。
西京城外数里处,一座陡峭的戈壁滩头,数千人的炙匪严阵以待。
旌旗猎猎,炽热的风卷着黄沙碎石扑面而来。大当家骑着肥壮的战马,伫立在炙匪的最前方,俯瞰着滩头下的西京城。遥远的城中央,他眯起眼睛,看着高耸的羲和塔,静静地屹立着,仿佛与世无争。
他身后的炙匪们戴着猩红色的头巾,面庞被晒得黝黑,脸上无一不带着常年灼晒留下的印记。各式各样的长矛盾牌被擦拭得锃亮,迎接着烈日的烘烤,闪烁着寒光。
他们面容肃穆,静静地等待着。在西京城门口,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齐国禁卫军在严防死守,他们都换上了沉重的铁甲,戴上了结实的头盔,还在城门处修建了规模不小的工事,远远望去,一排排木制的栅栏和绊马索将城门外牢牢地围了起来,易守难攻。
大当家皱起眉头,面色凝重地望着下方,他胯下的战马也感受到了四周紧张的气氛,不安地吐着鼻息。
炙匪们在滩头等待了很久,太阳已经高高地悬挂在了头顶,晒得人汗流浃背。
过了好一会儿,尼尔托骑着马,慢慢地从后方来到了他的身边。
大当家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轻声道:“首领,怎么样了?”
尼尔托也扫视了一眼齐军的防线,道:“阿嬷已经从成里接出来了,能撤的人都已经带过来了,只是还有很多族人在西京城里生活。恐怕,中原人要准备开始在那里搜查了,他们可能会把我们的族人杀光。”
大当家叹了口气,滚烫的黄沙从他斑驳的面庞上飘过。
“二当家他……是怎么死的?”尼尔托看着他,问道,“我们要给他报仇。”
大当家的摇了摇头,眯起了眼睛,道:“不是当兵的杀的,他劫道,遇到硬茬了。那个女娃,我们也在找她。不管这么多了,先想办法攻进城里去。”
尼尔托看到了他的态度,不好再说什么,便将目光又放在了滩头下的西京城门处。
“等了这么久,我们死了这么多兄弟,为什么中原人的大部队还没有来?”尼尔托沉闷地道,“这些人还只是皇帝的禁卫军,只怕,这其中有诈。”
大当家听罢,琢磨了一会儿,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老办法,分两路。”尼尔托道,“同时向城门发起进攻,找机会突进去。”
大当家一勒马头,道:“行,听你的。”
战机宝贵,不可耽搁。
正午火辣辣的阳光正照在齐军士兵的上空,滩头处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号角声。
一个头上套着沉重铁甲的都尉赶忙朝滩头上望去,刺眼的太阳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西域人来了,快准备!”
都尉大声吆喝着,他身后几十名士兵匆忙地紧张起来。不出片刻,便有十几名弓弩手将巨大的木栅栏拖拽到了城门外不远的空地上。弓弩手们迅速地张罗着,备好了身上的箭筒,整齐划一地趴在了木栅栏上,拉弓搭箭,一气呵成,箭头指向滩头的方向。
远远望去,一片与天际线相交汇的戈壁高地上,扬起了一阵遮天蔽日的烟尘。弓弩手们谨慎地眺望着,隐约能辨别出声势浩大的炙匪人马。
齐军的防线准备就绪,负责指挥的都尉们在各个点位急匆匆地穿梭着,所有的禁卫军如临大敌,前些日子在城里的遭遇战让他们明白这次的暴动不仅仅是简单的反抗,而是彻彻底底有组织的造反。齐军在与西域人的交锋中也死伤不少,虽说好不容易在兵力和军备方面压制住了手无寸铁的西域人,但也让他们得到了一些不小的教训,因此现如今禁卫军没人敢轻敌。
铛铛铛!
一面面沉重的铁盾齐齐地插入了黄土地里,后面是全身铁甲的重装士兵,一整排如同铜墙铁壁的防线挡在了城门口,再后面便是手握长矛,训练有素的步兵,此时他们已经严阵以待。
炙匪的前锋人马浩浩荡荡地杀来,杀声震天,烟尘大作。弓弩手已经可以看清他们的面容。
“放!”
身后的都尉下令,羽箭齐刷刷地离弦而出,在碧蓝的天空中,一张由剑阵组成的宽阔的铁网徐徐展开,冲着狂奔而来的炙匪盖了下去。
羽箭刺穿身体的声音接连传来,惨叫声不绝于耳。一个又一个炙匪被射下马来,跌倒在地上。
“放!”
很快,第二波羽箭又迎空飞起,丝毫没有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
箭网覆盖了整个炙匪的阵型,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炙匪们如同活动的靶子,相继倒下。
但是,炙匪们没有退缩,仍旧迎着攻势向前无畏地冲锋。很快,又一波炙匪前仆后继,冲过了同伴们的尸体,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刀,杀向齐军。
“放!”
都尉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远处的炙匪。他心中暗暗估计,即便他们再怎么冲锋,也无法冲破弓弩组成的防线,只会无谓地送死。
正当他专心地分析时,突然,在他的另一边,同样响起一阵喊杀声。
都尉忙紧张地望去,他意想不到的是,居然又有一大波炙匪绕过高低不平的丘陵,借着障碍物的遮挡绕到了他们防线的侧面,躲开了弓弩手的攻击范围,直奔城门而来。
而领头的,正是如同杀神一般的魁梧男子,炙匪的大当家。他们已经距离防线不足百步之遥,转变弓弩手的方向已经来不及了,都尉急忙指挥第二道防线的重甲兵阻挡他们前进。
一排铁盾横在了大当家的面前,他的眼中已是满满的杀气,眸中通红,粗壮的脖颈上青筋暴起,看得令人不寒而栗。
在齐军的面前,炙匪的冲锋如同凶悍的猛兽扑向自己的猎物一般,铁盾后面的重甲兵能否挡下他们嘶鸣的战马还是个未知数,不少人已经被这个阵势看得有些发怵。
都尉冷冷地看着迎面而来的炙匪,沉默着。等他们靠近到即将与铁盾相撞的位置时,都尉转头便向城门口大喊一声:“起!”
高高的西京城墙上,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兵闻令而动,用力地扳动起了身边巨大的齿轮。沉重的木齿轮中间卡着一条坚硬的钢索,直通城墙的另外一边。
随着齿轮飞快地转动,钢索被拉紧,在面朝炙匪方向的城墙上,一个四四方方的围栏被放了下来,围栏后面是几块约莫有几人合抱大小的巨石。没有了围栏的阻挡,巨石摇摇晃晃地从城墙上掉了下来,直直地冲下方的炙匪头上砸去。
大当家听到动静,抬起头一惊,急忙拽紧缰绳,战马吃痛发出嘶鸣。
“快往两边撤!小心头上!”大当家扯着嗓子朝身后喊道。巨石落下,地面被砸得发出巨响,毫无准备的炙匪们被砸了个正着,一个接一个跌下马来,不少人直接被巨石压在身下,还来不及闷哼一声便血溅三尺。
大地止不住地颤动,炙匪前进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大当家稳住马头,恨恨地看了看眼前的一排铁盾,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朴刀。
“兄弟们,给我冲!”他一发狠,朴刀向前,吼道。炙匪的队伍中又响起了一片喊杀声,源源不断的人马绕过巨石,飞快地朝铁盾冲去。
都尉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咬了咬牙。西京的城墙防御工事近年来偷工减料甚是严重,原本用来抵御楚军的巨石阵现在根本没有多大杀伤力,朝廷克扣军备的费用甚是严重。他来不及想这么多,一挥手下令道:“列阵!”
唰!一排长矛从铁盾的中央插了出来,矛尖直指前方。
轰!炙匪的战马与铁盾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大地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回声。巨大的撞击力当场使不少重甲兵被掀翻,在如此猛烈的冲锋下,齐军的防线一下子显得不堪一击。
大当家将马头高高勒起,一把朴刀猛地砍下,他身旁的几个重甲兵瞬间人头落地。战马的铁蹄踩着倒下的铁盾,后面的炙匪跟随着他也冲到了防线内。
手握长矛的齐军步兵看着这番场景,不少人吓破了胆,不断向后退却。炙匪杀了过来,长矛与大刀叮叮当当地碰撞着,骑着高头大马的炙匪冲入步兵中央,乱砍乱杀。
齐军步兵们很快就乱了阵脚,各自为战,哪里是炙匪的对手。炙匪占了上风,地上散落着各种惨不忍睹的尸体,一朵朵血花绽放在黄土上,横七竖八的长矛遍地都是。
都尉也同样慌了手脚,他知道这样一来即便人数占优的步兵没多久便顶不住。他冲着城门内大喊道:“快!骑兵迎战!”
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大鼓被咚咚咚地敲响,城门大开,从里面冲出来一大队的骑兵,握着官刀,冲炙匪杀去。
大当家手起刀落,一下便将一个步兵砍翻,看着迎面而来的骑兵,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
“杀!”
炙匪们同样高举手中的兵器,无所畏惧地朝着齐军骑兵相向而来。
将军相撞,凶悍勇猛的炙匪即刻将齐军的阵型冲散。大当家首当其冲,两把锋利的朴刀迎面插进两个骑兵的胸膛,将他们斩落马下。
无人能够近他的身,两把沉重的朴刀在他手中游刃有余,挥舞起来看得人眼花缭乱。他胯下的战马一往无前地冲锋,朴刀不断划过身边骑兵的胸膛和脖颈,刀刀致命,血洒长空。
大当家冲到了骑兵队伍的中央,仿若一个杀神,朴刀刺入身体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声声骑兵的惨叫接连响起,在他周围的骑兵无一幸免地被砍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