隽遗雏离开燕尾都城的那一天,敏锐被派遣到燕尾郊外军营校场当总教头。
烈日似火,烤得地面快生出烟来。场中数百名士兵手持重约百斤的石斧,握着这又笨有沉的石斧,满头大汗。
为首站着一人,他年纪与隽遗雏相当,正是敏锐。
他手持同样重的石斧,心如,那石斧在他手上转动自如。
士兵们咬紧牙关,尝试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没有半点成效。
敏锐将石斧放落地上,道:“手持着巨斧,可心却似,心中没斧,境由意生,气随境转,力量附于内息。”
士兵们斟酌了下他所说的话,又重新持着石斧,操练起来。练了几下,那石斧似比原先轻了一些。
时到中午,是开饭的时候了。敏锐道:“大伙们,也该歇歇了。填饱了肚子,再继续操练。”士兵们一哄而散。
午饭吃的是稀饭,竟然没半丁点蔬菜,更别提肉类了。
敏锐心中焦躁,找来卫军厨子,问道:“这伙食也太差了吧。”
厨子枯荣悲苦,叹息了一声,道:“这年头旱灾不断,能吃上稀饭就已经很不错了。酋长教导我们,身为士兵,理应和百姓共患难。”说着,似想起了些什么,眼眶中流下几滴浊泪,道:“我那年迈的老母亲就是死于旱灾。母亲过世的时候,我这当儿子的都没能留在他身边。小兄弟,我劝你,有空多陪陪身边关心自己的人,天有不测风云。一旦遇到什么悲剧,可就后悔莫及了。”
听他这么说来,敏锐想起了师父白眉道长白逸,心中荡起浓浓的愁思,不知为何,想起当时在白骨峰的时候,自红芷茵约了师父打斗后,就再也见不到师父踪影,还有最后一次和红芷茵见面,饭桌上红芷茵对自己说的话,即便他曾以为红芷茵用谎言骗他以取悦众人,但仍感觉到了一丝不详之感。
忙碌了一整天,燕尾部落联盟的日子总是夜短昼长。这时虽已接近十更,但烈日仍旧如火,晒在身上,似在辱骂着自己的不辞而别。
终于到了夜深人静,敏锐躺在宫中属于自己豪华小屋中。酋长董呈虽豪爽,赏了他间小屋,还有条大狼狗。但此时的他,即便这里能吃好喝好住好,仍旧比不上和师父见上一面来得实在,也好了却自己后顾之忧。
次日清晨,收拾了包裹,和酋长董呈告别后,打算先回白骨峰。董呈执意挽留,但拗不过他,只好从了。
刚到白骨峰,除了光秃秃的石头,和空荡荡的院子,哪里还看到半个人影?敏锐心中一阵愁闷,顾不上身心疲惫,驾剑向旸汤谷疾驰而去。
到旸汤谷的时候,已是日落黄昏,只见谷中树梢上,房屋上,都插满了白。谷中的人,或老或小,都穿着白衣。敏锐心有不详之感,见一名女子正打扫地上的落叶,便上前问道:“请问,最近谷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子转过身子,抬起头,看了敏锐两眼,道:“师弟,你回来了。你可知道,谷主和师姐,师兄们都很想你呢!”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欺负凌辱他的师姐杨婷。敏锐受宠若惊,对曾经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也不介意,拘谨笑道:“多谢师姐不计前嫌,宽宏大量。”
杨婷陪笑道:“哪里的话,其实是师姐我等对不住你。如过你真想知道我们为何不嫌弃你的原因,请随我到谷主那吧,将会知道答案的。”
敏锐满腹心思,跟在杨婷身后,来到了甄帆影的住所。
甄帆影住所周围种满各色各异花卉树木,杨婷轻敲了会门,经过谷主同意后,才领着敏锐一同屋中。初进屋中,但闻满室幽香。
此时,甄帆影正对着镜子,细细打量着自己形象。
镜中,看着身后的两个身影,也不转身,声音细软,道:“坐吧!”
敏锐扭捏了半会,直到杨婷坐了下来,这才入座。
甄帆影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她粉装玉琢,面容清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难以说出的高雅气质,相轿之下,自己只不过是个身份卑微,自幼丧母的孤儿,为此,目不能直视,每动弹一下,便浑身难受。
杨婷似看出了他的心思,打算替他解围,便对谷主道:“谷主,这小子路途颠簸,身心疲惫,让他休息一阵吧!”
甄帆影上下打量了敏锐的眼眸,道:“小子,长得还真俊俏,浓眉细目的。白逸是我姐姐的恋人,我是我姐姐的妹妹,你又是白逸挚爱的徒弟。白逸曾在白骨峰与积羽恶女决斗中,不幸毙命。照理而言,我应该不能辜负了你,这样也好不让白逸留下遗憾。”
敏锐如被五雷轰顶,想起红芷茵,隽遗雏对自己的好,一时之间,哑口无言,竟然忘了甄帆影盯着自己那色溜溜的眼神。没想到红芷茵所说的话竟然应验了。
一旁的杨婷看出了谷主心思,也不方便打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只好转身出屋,轻轻合上门。刚走不了几步,身子不觉靠在一棵樱花树下,楞楞出神。忽然,一阵狂风袭过,随即伴随阵阵雷鸣,大雨滂沱直下,直吓得树枝剧烈摇晃,“莎莎”作响。
然而杨婷身子却是一动未动,心事重重。原来,杨婷曾多次欺辱于他,那都是因为他自找的。杨婷脸皮薄,每当给机会让他表白,可他却不知好歹,错怪自己好意。为此,杨婷怀恨在心,渐渐习惯上了欺负他,看着他被凌辱,就打心底开心。可是,自谷主看着他的眼神,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醋意,但碍于身份,又不便,真如被千只蚂蚁在心中挪动。
此时,屋内,敏锐听着窗外的雨声,风声,强忍心中悲苦,但泪水还是流了出来。
甄帆影玉指微伸,即将触碰到他眼眶时,心中意识到自己失态,便又缩了回去。
敏锐看着谷主如此亲昵的模样,喃喃道:“谷主,您为何这般对我?”
甄帆影想了想,眨眨眼道:“这也许是你刚失去师父,而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人,同情你吧!”
敏锐哦了声,犹豫了一阵,道:“谷主,您打算如何对付积羽?”
甄帆影面容转悲为怒,沉声道:“近日,积羽已和九黎搭上了关系。日后,定要将从积羽生灵的尸首上走过。”
敏锐大惊,正要想说一个不字,可想起师父白逸的死因,只闭嘴唇,半会后,才道:“谷主,我有些累了。让我静静吧!”
甄帆影上下打量他会,心中犯疑,但此时外边下着大雨,而敏锐又刚知道了白逸被残害一事,不便挽留,只好点点头,便转身出屋。敏锐跟在后边。
杨婷听到“胳肢”一声,吓了一跳,便绕到了树干后,余光盯着他两人,心如火烧,又似冰窟。
走不了多远,来到溪流岸边的一排木屋处。甄帆影将屋门打开,指着屋内,道:“这就是你的屋子了。这几件屋子是专为男弟子准备的。愿你好梦,我就不打扰了。”说着,叹息一声,转身离去。原来这就是曾追杀红芷茵,直到最后,直到当中的骁勇知道了甄帆影残害自己家人一事后,便反叛投敌双面人的住所。
敏锐目送谷主离去,待她走远了,这才踏步进屋。屋中虽然不大,但陈设却别有风格,一尘不染。屋西侧摆放着刚好容纳一人的小床,床被是用着稻草编织而成,床边摆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摆着两个陶罐茶壶,还有两个茶杯,屋顶上悬挂着一颗巴掌大小的夜明珠。
敏锐满怀心思,愣了许久,这才解衣,想起师父白逸和积羽的事,当真难以释怀,辗转反侧,直到十二更,借着月光,溪水中有个身影从身旁掠过。敏锐凝神聚气,从那身影步伐声得知,那家伙似串到隔壁的屋中。
敏锐随声而去,敲了几下屋门,竟然没人回应,只好强行推门入屋,借着月光,隐隐看见屋内狼藉不堪,空无一人,似曾有人捣乱。那身影哪是什么刺客,而是几只老鼠。
转身出屋,又接连敲了几间屋子,都是无人回应,想起谷主临走前的那声叹息,谷主对自己说的话,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越想越觉得奇怪,但此时心绪乱如麻,只好闷闷返回自己屋内,再次入床,可快到二更,仍无法入睡。想着红芷茵所说的起死回生之法术,打起精神,打算日后去向谷主问个明白。
次日,敏锐见了夏雨荷,将此事说了。夏雨荷却高兴不起来,皱眉道:“起死回生术是不假。但人一旦死后,如得不到及时救治,七日之后,魂魄将会游离六道之外,混沌之中。混沌又称无极世界,那里不为人神可控。那里本是乱序,若想让你师父的魂魄重新诞生,那不知道需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世间瞬间万变,你可想好了?”敏锐算了一下,自从红芷茵与师父打斗那日起,至今已超过七日期限了,忽然觉得自己上了好大个当,心里真不是滋味。
事后,敏锐才得知双面人已经背叛旸汤谷。想起初次被师父带来谷中时,和双面人一起度过几天开心时光,心中不免有些沮丧。接下来一段时间,敏锐心中都矛盾于积羽和旸汤谷之间,但最终因想起师父的恩情,心中渐渐对红芷茵生出了仇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