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
正值辰时,天色朦胧,霜沉露重。灵河镇的西北方向,传来一阵铿锵铮响的铁器敲击声,不疾不徐,带着诡谲难言的节奏感。
声响沉重,透着压迫人心的力道,迅速地散播开来,不出意外的在寂静的小镇上引起一阵许久的埋怨咒骂,还夹杂着摔盆砸碗、拍案跺脚的混杂声。
灵河镇也由此开始焕发生机,似乎几年来都是这样:镇上的人们在铿锵敲击声中起床办事,向着小镇的西北方向习惯性地咒骂几句,又在铿锵敲击声中闭目熟睡,祈求那敲击声尽快停止。
那声响似乎永远回荡在灵河镇中。
声响的源头,在灵河镇西北方向的一座庭院中。
这座庭院,本归镇西的柳府,后来被柳家主赠予一名少年,便是如今庭院的主人,镇上唯一的铸剑师,据说还是古老铸剑家族的后裔,传说太过玄乎,信者有,不信者也有。
而铸剑师的身份,便是少年在灵河镇立足之根本,当初他就是凭借给柳家主铸造了一柄锋利无比的佩剑,从而得庭院相赠。这也正是镇中人只敢抱怨不敢动手的原因。
铸剑师!太古以来,仙门辉煌,正道崛起,剑遂为百兵之首,铸剑师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受世人所敬仰。而在这等偏远之地,有一名铸剑师肯屈身长住,让灵河镇的百姓虽有脸面,却又感到很为难。
聒噪。
……
在庭院一间空房中,寒光熠熠,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剑,长剑、短剑、阔剑、佩剑、重剑、无锋剑、三棱剑……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而这些铸造成的剑,无一例外都是废品。
细细看去,这数百柄剑,或因制范不严而剑体曲斜,或因调剂不当而色泽黯然,或因熔炼过度而剑身刚脆,又或因雕琢失误而剑身坑坑洼洼,总之在真正的铸剑宗师眼中,这些所谓的“剑”就是废铁,是垃圾,称之为剑简直是对剑的侮辱。
后庭炉鼎一侧的铁台上,少年挥动器具锤炼着玄铁,声响震天,火星四溅,大开大合间汗水如雨般洒落,将一身黑袍浸透了。
他叫叶渊,是古铸剑师家族的后裔。
……
铸剑一门,自太古铸剑鼻祖欧冶子、铸剑大师干将等人之后,古老的铸剑秘术最终失传,古铸剑师家族也日益衰落。
此后千万年间,后人不再苦苦探寻古老的铸剑之术,而是创造出新的铸剑术!这种铸剑手法,将工序化繁为简,更看重的是熔炼,浇铸阶段是以传说中修行者的强大神识来操控,新的铸剑大师,可以拘灵入剑,布下禁制,使剑有灵,这种有剑灵的剑,便是铸剑师苦苦追求的“活”剑。
传闻太古时的铸剑大师干将为铸造出“活”的剑,探访深渊古迹,走遍**八荒,终于铸造出了名动天下的挚情双剑:干将剑与莫邪剑。剑有魂灵,不死不灭,但铸剑的过程却鲜为人知,千百万年来沦为禁忌。
而如今新的铸剑之术席卷天下,“活”剑在修行者的世界中随处而见,新的铸剑家族纷纷崛起,古老的铸剑师家族则被打压排斥,叶渊就是被迫背井离乡,来到这偏远之地安身的一人。
一旦新的铸剑术传承到灵河镇,此地将再无他容身之处,古老的铸剑师,如今在世人眼中如同折翼之鸟,不值一提,被世人所唾弃。
可他若再往外走,就脱离了人族盘踞的中洲之地,去到紧邻的南疆大世了。
南疆是混杂之地,百族同生,诸圣并立,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千百万年来动乱不休,形成南疆混乱大世的局面。
哪怕是修行者们,也不敢轻易前往南疆。
“锵!”“呲!”
叶渊一个分神,手中力道不均,锤炼着的玄铁颤鸣一声,裂开一道细不可见的缝隙。
他皱了皱眉,松开手中铁具,走到前庭。
庭院虽简陋却也雅致,庭前生有雪梅,正值初春,雪梅于寒风中绽放,盛香怡人,沁人心碑。
叶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坐在竹椅上慢慢品着,滚烫的茶水中有浓郁的茶香,也有淡淡的梅香,让他心神逐渐安定下来,目光澄澈,浑身透着一股出尘之气。
他有些疲倦了,此刻热茶入腹,便缓缓合上双眼,意图假寐养神。寒风拂过,而后四方寂静下来。
可待他刚一合上眼,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
“砰!砰!砰!”
连敲三下,出手较重,叶渊蹙着眉撑开眼缝,心中猜测着来者是何人。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院门外的来人等候片刻,低声嘟囔了一句咒骂的话语,院门便剧烈的震响起来。
来者在踹门!
叶渊眯着眼离座起身,面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手中的热茶还未喝尽,冒着白气,将他的视线遮掩住一些,两道眸光却穿透白气,直刺人心。
“砰!”“砰!”“砰!”
院门不堪重负,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之后,院门四分五裂,迸飞而出。
叶渊脸色微变,他已明白来人是谁。
身怀巨力,又敢闯铸剑师住所,除了柳府上的护卫,还能有何人?而这个护卫,不出意外的是一个熟人。
“叶大师,好久不见。”柳府的护卫统领魏钦神色淡漠,冷冷开口,目光须臾间扫过整个庭院,最终才定格在叶渊身上。
“魏统领,如此破门而入,想必是有急事吧?”叶渊反笑道,言语间充斥着讥讽和不屑。
“呵,正是如此,家主设宴,请叶大师务必前往赴宴,不得有误。”魏钦一字一顿,声若洪钟,说到“叶大师”三字时,他眉头深深皱起,目光如刃,死死地盯着叶渊。
叶渊挑了挑眉,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看来,我是没的选择了。”
魏钦无言以对,只是目光依旧凌厉,心中默认他的话语。
叶渊眸中透出些许冷漠道:“魏统领先请回吧,叶某随后便至。”
魏钦微微皱眉,脚步并不移动。
“我说……请你出去!”叶渊眸中寒光大盛。
魏钦只觉得脊骨生寒,下意识倒退一步,气势瞬息间被瓦解,他神色有些不自然道:“那……就请叶大师尽快前来赴宴,不要让家主多候。”说罢,他不敢再看叶渊的目光,快步转身离开,走到庭院外,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是冷汗涔涔。
庭院内,叶渊饮下已经凉透的茶水,眸中的寒光逐渐收敛。
他轻抚了一会儿雪梅的花瓣,随后开始有条不紊的更衣、洗漱、取剑,心中思绪万千。
魏钦今日敢破门而入,不是发疯卖傻,而是背后有人指使,那人必然就是柳家主了。
叶渊曾耗费心血为他炼制一柄极为锋利的佩剑,虽受庭院相赠,却也只是为了将他留住罢了,尽管叶渊真的需要一个容身之处。
但每三个月,柳家主便会派人来收取二十柄上乘的长剑,叶渊形同于柳府的铸剑师。
他耗费多少心血才能铸造一柄长剑,而柳府来人,一取便是二十柄。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铸剑,这是他唯一的谋生手段。
一步踏出庭院,叶渊心中一动,转头看向那在寒风中摇曳着的雪梅,生出恍然之感。
叶渊收回目光,遥望着柳府所在的方向,藏在腰间的短剑透出的寒气仿佛更重了,本是淡漠的眼眸中,此刻涌动着一抹掩藏不去的锋芒!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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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