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风正襟危坐，欣然受拜，又道：“若我没看错，你天生阴阳眼，可视鬼物？”
林泽老实答道：“自学会修行后，弟子偶然引导灵气入目，才发现能见阴物，算不得天生。”
贺长风招手示意他坐下说话，点头道：“凝气期修炼本就是一个凝聚灵气，开拓经脉、滋润肺腑的过程，你体内的阴阳眼顺势开了也属正常。”
“为师生平所学颇杂，可谓样样通、样样松，平日里于演武阁内也会讲解传授一些，唯有两门术法引以为豪，密不外传。”贺长风面容肃穆，注视着石桌对面的林泽。
“在入云衍宗之前，我一直在四方闯荡，也见过不少青年俊彦，有的资质绝佳，初次修炼便可沟通天地灵气；有的身怀大运，出生之时天降异象，百兽来朝；有的悟性逆天，闻言即得法，观荷可破境……可寒来暑往数十年，为师仍未寻到一名甚合心意的弟子传承衣钵，你可知为何？”
林泽震惊于贺长风说的那些奇人佚事，坐在石凳上，张着嘴巴傻傻摇头。
贺长风伸出一根指头，俯身对着林泽眉心一戳，道：“为了一双眼睛。”
见到贺长风手指戳来，林泽双眼下意识一闭，再睁开时，便看见了一片漫无边际的汪洋，察觉身下清凉湿透，再低头一看，海水已漫及膝盖。
林泽心下一惊，赶紧摸向腰间储物袋，发现青色玉牌消失，哭丧着脸喊了一声又来，声音便被轰隆巨响盖住，一道数百丈高的滔天巨浪，正朝着他卷来，乘在巨浪上的贺长风，一双眼眸，深蓝如海。
巨浪临近林泽一尺时，轰然瓦解，四周的景象纷纷消融，林泽仍如常一样坐在石桌前。
贺长风眼底有一道不易察觉的蓝色掠过，轻声道：“我这门术法，只有拥有异瞳之人方可修炼，你的阴阳眼也在此列。”
“那师尊您的……”林泽小心问道。
贺长风笑道：“幻海之瞳，在异瞳的天地玄黄品阶中属垫底的‘黄阶瞳’。”
“瞳术的修炼条件颇为苛刻，首先得有修行的资质，其次是拥有异瞳，修行者年岁也不能太大而使得异瞳退化，最重要的一点，我希望我的传人是个无名小子，修炼资质平庸……”
对于最后一点林泽不解，贺长风接下来一句给出了答案：
“因为我希望他能活的久一点。”
“为师当年也是心高气傲，一般异瞳还看不上眼，怎么也得玄阶以上，才好将我这一脉异瞳之术发扬光大，可惜天不遂人愿，始终找不到合适人选，到如今更是杂务缠身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寻觅。”
林泽有些兴奋地问道：“那弟子的阴阳眼，在天地玄黄中是何品阶？”
贺长风皮笑肉不笑，道：“没有品阶。”
“阴阳之眼，一般初生婴儿都会拥有，长大后便会退化，算做异瞳都有些勉强。”
林泽无语，本以为自己拥有异瞳，也算得上是天赋异禀，还可以自我陶醉一番，可没想到阴阳眼这么不值钱……
“如今我只想找个人传承衣钵，让这一脉瞳术不至于断绝在我手中。”
贺长风手从袖间摸出一个红绳黄布小袋，丢给林泽道：“瞳术秘笈，便在袋里，异瞳有别且因人而异，为师也无法指导你修炼，你自己小心琢磨便可。”贺长风继续交代道，“其实常人也可以修炼瞳术，有提升目力之效，可到晚年却会双目逐渐失明，严重的还会倒在精神错乱，日后你遇到合适的异瞳之人，才可传授于他。”
林泽慎重地接过储物袋，别在腰间，出于礼貌没有当面直接打开。
交出瞳术后的贺长风却是呼出一口浊气，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感觉，是轻松，还是憋屈？
“平夏城传信，城外荒原中似乎有妖物活动的迹象，你可下山好生查探一番，老夫今日也有些累了，你下山吧。”
林泽点头称是，行礼告辞，转身离开准备走下山崖，贺长风嫌他走得太慢，对着其后背虚击一掌，一股狂风再次呼啸而来，卷起林泽。
见林泽哇哇大叫着消失在山崖后，贺长风看向背后木屋，嘎吱一声，轻风推开紧闭的木门，才发现屋中有一名年轻弟子正在盘膝打坐，周身气息如同潮汐涨落，似乎正在突破。
林泽从来不是传承他衣钵的唯一人选，更不是最佳人选，那道在木屋中修炼的身影，才是寄托着他毕生期待之人。
贺长风苦笑一声，也不知为何，看见林泽，向来苛刻的他居然动了收徒的念头。而且前后两个徒儿天差地别，一个人中龙凤，天赋绝伦，天生灵目，千载难逢；一个无名小卒，资质平庸，阴阳之眼，堪堪入流
一个探索者，一个守护者。前者必将于陈国大地崛起，龙游四海，将他这一脉发扬光大，而后者注定默默无闻，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东山郡，独自小心活着。
不过，那孩子的悟性倒是惊人，当日在青石广场上有所领悟的人，此刻大部分都在突破阶段。林泽六日突破境界的速度，也算得上是冠绝云衍宗了。贺长风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安静坐在石桌旁闭目冥想，为自己的大弟子突破护法。
林泽从山崖小院下来走向云衍城，途中将师尊赐予的储物袋滴血认主，一打开便看到袋中有整整一百块圆润的中品灵石，让他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山道上，这丫儿就是整整一万枚下品灵石！林泽心脏扑通跳个不停，上一次有这种头脑发昏的感觉，还是在八年前初次感知到灵气的那个夜晚。
林泽淌了一路的口水，临近云衍城才摆手擦干净，小跑入城。
云衍城中的街道均为东西或南北向，排列正气、宽畅阔达，宛如一块规则明朗的棋盘，也将城池划分成东西两市和六十四坊，城主府设在最靠近云衍山的城北。林泽进城后便走入西市，想着此番回乡得给大家捎一些礼物。
阿爷通晓医术，在村中行医为生，住在村头的林四叔每次上山都会顺道采些药草送来，隆冬将至，林叔念着他和阿爷一老一小，便叫上林泽随他们父子一起上山砍柴。林叔在前面奋力砍柴，林泽和林青山就坐在柴堆旁，削剪枝丫，还记得那时林青山总嚷嚷着长了要成为一代大侠，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记得林叔好酒，林泽便在西市酒肆买了足足二十坛店内的招牌美酒，店掌柜见林泽挥手使酒坛消失无踪后，不肯收下酒钱，林泽佯装发怒，反问掌柜的是不是看不起他，掌柜才惶恐收下。
林泽继续在西市大买特买，一枚下品灵石便将一个茶铺里的茶饼全部购空，在铁匠铺里挑了一把铁剑，买了一些竹编大筐……要是放在以往林泽绝不敢用灵石充当黄白之物，可是每次想到储物袋中的一百枚中品灵石，林泽就忍不住……哈哈哈。
走在市中心时，见到一个胭脂铺，他刚走近，摊主大婶就对着他招手吆喝。
“小伙子喂，这是本街最好的胭脂水粉，姑娘肯定喜欢。”
林泽指着一方白瓷胭脂小盒，笑问道：“大婶，您这胭脂怎么卖？”
“你可真有眼光！”大婶立马捧起白瓷小盒道：“这是铺里最好的一份绿雪含芳脂，产自北燕焉支山，是从燕地的游商手中购来的，只要十两银子！”
老板娘说完将小盒轻轻打开，又迅速合上，一股清香扑鼻，林泽仔细嗅了嗅，确实挺不错的，但是十两银子就太讹人了，山下的人总以为他好骗。
林泽冷笑道：“大婶您可别骗我，胭脂是从胭脂山上产的？那有没有水粉山？”
大婶心中好笑，初看这小伙子的外表举止还以为是钟鸣鼎食之家的风流少年，没想到居然是个愣头青，连以盛产胭脂而闻名天下的北燕焉支山都没听说过，莫非是哪家书院里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
“你婶在这福禄街卖了十几年胭脂水粉，放在整个云衍城也是有口皆碑的，云衍仙人都曾来光顾过，还赞我这胭脂不错，婶哪能骗你呢？”
林泽心中还是不信，偏着脑袋道：“好吧，可我手里没钱了。”
大婶圆眼一瞪，刚想骂这愣头青，没钱瞎凑什么热闹。转眼便看见林泽手上浮现一枚圆润泛光的青色石块。
“一枚下品灵石，您再帮我找些碎银吧。”
“……”
大婶脸色一白，心中暗骂自己蠢，平日里自诩察言观色滴水不漏，可今天居然忘了这茬，愣头青除了城中的书院，就数云衍山上最多。
“仙……仙师，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胭脂就当是小人献给您的。”
“那这世上还有胭脂山不？”
卖胭脂的大婶哭丧着脸道：“没焉支山，没焉支山。”
林泽轻哼一声，抓着白玉小盒转身离开坊市，无良商家，还骗我胭脂是从胭脂山上产的。
在城外马厩中买了一匹棕色马，林泽便在官道上纵马飞奔，星夜兼程赶往小林村。
途经一条小河时，林泽心中感慨万千，五年前路过此地，为了过河，沿着河边走了几里地才找到渡口，那船夫态度还极其恶劣，而现在他能抬着马匹踏水过河。
林泽凭着脑海中依稀的记忆，加上三年前用灵石购买的东山郡地图，一路畅通无阻抵达了小林村所在的丘陵地带，随后又牵马在山中跋涉两日，才走到小林村村口。
近乡情怯可不是说着玩的，看着村头老树上的麻绳秋千，林泽感觉举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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