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爸特别内疚,“永强花卉贸易有限公司”冠的是他的名儿,所以当时经销商也多是冲他来。他是村里经年的老人,又是在镇上农学院教书的,花商为了搭上陈氏玫瑰,当时托人情的打招呼的不知凡几。
如果他态度坚决点儿就好了,偏偏陈爸一直就是个老好人。
所以陈家蜜才想出了个统统吸纳,然后优胜劣汰的法子,毕竟这个模式刚刚起步,按照常理就算是滑头点的经销商也不会在一开局就搞事,谁能想到就有人胆子那么大呢。
陈家蜜心想,她到底还是低估了有些人铤而走险的决心。
“先吃饭。”陈家蜜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麻烦得一件一件解决,却不能为一个黑了心的去倒全家人的胃口,“吃完饭咱们再处理。”
克鲁克山心最宽,最后吃了五十二个韭菜水饺,陈妈把剩下的八个存起来,准备中午过了油给他炸煎饺吃,这会儿两人正在开开心心讨论煎饺是蘸醋还是蘸酱油比较好。
无论陈妈准备什么样的食物,克鲁克山都是最捧场的一个,陈爸和陈家蜜吃了多年,反而觉得再好吃那也是日常。克鲁克山嘴甜会捧人又吃得卖力,陈妈自然是更愿意和他说话。
关系好得跟亲妈亲儿子似的。
陈家蜜啼笑皆非。
杰西很快就把照片传了过来,陈家蜜一看就皱起了眉,如果她刚才还有那么一分侥幸觉得香槟玫瑰出问题是运输导致的,那么现在看到照片,她就知道是不可能的,而且经销商的行为非常恶劣。玫瑰的花瓣从二三十到七八十不等,眼前的香槟玫瑰除了最外部的统共三四片的保护花瓣是正常颜色,剥开薄薄的一层花瓣,里面整个是一团恶心的黄霉色,完全烂了个精光。
就算是陈家蜜光看着,都觉得恶心。
她完全可以想象那三十几个收到这种黄霉玫瑰的顾客,可能有一两个月都不想买花。
克鲁克山也看了照片,不过没有发表意见,他其实有很多年都没有见过霉变如此严重的玫瑰,而且通常霉变到这种程度,基本上花头也已经折断了,陈家蜜以前跟他科普过会有不良花商会把断头的花用牙签接回去,恐怕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中国的确是一片充满机遇的沃土,但同样的好的坏的都可能发生,好的一面让你慨然赞叹此生不悔入华夏,坏起来让你恨不得干了这碗黄河水。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人们的努力,最终会让一切都好起来。
杰西的效率非常高,和照片一起发过来的还有她追溯的经销商信息。陈氏玫瑰一开始也是本着百分百信任合作伙伴的初衷,也为了节约物流成本和时效,从经销商处采购的花卉会直接根据平台后端匹配,直邮给客户。如今品控出了问题,除了这家经销商要担负源头责任,陈家蜜的平台也有不可推卸的监管疏忽。
但是杰西已经第一时间做出了赔偿,陈家蜜就是尽到了责任,接下去就是她和经销商单方面的矛盾。她是可以很粗暴地撕毁合同,将其逐出局,但是不了解前因后果、不做出杀鸡儆猴的示范,以后仍然会有人冒着风险弄虚作假。
追溯源头之后,这家经销商的负责人叫做苏银妹,不是云市本地人,陈家蜜查看了登记信息,发现她是来云市从事鲜花贸易的苏西北某地人,后来嫁了个本地人组建家庭。陈家蜜不想做无根据的猜测,但是购物宝上挂羊头卖狗肉的盆栽多数就是从苏西北那个地方发货,于冰姿买过红蔷薇的种子,种了三年开出一堆小白花,有些购物宝店铺就是利用种植的时间差,先行让用户确认收货付款然后打上五分好评,实际上最后种出来是货不对板的东西。
就这样,假货越做越大。
陈家蜜觉得,这苏银妹恐怕不太好对付。
事实也正是如此,当所有的娱乐新闻都报道了罗天王求婚的盛况,也看到了他特地留给陈家蜜的大屏幕广告,陈官村的陈氏玫瑰,一下子变得路人皆知。云市某条街上,成为陈氏玫瑰经销商的除了苏银妹,还有另外两家就开在她的隔壁。
从二月十五日一早开始,订单就炸了。
另外两家直接拉了卷帘门,不做散单,决定把库存全供平台了,还打算下午开小面包车出去大批量进货。偏偏苏银妹的经销商后台系统半点动静没有,她已经打了五六个电话到陈氏玫瑰的合作伙伴客服中心,得到的都是系统维修的敷衍答案。
敢情维修就维修她一个?
这就让她心里打鼓了,莫不是黄霉花的事情被发现了,对方切断了她的订单。
可是没有人对自己兴师问罪啊。
她想起那个特地塞给陈家大伯母的红包,又觉得心里头安定下来。其实她的花店在云市本地资质一般,因为没有过硬的渠道,收不到价廉物美的玫瑰,如果要赚钱那就只能把质量放得低一点。所以她就另辟蹊径,找陈家的亲戚下功夫,当时就找到了陈永强的亲大哥家里,对方爽气地收了她五千的红包,说会替她搞定这件事。
果真,陈氏玫瑰后来一口气签了二十多家经销商,虽然合同约定有三个月考察期,之后会根据优胜劣汰择选。但是苏银妹根本没当回事,谁都知道合同这东西要拿去法院才有用,拿到一群乡里乡亲的人当中,谁会认啊?!
她分了陈氏玫瑰这杯羹,休想她还会吐出来。
再说了,不还有陈家老大家的吗?五千的红包送出去,她得帮忙善后啊!
苏银妹想着,又打了个电话去平台客服,结果对方还是回复后端正在维修,让她稍安勿躁。苏银妹骂了两句,客服却一如既往地声音甜美,但就是死活不说怎么回事,苏银妹气得把电话扔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正没处发飙,突然有个年轻的女声问道:“苏银妹在吗?”
苏银妹以为生意来了,连忙迎了出去。
陈氏玫瑰的法人是陈爸,出面签合同的也是他,所以苏银妹不认识陈家蜜。她出去一见是个抱着一束珊瑚宝石的年轻女孩和一个高高大大的蓝眼睛男人,还以为是来云市旅游的小情侣,这种人额头上简直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宰我”。
陈家蜜也不揭破,在不大的店面里四处转转看看,随口问了问价钱,仗着周围几家店今天都关门,苏银妹就把价报高了一半。就算对方嫌贵,她也想好了说辞,她这是摆在店里卖的花,自然是应该比路边摊贵点,了不起等这小姑娘付了钱,送一把不值钱的银叶菊当配花就是了。
陈家蜜心知肚明对方宰客,从走进店铺开始,柜台上就放着只招财猫,店铺通往后面住处的门开着,可以看到供着关二爷,收银机边上还放着铜钱蟾蜍和聚宝盆,再看苏银妹两只手腕上,一只戴着黄水晶招财,另一只戴着紫水晶求旺事业。
不愧是名字里带个“银”,这是整个人都掉进钱眼里去了。
陈家蜜看得差不多了,坐在了店里的收银机边上的沙发上。
苏银妹心想来了,这是要谈价钱了。
她最多放两成,原本就虚报了五成,这样还能多赚三成。
没想到对方是来谈花的没错,却不是她以为的那种谈法。
“你好,我是陈家蜜,”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对方,陈家蜜直接将了对方的军,“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应该认识我爸爸陈永强。”
苏银妹接过名片一看:哟呵!还总经理呢!
来文的还是武的呢?
看了看似乎是在店铺里认真看花的克鲁克山,苏银妹知道对方这是带了个保镖过来,还是个外国保镖呢,那就来文的呗。
她瞧着陈家蜜一副读书人的文雅模样,心里顿生轻蔑。
来武的,她可以揪着这小姑娘的头发拖出去甩耳光。
来文的,她可以骂得对方三天缓不过气来。
平台早上就不给接订单了,说明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苏银妹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陈氏玫瑰的大小姐,怪我眼拙没认出来,我去给你倒点茶。”
“不必了。”陈家蜜拿出手机给她看照片,“昨天平台一天之内接到三十多起投诉,都是关于这种黄霉烂心花,你说巧不巧,发货的经销商都是来自于你们的店铺。”
果然如此,还专程上门兴师问罪。
苏银妹对陈家蜜越发轻蔑了,就不能派个人来吗,自己亲自上门真是掉价。
她也不倒茶了,直接对着陈家蜜冷笑:“买卖那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凭一句话几张照片就想退钱,我告诉你没门儿,讹谁呢?!买花这事儿还不跟买水果一样,谁能保证盒子里的个个鲜亮,有几个坏的不都天经地义?要我说,买到几枝发霉花太正常了,那是你人品不行。”
人品不行是个玩笑话,但是放在这种场合,显然就不是玩笑话。
陈家蜜有点被对方的无赖激怒了。
“照片你都看到了,快递外壳完好无损,但是盒子里面一摸是潮的,显然是花本身的问题和包装问题,”陈家蜜不想和对方骂街,“都是常做生意的,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把这种花发给消费者,你这是昧着良心砸陈氏玫瑰的招牌。”
苏银妹心理强大,半点都不觉得羞耻:“谁昧着良心了?花从田里收上来的时候就是包装好的,包装又不能拆开,谁能看出里面藏没藏牙签、有没有断头,你当我透视眼啊!”
这就是强词夺理了,陈家蜜指了指手机照片:“整个花苞都烂了,就算有包装,花苞可是露在外面透气的,烂成这样看不出来?你敢不敢把这种花放在你自己店里卖?!”
克鲁克山突然插了句嘴:“她店里的花也不好。”
死一般寂静。
苏银妹突然扯着嗓子嚷起来:“你们仗着有两个人,上门作践我?”
“谁稀罕作践你?身正不怕影子斜,”陈家蜜收起手机,“昨天光你一家,我们就接到三十几起投诉,陈氏玫瑰已经先行赔付,严格来说你现在欠着平台一大笔赔偿金。我只是来了解情况,现在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陈家蜜一秒都不想多待,反正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陈氏玫瑰今天就会和你解约,”陈家蜜站起身,“你的签约保证金会被全部扣除,抵消这三十多起的投诉赔偿,如果还不够,我会给你发律师函。”
打官司的钱说不定比赔偿金贵,但这不是钱的问题,陈家蜜要让所有人看到陈氏玫瑰是制定规则的人,谁都不能触碰那条诚信的底线。
竟然真的要告自己?
苏银妹突然不怕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谁正谁斜还不一定呢!
她追着两人出去,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故意大声叫住陈家蜜:“陈家老大吞了我五千块的红包,要告也是我告你们陈氏玫瑰受贿!”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去了魔都辰山植物园月季展
文里标题出现的品种大概看到70%以上,当时一眼就认出了天方夜谭,荔枝,惑星,黄金庆典和克里斯蒂娜,有的月季和手指头一眼小,有的月季比我张开的整个手还要大,超级超级新奇
还有很多不认识的品种,超级诚意满满的月季展,魔都小伙伴不要错过,而且园里还有芍药
不方便去的小伙伴也可以看微博照片,微博名就是作者名嘿嘿嘿
珊瑚宝石(rosatrcem)——(荷兰,切花,2015),这个昨天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