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一年四月二十八晨。朝霞刚刚升起,天气难得放晴。
今天是凤阳府衙门口放榜的日子,王老爹和窦诚小哥儿早就匆匆忙忙出门看榜了。
王匡也同样早早起床了,不过,昨日里他约了对面同乡考生马二进马大胖子同去看榜,因此却并不心急的。
那王匡在有间客栈后院打几趟五禽戏,然后才晃晃悠悠打了清水,要洗脸刷牙呢。他现在已经有了牙膏牙刷,因此每日早晚必然会刷牙一遍的。
作为后世来人,很多生活习惯一旦养成却是难以骤然改变的。那刷牙之事虽然很小,却能够让王匡心中舒坦很多呢。
王匡洗完脸施施然开始刷牙了,那牙膏却装在巴掌大小的一块木漆盒之中,和后世的包装完全不同的。
打开木漆盒盖子来,一眼就能够看到黑白两种牙膏,泾渭分明地躺在那盒子底部,彼此颜色各不相同,醒目得很哩。
一边是黑色泛光之竹盐牙膏,它有一点咸,还有一点点苦味儿。另一边是洁白清新之碱面牙膏,有一点涩,还很有些甜味儿。
王匡家的牙膏终于最后定型了,却原来是经过了许多许多改进的。这其中,很多人都为之做出过贡献的。
首先,那黑色之竹盐牙膏被回春堂李氏父子改进。其中之蜂蜜大大减少,只是起着粘合剂作用。
李氏父子向里面又加了几味常用中药,如薄荷,又如皂角等等,使得其在洁齿效果更好的同时,口感还有一点点清凉味道。
其次,就是三妹妹她们两个小丫头的意思了。那两个丫头吵吵闹闹,总是认为黑色牙膏不好看,而且还不好吃了呢!她们居然偷偷在家中鼓捣,想要做出白色好吃牙膏来。
两个丫头当然没有真的想要发明什么牙膏喽,纯碎就是为了家中那一点点蜂蜜呐!
女孩儿们大概都喜欢吃甜食的,明朝小女孩儿们尤其喜欢。家中那点点蜂蜜,无时无刻不受到丫头们关爱。
王凤儿、妞妞平时只能够吃到一点点蜜饯,饴糖之类甜东西,蜂蜜这类高度甜腻之物对她们有着绝对的诱惑力啊!
那天,当王匡无意走进她们房间时,他猛然就发现那一罐子蜂蜜居然只剩下了一点点呐!
“二哥哥,蜂蜜好甜啊……”
当时妞妞嘴角还沾着蜂蜜呢,仰着小脸蛋朝王匡甜甜说道。那三妹妹王凤儿却惊慌地把小勺子放在身后面,怯生生哀求。
“二哥哥,你可不要告诉阿娘哦!我们,”
“我们是……在做又好看又好吃的牙膏哦!”
那日,王凤儿急中生智编了一个偷吃蜂蜜理由来。8岁多小女孩儿已经到了活泼好动的模仿阶段,对什么事情都喜欢模仿一番。
她打着做一款新牙膏旗号,蛊惑妹妹一起偷吃,实际上却是对蜂蜜这类稀罕甜食起了坏心眼呢。王匡当时哭笑不得,不过迅速他又惊呆了!
那三妹妹平时别看她文文静静的,哪知道疯起来也真是能够玩儿呢。这个小丫头果然是做了很多种“牙膏”,放在炕头有七八种之多呢。
这个丫头似乎受到王匡乱搞的启发,凡是能够放入嘴中粉末儿,都被她拿来做成了所谓“牙膏”呢。
那日,王匡惊讶看到有什么米粉牙膏、面粉牙膏、橡子牙膏、还有就是眼前的碱面牙膏等等了。
这些“牙膏”无一例外都耗费了辛苦得来碳酸钙粉末,里面也统统都放了许多青盐。
小丫头还是动了一些脑筋的,不过无一例外就是加了许多的蜂蜜,那口感真是又咸又甜啊!
王匡当时哭笑不得,只不过他对那款用碱面代替竹炭做成的牙膏还有些感兴趣的。
作为后世来人,他自然知道碱面有一些清洁作用,他在家中洗菜做饭原本是做惯了的,当然晓得那纯碱是可以洗掉蔬菜里许多脏东西的。
小丫头只是用碱面代替了竹炭来做牙膏,这碱面牙膏中其他成分统统都还没有变化,甜腻的很呢。
“二哥哥,你看我们牙膏白白的颜色,好看还好甜哩!”当时王凤儿就献宝呢,她月牙儿般眼睛眯起来,放出渴望王匡赞扬的神情来。
还别说,那白色碱面代替了黑色竹炭粉,果然让那牙膏好看许多。也许清洁效果会差那么一点点的,但是口感外观确实好上不少。
王匡果然动心,年初返回临淮县的时后,他还缠着李老先生提意见,终于让李氏父子又往里面加了几种中药,最终做成了黑白两色牙膏。
王匡将那黑白两色牙膏盛装在特意制作的木漆小盒子里面,于是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东西来。
打开那木漆盒盖子,王匡拿过旁边一支小勺子,他轻轻地挑了一小勺白色牙膏,紧接着又拿起一支小巧牙刷,将其抹在上面。
这牙刷倒是简单些,无非是那木质弯弯的手柄,头上束缚细细的猪鬃毛。只是那猪鬃毛修剪得常整齐,倒是和后世那些牙刷们外形完全一致。
这牙刷是窦诚他爹做的手柄,头部猪鬃却是王家附近婶婶们巧手制作。她们专挑那小猪崽子头颈之细毛,修剪下来洗得干干净净,这才束缚在那木柄前端。
这个时代妇女多是精通针线的,她们倒是用些结实细线,将那猪鬃牢牢束缚在木柄前端许多小孔之中呢。
王匡抹了那白色牙膏在牙刷之上,这才含了一口清水不慌不忙刷起牙来。
他拿着牙刷上面刷刷、下面刷刷,外面刷刷、里面还要刷一刷,终于刷出满嘴白沫。那白色牙膏也加有皂角、薄荷之类细粉的,倒是清洁效果还不错!
“咕噜噜噜!”
“啊!……呸!”
王匡刷得一口白沫,这才将口中清水尽数吐出来。他裂开一口雪白的牙齿,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啊!
“终于又有牙膏刷牙,终于又能体会一把后世那熟悉的感觉了。”
“……爽啊!”王匡心满意足。
作为一个三十多岁年纪老男人,即便是努力适应这个完全不同新时代,他还是会情不自禁想要找回一点点自己熟悉的东西来。
满足了起码温饱之后,王匡即将开始一点点讲究起来。就这时候对面东厢房门“呼啦啦”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蓬松头发的肥男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临淮考生——马二进马大胖子,这家伙揉着他那朦胧睡眼,口中还哈欠连天。看得出来,他才刚刚从连场考试的辛苦之中恢复过来。
“啊哟!王二郎!大清早二郎又开始刷牙了,累不累啊!”
“哼!”
王匡眯着眼睛感受着口齿间沁凉,却是懒得理会这蠢货的。
这货是从来不会刷牙的,也不知道等到他三、四十岁开始犯牙疾之时,会不会幡然悔悟,想到今天呢?
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保健牙齿的习惯,也就是上层一些知识分子,又或者大富大贵特定人群还会用些牙粉刷刷牙齿,大多数平民百姓完全就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马二胖子显然是睡足了觉的,所以今日一大早就被王匡打拳、刷牙给惊醒了,平时他绝壁没有如此早起床之道理。
看看王匡不理会他,马大胖子完全忘了今日还要去干什么事情。他无聊地拿起旁边牙膏盒子观看,一边看一边还唠叨不停。
“啊哟,二郎!你家这个……牙膏,要价也太高了吧!”
“五折,一两银子卖我一盒,我也可以试一试的。”
这家伙忘了赶紧洗漱出门看榜,却还是看到王匡满嘴白生生的牙齿。他舔一舔自家牙缝,终于对王匡洁白牙齿有些羡慕了。
其实这货主要觉得王匡刷牙动作不紧不慢,很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之文艺范儿呢,于是才动心要学学的,却不知道此刻衙门口是否人山人海呢?
“不卖!牙膏二两银子一个套装,漆盒牙刷等奉送,不二价呐!”王匡一翻白眼,想都没想就回绝了。
笑话!这牙膏直到如今都还没又解决批量生产问题,王家也就送了回春堂李老先生父子两盒做实验,其余全部是自产自用!怎么可能贱卖啊?
说出这话,王匡也觉得有待懊恼的。想当初他决定走“化工”路线的时候,全都没有考虑过那规模化生产的问题。
平庸之辈思维果然处处都是漏洞啊,如今这货才猛然发觉,这生产牙膏获利之事很有些不靠谱呐!
想那牙膏主要原料必须得是最细碳酸钙粉末!当然喽,墙缝里刮下来的清膏泥粉末是不能用的,那里面有着浓浓石灰味儿。
直接用石灰石研磨细碎也不能用的,否则刷牙之时会满口都是小石子,咯得慌呢。
王匡试来试去,那主要原料还是得靠妹妹们朝着澄清石灰水吹气,一口一口吹将出来呢!
所以,牙膏产量实在不高啊!一个月也就够制作四五盒牙膏,还不够王家家人自己刷牙的,如何能够打折降价呢?降价真的对不起各位观众啊!
这几个月王匡还惊讶地发现了,原来尼玛这个世界居然已经有了牙粉——一种专门针对富人阶层保健牙齿之物呢,这些保健物品的出现沉重打击他了的化工计划啊!
“切!小王兄弟啊,你减一减价说不定还有人买你家牙膏,你那牙膏比街上牙粉行卖的牙粉贵十倍价钱呢!”
马二进一点也不知趣,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索性他的小厮们发现主人已经起床,急急忙忙端来脸盆毛巾,伺候他洗脸、更衣、梳头发。
王匡被刺激了心思,不由把脸一板,他不高兴了,立刻就还涨价呢。
“哼!我家牙膏不卖的,想买,想买就要五两银子一盒!要不你拿你家那两本小书换也可以的!”
“呜……才不呢,哥哥我就是记不住四书五经,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换、不换!”马二进把湿毛巾甩来甩去,连连否认。
这家伙把那两本作弊小书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才不会和王匡换什么牙膏。切!不刷牙就不刷牙,哥哥照样靠小书考秀才!
其实,王匡早就没有贪图那微雕小书的心思了,这货已经知道临淮县城内有一手艺高超之木匠,这微雕就是出自他们手中,大不了,自己以后找他买一份呗!
王匡戏弄着马大胖子,他已经梳理完毕,神清气爽了。
房屋内有着王老爹准备好的馒头、早点等吃食,他却是收拾停当打算出门了。
“唔!马二哥你快些啊,再不走可来不及啦!”
王匡不耐烦马二进动作迟缓。太阳都快升起来,几个小厮还在不紧不慢给他换衣服呢,因此催促道。
那马二进还没有戴好头巾,闻言就是一愣神。
“什么……什么迟到啊?”
王匡一翻白眼,这货的忘性也未免太大一点了吧,居然忘了昨日两人约定好之事情!
“马二哥嗳!我们说好一同去看榜文呢!”
王匡恨恨说道,果然,这货猛地睁圆了眼睛,帽子也不消带了,他突然跳起脚来大叫!
“啊……啊啊啊,又忘了!该看榜去啊!”
马二进叫喊完毕,手里拽着王匡的牙膏盒子发脚就朝外面跑。这货只顾着心急去看那榜文,居然又忘把手中把玩的牙膏盒子还给王匡了!
王匡顿时又惊又怒,他连忙随同那群小厮们一起追将出去,边追他还边心痛自家那天价的牙膏呢!
“马二哥!你等等我们呐!”
“我的‘白加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