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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祸起大风堂(二)(1 / 1)

翡翠雕成的十二生肖,连底座高约一尺,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一看就是高手匠人的杰作。

夏庆海虽非鉴宝专家,可一则出生于大富之家,二则经营镖行和钱庄多年,见多识广,自然也是一眼就看出来,这绝非凡品。

尤其是这十二个生肖的眼睛,每一只均是用两颗相同大小、相同色泽的明珠嵌就,这已属难得;更难能可贵的是,每一种生肖的眼睛,所用的明珠均跟实物极为相似,即便是现实世界中不存在的龙生肖,其眼珠子也跟图腾上的色泽一模一样。

“我这批货,说是无价之宝呢,那是夸张了。”那雇主待夏庆海验看完毕,缓缓道:“可是,其价值至少在这个数……”说到这里,伸出三个手指头。“夏老板,不知你可认同?”

来者一共是三人,说话这人,姓古,四十余岁,五短身材,皮肤细白,微胖,无须,看气派应是他们的头儿。其余二人,一人三十来岁,玄色衣袍,身高骨壮,体型与孟楚风有些相似,目光灼灼,肩宽,手大,指节嶙峋,应当有一身不错的武功;另一人二十来岁,身着白色锦袍,模样与那头儿有几分相像,只是略高,看样子是他儿子。

夏庆海看了他一眼,思忖道:镶嵌十二生肖眼珠子的这二十四颗明珠,每颗的价值,应当不下一千两;十二生肖和底座,乃是一整块上等的和田硬玉雕成的,每只少说也值二千两。粗略的一算,至少也值五万两哩。

“古老板所言非虚,这批货的价值,的确在三万两以上。”夏庆海正色道。

“呵呵,是三十万两。”古老板复伸出那三只胖乎乎的手指头,盯着夏庆海眯眼笑道:“夏老板,你不信?”

夏庆海心头一凛,又细看了那十二生肖一眼,复转首盯着他,但见他已收起笑容,正一本正经得看着自己,忙道:“我信!我信!怎么会不信呢?”

“那好,夏老板,酬金方面,不知你想要多少?”

夏庆海沉吟半晌,抬起右手,以拇、食二指比了个”八“字。

古老板吃惊得看着他的手指,摇首道:“这……不,不行!太高啦!太高啦!”

夏庆海正色道:“古老板,在下所出的这个价格,一点也不算高!……您想想,此去张掖,少说也有三千里,而且道路非常难行,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个把月,光是食宿,也得千余两银子。再者,这条道不太平,到处盗贼盘踞,——干我们这一行,您也是知道的,不能到处树敌,而是得处处交朋友。——所以,这一趟下来,单是打点这些道上的朋友,至少也得花上一二千两哩……”

“呵呵,那也不过才两三千两呀!”古老板微笑着插口。

“可是……我说古老板,您就不能让我夏某人赚一点么?”夏庆海装作无奈得摇首苦笑。“古老板,为了押送这批货,我想,这长安城大大小小的镖行,您也早问过啦……”

“哪里哪里!”古老板打断,分辩道:“古某是早听闻了贵镖行的大名,以及你夏老板的为人,所以才直奔而来的。没有找过其他人,决没有!”说到这里,连连摆手。

“诶……古老板,请恕夏某直言,威武镖局和震西镖局,难道您未去过?”夏庆海笑吟吟的逼视着他的眼睛。

“这……”古老板尴尬,搓手道:“惭愧呀!……在这长安城,当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夏老板您!”

“别的那些小镖局,就不必说了;我敢保证,即便是那威武镖局和震西镖局,也断不敢接这趟镖的!”

“夏老板,这你就错了,对这趟镖,威武镖局就很有兴趣!”

夏庆海面上泛起一丝轻蔑的笑意,缓缓道:“去别的地方罢,它威武镖局或许还敢接;可是去张掖么——呵呵,我敢保证,即便再借他武大彪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的!”

“哦?……为什么?”

“很简单,实力。——走这条道,他还没有这个实力。”

古老板默然半晌,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沉声道:“夏老板,价钱方面,还能少点么?”

“决不能少啦!”夏庆海正色道:“古老板,可能您还不了解我,其实,我这个人很公道,决不是因为咱们第一次打交道,所以就乱抬高价的……”

“啪!”锦袍少年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道:“爹爹,人家狠敲竹杠,您还笑脸相迎哩!何必受这窝囊气,咱们走!”

夏庆海面色一变,狠狠得盯了那少年一眼,强压住胸中的怒气,重重得冷哼一声。

“胡言乱语!”古老板凶凶得瞪了儿子一眼,“耀儿,还不快坐下!”接着向夏庆海赔罪:“夏老板,逆子不懂事,乱放厥词,还望您多多海涵!”

夏庆海面色稍和,摇首道:“古老板,别的我也不想再解释了;只是有一点,我这个价格,决不是敲竹杠的价格!”

“夏老板,我知道您是个实在人。”古老板苦着脸,求肯道:“只是……只是……您给出的这个价格,实在有些高,能否……能否再商量商量?”

“那……您想出多少?”

古老板有些没底气的伸出三个手指头,最后终于变成了四个,语气坚定地道:“就这个数,决不能再多啦!”

“哈哈哈!古老板,您可真会开玩笑!”夏庆海面色一冷。“古老板,这一笔生意,看来咱们是谈不拢的啦!”

一直一言不发的那玄衣汉子蓦然弹身而起,铁青着脸道:“老爷,咱们走!大不了,由小人来亲自押送就是啦!”

古老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得看着他,迟疑道:“可是……可是咱们还有好多要事,一时谁也脱不开身呀!”

“那你们谈吧!小人可没这个耐性!”玄衣汉子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迈步向门口走去,边走边气哼哼的嘟囔着:“他奶奶的,胃口也太大啦!四万还嫌少!”

“等等!”夏庆海忽然站起身来,面上竟有一丝激动之色,“你……你说多少?”

玄衣汉子转过身来,冷冷道:“四万。你不是还嫌少么?”

“哎呀呀!误会!误会!”夏庆海满面赔笑,——生意人的脸,说变就变,比刚出生的婴儿的表情变化还快,——忙上前拉他入座,又笑对古老板道:“古老板,真真是误会,误会,在下还以为,您说的是四千两哩!”

古老板闻言一怔,忽然反应过来,大笑道:“夏老板,敢情您刚才所说的,乃是八千两呀!”

夏庆海笑道:“谁说不是呢?……这样,古老板,您仍给八千两就成,这笔生意,我接!”

对于对方给出的那个价格,孟楚风和夏柔莺也早惊呆了;可对于夏庆海仍欲以先前自己所报的价格接单,他们又都想不明白,不由得互望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那双迷雾般的眼睛。

——这样做,岂非是个傻子?

——八千两相较于四万两,整整少了四倍,那可是一年生意,亦未必能赚得到的数目呀!

——何况,这还是对方自己主动给出的价格。

只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如许多年的夏庆海,又岂会是个傻子?

古老板闻言愣了愣,突然面露激赏之色,翘起大拇指赞道:“好你个夏老板!江湖传言,果然非虚,您呀,果真是个实诚人!……不过,我古某也是个实诚人,既然说过了四万两,便一分也不能少!”

夏庆海面露为难之色,不迭摆手道:“不成不成!就八千两,决不能再多了!”

古老板不顾儿子连连使眼色,坚决不肯。

夏庆海坚持再三后,决定该收了,便道:“古老板,我看这样罢,折中一下,您就给两万两;再多一分,我跟你急!”

古老板沉吟半晌,拉着夏庆海的手,沉声道:“既然夏老板您这么有诚意,在下也不好再坚持啦!……这样,三万两!就这么说定啦!……千万别再推辞啦!否则,您就是看不起我古某人!”

夏庆海勉为其难的道:“那……好吧!”

古老板向玄衣汉子一努嘴,玄衣汉子会意,自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来,递到他手中。

古老板在桌面上摊开银票,推到夏庆海面前,微笑道:“这一万两银票,预付;余下两万两,货到张掖之后,立刻付清。如何?”

夏庆海瞄了一眼,见那乃是平遥同庆钱庄的银票,心下大喜,忙追问道:“古老板,押送这批货,您给多少时间?”

“最多二十日。能成么?”

夏庆海皱眉思忖了一会儿,道:“成!……还有,到了张掖之后,具体的,是送到哪里?同谁联系?”

“大佛寺。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同你们联系的……”

“能知道那联系者姓甚名谁么?”

“当然!他姓马,名腾冲,矮矮瘦瘦的,面黑,左腮之上有颗黑痣,痣上长着一绰红毛。见了他后,你念:风萧萧兮易水寒,若他答:云漫漫兮楚天阔,则接头暗号就对了,可以给货;否则,不能给的……”说到这里,见夏庆海面色凝重,目露狐疑之色,安慰道:“不过,您请放心,那马腾冲会一直呆在那里,等着收货给钱哩!所以,不会搞错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孟楚风,见对方收个货还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终于忍不住发话了,这番话,也道出了夏庆海父女俩的疑惑:

“敢问古老板: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古老板歪首,目无表情的望着他半晌,转首看着夏庆海,笑道:“夏老板,这个问题,在下可以不回答么?”

夏庆海尴尬的笑笑:“可以!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古老板面色一肃,沉声道:“夏老板,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这一批货,若有个闪失,得照价赔偿——三十万两!”

夏庆海赔笑道:“自然!自然!双倍赔偿——六十万两都成!”

※※※

“师叔,您觉得,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待古老板一行人走后,孟楚风问。

夏庆海摇首道:“看不出来。……也许,是官府的吧;又或许,是黑道帮派的……既然接了单,就别管那么多啦,做好咱们份内之事,便可以啦!”

“好的。”孟楚风沉声道:“二十日的期限,时间很紧迫,师叔,我想明日一早便出发,行么?”

夏庆海摆摆手,道:“不用那么急!先得做好准备工作!……这批货价值太大,千万马虎不得,所以,我也得亲自去!”

“什么?师叔您也去?”孟楚风有些意外,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此贵重的货物,若有个差池,自己如何担当得起?

“不但我会去,我还准备修书给你师祖,让他老人家派人在凉州接应。——你是知道的,金昌的王二麻子,山丹的鲁大胡子,一直也都不大肯买咱们的账。”

“如此最好!”孟楚风终于放了心。

“爹爹,”夏柔莺迟疑半晌,嗫嚅道:“这批货如此贵重,何不……何不也修书给三伯,让他老人家派……”

“住口!”夏庆海蓦然胀红了脸。“休要再提这个人!……你爹爹纵是再不济,也决不会求助于他的!”

“可是……可是……”夏柔莺委屈得眼泪在眼眶中转来转去。“我……女儿是不放心爹爹您呀!”

夏庆海叹了一口气,抚着女儿的秀发,柔声道:“莺儿,别担心!你爹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艰险没遇上过?……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孟师兄么?而且,你师祖也一定会派人来接应的,说不定,他老人家还会亲自出马哩!”

“可……可师祖他们毕竟还没来,女儿……女儿还是不放心。”夏柔莺抓着爹爹的衣襟,含泪望着他的眼睛。

夏庆海一把拂开女儿的手,怒道:“你……你哭什么哭!……知道么?不吉利!……莺儿,我告诉你,若出发之时,你还这样,我……爹爹我……老大耳刮子扇你!”

夏柔莺擦了擦泪,将那一万两银票入了账,合上账薄,连同银票一起锁好。

拔出钥匙的那一刻,她总觉得,锁在保险柜中的,并非是钱财,而是祸端。——一个天大的祸端。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也想不清楚,说不明白。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女人的第六感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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