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紧俏,瑟瑟穿袭,而分分秒秒过去却不见有人丧命,晟帝目眦欲裂——
许持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穿袭于广场各处,满头的银发在风中飞扬,蜕去鬼魅模样竟变幻出一丝神圣模样,他以一人之力承受住了数百枝弓箭的射击,人们几乎只看到了一阵银白光芒闪过眼前,而银发落地后则是许持手握断剑、衣冠褴褛的模样。
衣冠破处可看见流火箭矢带来的灼伤和淬毒的幽绿伤口,除了他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还不快走!”许持转过头怒吼道,那一瞬他的瞳孔竟泛出一抹幽幽金光,似是神圣生灵要从他体内破壳而出,慕容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还有在他不远处的姬羽等人也是,此刻被许持叫回了魂,瞬间反应过来,趁着争取到的这段时间挥舞刀剑闯出被包围的大殿广场。
而另一头整装防卫的御林军则彻底傻了眼,他们比晟帝更靠近战场,所以更能明白刚刚许持做了什么。
这个青年在几秒钟之内仿若幻化出了无数分身,而他本人则根本未动分毫地伫立在广场中央,只有身上逐渐出现了创伤,也正是片刻间,五百支箭被他以一人之力全部斩断,未斩断的也不曾伤及他人。
此刻,这个青年不受灼伤和剧毒的影响,缓缓起身提剑朝他们走了过来,每一步都轻盈且坚定,时不时凌厉眼神散发腾腾杀气,几千人的大军竟在此怯懦地稍稍后移了。
军心溃散是大忌,晟帝顿时不能冷静,他握着御驾亲征的长刀沉声吼道:“妖人胆敢犯我皇廷!”
许持当仁不让,背负一身伤痛高声回应:“陛下岂可脱身事外,难道不是您亲自把我引入皇宫?”
晟帝有苦说不出,他想引入皇宫的的确是身负舍利子碎片的许持,可他也没想过许持竟然会一夜之间变成这幅模样啊……晟帝突然一顿,越过重重护卫眯眼问道:“可是舍利子将你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许持沉着的表情微微松动,似是忆起一些不想记起的回忆,随后冷静回答道:“舍利子本就是段氏之物,之后更是由高僧圆寂前亲自下了命令交予四大门派保管,于情于理,皇上都没有权力插手此事。”
挑战皇权对于许持来说一点压力都没有,毕竟他在现世活了十几二十年,自由思想根深蒂固,来到这里也一直在江湖中漂泊不曾入仕,所以皇上这个身份对他而言只是听起来高贵,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可此话一出,皇帝身边的人却是吓傻了,心中纷纷感叹这青年果然是个妖人!居然藐视皇帝大声质疑!和那群叛党果然是一伙的!
晟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幸而常施与他相识数年早已摸清了主子性格,立即回嘴:“大胆!强词夺理!整个大启还有什么不是属于皇上的吗!”
许持冷冷一笑,双瞳金光流溢威武霸气:“先祖皇帝都不能勉强的高僧,皇上倒是越发霸道!”
“大胆妖人,竟敢忤逆圣上!”御林军统领脸色也奇差无比,这种时候一定要显得自己特别维护皇上才好,他大步迈下殿前举起佩剑高声吼道,“吾等将士生来便是替皇上分忧解难排除万难的,如今歹人逼至大殿,吾等自当以身阻之!”
被如此鼓舞的护卫和守军面对杀气凛然的许持仍有一丝顾忌,可统领都发话了他们还能如何?
晟帝冷冷看着他们冲上去,逃掉了一批没用的魔教之人他日自当再去搜捕,此刻只要许持还在就行。
同时,他压低了声音对常施说道:“把那个人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看看许持究竟顾得上哪边。”
然而许持再次让他失望了,青年仿佛脱离了人类的桎梏,纵身轻功飞起简直轻盈如风,手中断掉的斩邪依旧锋利可以睥睨凡兵——“快拦住他!!!”
几千人竟不能拿他怎么样,而城楼之上的弓箭手又因为底下一番混战而不敢轻易拉弓,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持凌波微波踏破御林军坚硬的铠甲,足尖点过皆因内力汹涌而直接将人毙命。
刀枪剑戟齐齐上阵,而许持身法飘忽宛若鬼魅,这边绕开一柄长枪另一边又闪过刀锋袭来,纵身处千军敌营却来去自如,武功竟不亚于当世盟主慕容吟。
“放肆……太过放肆,城外守军如何还未前来支援!”晟帝雷霆震怒,看着许持越来越近,他惊觉这个人真的控制不住了,不久前的武林盟大会上匆忙一瞥,只觉这青年丰神俊逸绝非庸才,可一想,这武林中的奇才他见得多了,慕容吟、段无量哪一个不是为人敬仰称颂的?而他们每个人都为自己所用,替自己卖命,被自己控于掌中,所以许持哪怕再优秀,能优秀过这二人?
一时的掉以轻心,还妄图把他引入宫中询问舍利子碎片下落,如今看来,大错特错。
“你囚我师父,毁我师门,酝酿毒计荼毒武林英豪,皆为昏庸之举,枉为君主!”许持一剑劈下,斩邪彻底被击碎,只剩剑柄空荡荡留在掌中。
而御林军和左右营以及带刀侍卫们已经所剩无几,他们被统领激励昏头昏脑地向前冲,却连敌人都未曾看清便被凌厉的剑气了结在这片空旷的殿前。
余下之人皆是又惊又惧,晟帝的脸面如同被打了一个大巴掌——最为精锐的守卫居然成群而上都打不过一个武林草莽。
常施气喘吁吁从殿外赶回:“许持,你若是再不知悔改,你师弟恐怕就活不过今晚了!”
许持动作一顿,惊惶抬头发觉被推搡至殿前手腕紧缚的青年正是他当日从山崖下最后一眼瞥见的师弟,对方神态平静,似乎早不把这一切放在眼里。
“二胖,你怎么会在这里!”许持气急攻心,瞬间呕出一口血来。
杨振恩见到许持呕血,脸色终于变化,于不忍和痛苦中来回徘徊,却始终不曾动一动,哪怕他的腿并未被锁链捆绑,他依旧站在晟帝身边静静而立。
“鬼谷本身就是个妄图逆天改命的邪道门派,朕当年下令诛杀鬼谷门人也是为了大启江山作思考,岂料让你师傅鬼谷御逃脱,还隐姓埋名归于深山,再造了你们这个八卦门,”晟帝慢慢上前几步沉声道,“可他依旧不思悔改,不仅不对自己逃出生天感恩戴德,反而变本加厉,你看看他所收之徒都是些什么人?唐门余孽,孔雀教遗孤,甚至还有你这个不人不鬼的妖人!”
“鬼谷不满你的爪牙触及江湖,于是探索你所想要的舍利子的秘密,你担心你的阴谋被揭露所以下令屠满鬼谷,而南疆王夫妇则是你命人偷偷处决的,因为你害怕白孔雀不忍心亲自下手,而他们活着天高皇帝远又会威胁到你,再其次,唐门产毒与兵器,你不仅仅希望拿到他们的舍利子,还想一举捣毁这个促使武林壮大的古老家族,如此险恶之举也是一朝皇帝所能做出来的,恕许持书读的少,实在是闻所未闻!”
许持愤怒回应,隆冬之夜,他褴褛的衣衫被汗水和血水浸湿,血水顺着瘦削下巴滴到地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然后凝固成冰。
这些真相被许持一口气说出来,晟帝深深吸进一口气,危险笑道:“你的想法很有趣,将朕置于这种不仁不义的位置上,究竟是谁蛊惑于你?”
许持眼珠子盯着站在他身旁的杨正恩,一字一句道:“尊师,鬼谷御。”
“犯人之言也可轻信?”晟帝哗然大笑,听起来爽朗至极,“再者,你为他亲手养育的徒弟,他即便是骗你你也会全信。”
许持冷笑几声咧开嘴:“他只养过我几天。”
众人皆顿,许持一字一句道:“而我这辈子,除了一个人,从未看错过其他人。”
话语刚落,他手中斩邪的剑柄被内力碾为齑粉,顺着寒风吹过众人眼前,晟帝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便以感到一阵强劲气息袭来,他顿时下意识抽出刀来抵挡,结果刀刚出窍许持已经冲到了他眼前,幸而身旁的太监和御林军们数目众多,一时把许持阻挡住承受了这份伤害,晟帝惊疑之余一把提过杨振恩怒吼道:“你难道真不在乎你师弟的生死吗!”
许持极少对此保持了一下犹豫。
正恩,从一开始就没有信过他,小时候的他其实也是把自己和所有人分的开开的,他虽然照顾着比自己小的沈禄和远宸,却不曾把人真正当成自己的弟弟——这点和持哥完全相反,持哥虽然口头十分嫌弃这三只小的,却一直在用心地照顾他们,正恩却是公事公办的模样,似乎不曾投入过太多的感情。
也许也是因为这孩子的生活环境所致,孔雀教教会了他伪装和勾心斗角,他爹的死也教会了他莫要真心托付,但持哥在一次次见识到他的特立独行后也终于渐渐被伤了心。
杨正恩的背一直挺得笔直,他渐渐长成了当年许持那样的清瘦青年,被晟帝一把提起挡在身前的瞬间他竟莫名地笑了笑,许持不明所以,只见他再次抬头神情复杂地朝自己动了动嘴型:“大师兄,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