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感完毕。
三人抱着酒坛,聊起各自的近况。
那敬酒词颇为应景。
现今丘斐的马场办得如火如荼,对未来充满希望。
顾平在外历练一番,结识了不少弟兄,回京更得少帝器重,升为亲卫军头领。
以后将长伴帝侧,不必再远离帝都。
说到少帝,顾平的话题不免偏了些,“今上知道咱俩是兄弟,跟我透露过。他很看好你的马场。以后…斐斐你,大有可为。”
丘扬身处官场,丘斐对朝中局势略知一二。
听到这话,不喜反忧,蹙眉道,“我的事不急。…今上身边太过危险,安安你,凡事当心。”
“放心放心,我不是以前那个愣小子了。看得明白。”
顾平碰了碰酒坛,“来来来,不说烦心事,喝酒喝酒。”
眸光一转,顾平不由气道,“叶弯弯,你怎么又吃上了!”
叶弯弯撇撇嘴,干掉一个鸡腿,“只准你们咬耳朵,我吃个鸡腿儿怎么了!”
这话说的两人惭愧。
顾平拿过一盘烤猪蹄放到她眼前,“不够吃还有。你还没说说你的事儿呢。”
叶弯弯来者不拒,顺了只烤猪蹄。
她想了想,又想了想,好像自己没什么值得可说的。
斐斐办马场,一步步实现着梦想。顾二升京官,离当初立下的志向又近一步。
那她呢?
吃吃喝喝玩玩,连个山头都没正儿八经打下过。
这么一想,她最没出息啦。
烤猪蹄这会儿也不香了,叶弯弯怏怏放下,迟疑道,“我好像…只有长胖了。”
“扑哧”
顾平拍桌大笑,“叶弯弯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胖了?我瞧瞧,还真胖了不少…哈哈哈……”
“顾二你找死!”
叶弯弯一跃而起,她说自己没出息可以,说自己胖也可以。
但顾二说……
他是皮痒想找打吧。
鸡飞狗跳闹了一阵儿,在丘斐再三劝阻下,两人才终于消停。
看出叶弯弯闹腾下的郁闷,丘斐给顾平使了眼色。
又给叶弯弯满上酒,娓娓开解道,“有人为财米油盐奔波劳碌,也有人为实现心中所想一往无前。人生百态,没有高低之分。”
“叶姐姐,你不是什么都没做。恰恰相反,因为你敢想敢做,心无遗憾,才不需要再去追寻什么。”
“即是如此,活得快乐些,有何不可?”
一番话下来,叶弯弯心情总算好了些,却仍有点懊恼,“我这样,会不会太没出息?”
丘斐摇摇头,扯了下顾平衣角。
顾平翻了个白眼,开口数落道,“叶弯弯,你还想干什么大事。要钱有钱,要兄弟有兄弟,要大腿…有我大哥在,整个儿帝都还不是任你横着走?!”
叶弯弯,“……”
好像是哦。
她堂堂红二当家,如今能在遍地是官儿的帝都横着走。
这出息大了去了。
流言猛于虎。
这话放帝都,毫不夸张。
顾清宴不过是压着解蛊的消息秘而不宣。
外间漫天飞的版本里,已经离谱到有说他连床都下不了,甚至有说回光返照的。
说的有鼻子有眼,不少人都信了。
“静王拉走您大半的人,势头越来越大,和丞相的关系也越来越僵。一切都在按您的计划进行。”
顾清宴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翻着各方传来的密信,忽的皱了皱眉,“顾墨那边怎么回事?”
灰羽也是之前和银光交接时,才知道顾墨借齐菀儿之手,暗中为慕容亥献策。
而这一出,正是自家主子所为。
他回禀道,“属下查过。齐姑娘与静王关系紧张,已许久不曾去道观。近些时日,静王行事都是自己决断。”
据说,这事还与主子中蛊有关。
静王提拔忠勇伯府,拉拢主子的人。齐姑娘斥他不讲道义、不念情分。两人意见不和,这才闹翻。
灰羽知情识趣,像旁的姑娘为主子抱不平的事自不会细说。
弄清接二连三的蠢事,系慕容亥个人所为。顾清宴沉吟一会儿,敲着扶手道,“也罢,时机差不多了。告诉顾墨,不必再管静王,回府等消息便是。”
“喏。”
灰羽离开不久,前往登州调查药草失窃案的银光和小天也回了府。
一番禀报下来,已然过去半个时辰。
大多数信息,佐证了罗行虎送来的书册所载事件。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称得上可疑的发现。
第一个是登州的人口失踪案。
登州地理奇特,一半沃土,一半黄沙。时常有商队或是过路人迷失黄沙而丧命。
但近半年,登州州府涉及黄沙的人口失踪案,异乎寻常多了起来,且桩桩悬而未决。
这还是有人报案,有卷宗的。
二人在登州查访,就曾遇到过有人前来寻亲。说是漯州水灾那会儿,家人路径此地失踪,因没有证据,州府不予受理。
而像这样,途径黄沙失去踪迹的灾民不在少数。
巧合之处就在于,药草大多也从半年前起,半数在此处失窃。
第二个则是返京之际,意外撞见的一桩鬼火案。
沃土平原上,凭空燃起鬼火。
烧了整整一夜,天亮过后,地上堆满烧焦的尸体。
个个面目狰狞,状似恶鬼。
州府称其邪祟,对外封锁消息,草草结案。
但经二人暗中尸检。焦尸体内残留药物,有失窃草药的成分。
顾清宴听罢,沉思良久。
黄沙、鬼火、焦尸、州府、人口失踪、药草……
和他所料不差,的确是桩大案。
然而其间危害性,却比他预想中严重许多。
“查,彻查。”
“州府那边极有可能是突破口,重点查。”
“另外,再调集各地所有暗探。全力搜寻与此事相关线索。”
“事无巨细,皆报与我。”
风云变幻之际,顾清宴自是离不得京。
药草失窃案暗中大查重查,朝中动向同时也在密切关注。
听闻少帝闹脾气摔功课,吵着要亲政云云,朝堂为此议论数日。而后,又有传来丞相安排禁军护卫宫廷的消息。
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思远院书房亦来来去去不少人。
某一日,顾清宴负手而出。
带着画本和面人儿去了志武院。
叶弯弯大喜,又听他道,“弯弯近日在府中待着可好?”
有了快乐源泉,就算他不说,她也不会出门的。
但见他特意要求,叶弯弯不免疑惑。
顾清宴揉了揉她的脑袋,“最近外面会很乱,不好玩。”
没过几天,帝都便发生一件大事。
静王造反了!
他带着步兵衙门人马,以及倒戈于他的多名武将,一路杀到宫中,扬着双龙玉珏声称天命所归,除奸相扶正统。
当时丞相与几位文官正在殿内商讨国事。
见慕容亥带兵冲进来,皆面色骇然。
少帝更是吓得抱着连环锁,躲到了龙案下面,慌乱朝张丞相喊着舅父救驾,舅父救朕。
慕容亥不是磨磨唧唧的性子。
没给什么谈判的机会,直接动起手来。
赶来的禁军与叛军短兵相接,局势愈发混乱。
好在得知消息的安王,不久急急带着丘扬和近卫军前来,平息了宫变。
慕容亥被擒下狱。
幸而,少帝有亲卫军护佑,除了受惊过度,没什么皮外伤。
倒是丞相,混乱中不慎中了一箭。看过御医后,被送回府中养病。
一场惊心动魄的叛变,就此落下帷幕。
群臣心有余悸之余,难掩困惑。
静王这脑子被驴蹄子踢过,还是人飘了?
说造反就造反。
之前到底是哪里,给了他们一种静王“才华和野心并存”的错觉?
若张丞相知晓群臣腹诽,定会痛骂回去。慕容亥有个屁的才华。
但他眼下只能在病床上哎哎叫唤,惋叹大意。
早知慕容亥这条疯狗,会在这个关头跟他的智囊团闹掰,直接弄这么一出。
他何必安插禁军,辖制少帝的亲卫军。
黄雀在后,一石二鸟不更香吗?
张丞相自觉错失良机,却不知顾清宴此时已然秘密入宫,觐见少帝慕容祈。
“今上深夜急召,不知所为何事?”
人到了,慕容祈眸光一喜。当即跳下龙椅,朝他跑去。
顾清宴闪避,慕容祈把臂的动作落了空。
他干巴巴拍了两下手掌,“朕、朕忘了,爱卿不喜碰触。”
顾清宴没理会他孩子气的举动,又问了一遍,“今上传召下官,可是出了什么事?”
“慕容亥叛变,已押送天牢。爱卿料事如神,自是没什么变数的。”
慕容祈在顾清宴身旁打转。
他抬着汤圆般软乎乎的白净脸庞,眼神充满期盼道,“爱卿爱卿,朕这次做的如何?”
“今上借亲政一事,引丞相警觉,不动声色将禁军调入宫中。”
“静王却也因此,误以为丞相支持今上亲政。”
“他生性鲁莽,见悬在头顶的两把刀合并。行差走错,只是旦夕之事。”
“慕容亥被擒,丞相受伤折人马。今上这回,做的很好。”
慕容祈顿时扬起大大的笑容,明明喜滋滋得不行,却还摆手道,“是爱卿谋划有方。朕只是照做,算不得什么。”
“朕召爱卿前来,是想问问…亲政的事。”
顾清宴闻言,看了过去。
慕容祈不由紧张地搓了搓手,硬着头皮道,“以、以爱卿之见,朕此时提出亲政,可不可行?”
亲政?
顾清宴皱了皱眉。
思索一番,他弯腰禀道,“是下官思虑不周。而今慕容亥叛乱,今上借此事提议亲政,正是好时机。”
“有爱卿这话,朕、朕放心多了。”
慕容祈挠挠头,弯腰回了个学生礼,“亲政一事,还需老师筹谋。朕先行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