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回忆了下冥想世界里完整的战天机甲,比魅影更加复杂的多,信心十足的说:“和伯父比赛可能赢不了,可您老也不用担心我组装不起来。”
沙坤眼睛越发透亮起来,他凝视着眼前的小伙子,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信心,要知道即使专攻机甲构造的博士生也难以清楚的记忆魅影里数千种的零件,更别说把它们组装好,也就是一些老专家才可能勉强胜任,不过至少也得需要数天的时间。至于他,则是在妻子死后,无聊的时间多,也是练习了几年,才能在一两个小时内熟练的拆卸下来,组装好。
即使是苦练了数年,沙坤坚信刻苦只是一个方面,天赋是最重要的。
沙坤是军体拳十级,体力指数却不高,无与伦比的手速是通过十级测验的重要原因。
“这样吧,你能在一个小时能把魅影完整的拆卸下来,就算你胜。”沙坤的好胜心被挑动起来,完全忘记了是因为女儿被迫参见比赛。
“那晚辈就胜之不武了。”林文顺势而为,其实也是不想表现的太过张狂。
比赛开始了……
……
沙小玉貌似开心的从冰箱里拿出葡萄酒,坐在沙发上,擎着晶莹剔透的酒杯关注着比赛,心里却并不高兴。为什么不高兴,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父亲可怜,生活中除了机甲就再也难以容下其他的东西。就是养一个女儿,除了物质上一味的溺爱,就是其他方面的严苛要求,学习要第一,军体拳要第一,各种比赛要第一,简直把女儿当做超人来培养,而女儿的丰富内心世界,他真的照顾不到,几乎不了解。
在黑帮混迹了多年,见惯了人性的善良和丑恶,沙小玉再次看到父亲时,终于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就是一个固执的学者,无比精细,勇于上进,却没有普通人从平常生活寻找乐趣的智慧。
鲜美凛冽的酒汁顺着喉咙一路向下,甘甜而透着火热,沙小玉闭上眼睛,舒服的伸展了双腿,细细品味留在嘴里的余香。
而桌子前站立的林文,手持着魅影机甲,并不动用工具拆卸,也是闭上眼睛静静的冥想,周身散发出阵阵的无形波动。
沙坤有些疑惑的停下手中已经拆了一半的机甲模型,不知道眼前的准女婿在玩什么把戏,他回头想问一下女儿,可是看到女儿慵懒的样子,那种贵妇人做派,又有点生气。
作为曾经在蓝族的发源地高领星高腾大学任教的著名机甲学教授,有着自己的生活态度和精神理念,沙坤信奉生命的意义绝对不是猪一样的吃喝,而是物质上能够满足基本需求就行,要把全副精力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中,以便能踏足到行业的顶峰。
对于沙小玉的教育也是秉承这样的原则,事事争先,精益求精,高中之前一切安好,女儿表现的非常完美,是同学们老师眼睛里的天之骄女,但是莫名的,到高中,女儿突然变得暴力,叛逆,追求享受。
最终,她离家出走,和一个黑社会的老大同居了。
没有什么比这个事情更能打击一个父亲了,在一年间,他面目似乎苍老了十年,第二年,才恢复了正常生活,开始远远关注在麻投市时隐时现的女儿,第三年,几乎要习以为常了这样的远距离观望,突然间,女儿又回来了。
当从骤然响起的电话里听到女儿的声音,听到她要回家,老教授激动的一夜没睡。
其实,沙坤自认为很了解现在女儿的生活状况,菊刀帮的老大,是麻投市新近崛起的一股势力。有一个不出名的男朋友,似乎略微懂一些机甲。而且蓝海洋曾经说过,他是飞马投资有限公司的公子,不过,是个假的。所以,也可能是一个混黑社会的小混混。
总而言之,女儿完全走上了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生活,老教授很是失望,但是既然回家了,他有信心能说服她脱离黑社会,让她远离这个星球,重新上学,重新开始生活。
所以,即使再生气,今天的沙坤也决心,做个个老好人,他绝对不发火,绝对安详。
但是沙坤还是懒得再问女儿林文为什么闭着眼睛,回过头来,沉下心,重新操起改锥和扳手,一件件的把小巧的难以拿捏的零件卸下来。
机甲各部分不同厚度和样式的十几件装甲被小心的放在桌子的一角,机甲头部的音像捕捉系统夹杂着看起来乱麻似的电线被取下来,连接引擎计算机系统和外界信息交流器的自动平衡仪拆的七零八落,引擎部分的外壁和晶电子导流管拿下来……
当下的每一个构件取下来都得小心翼翼,因为都是各个系统的综合,担负着信息交流的功能,同时又具备必有的防护和动力转向等功能。
沙坤有足够的耐心和经验,双手足够稳定,眼睛足够敏锐,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索又举轻若重,仿佛在泼墨一幅抽象画或者挥毫写一幅大草书。
机甲的臂膀和胸部的驾驶室,却有上百种绣花针一样的小零件,多的无法具体命名,但是沙坤在这个以机械传动部分动作反而加快了,两只青经迸出的手就像精密的流水线上的机械臂,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快的让人目不暇接。显然,沙坤已经进入一个状态,他忘记了这是和准女婿在比赛,全副心神沉入到了手上的动作中。
沙小玉的眼睛早就睁开了,尽管她在几年前看烦了父亲对机甲不厌其烦的装和卸,此时看来还是别有一番滋味。不过当她看到林文还是故作玄虚的紧闭着双眼时,差点笑出声来,这家伙到底在干吗?
林文进入了冥想世界。
冥想世界的青色地面比以前更是扩展了不少,数百辆的机车整整齐齐的停放在一侧,另一侧是乱七八糟的各种机械,最靠近神念注视的就是一辆数十米高的战天机甲,而战天机甲旁边是数个形态小巧的机甲模型,刚刚超过战天机甲的脚面。
林文正在高强度的应用着神念在拆卸着这些小东西。
一团白色的雾气围绕着机甲模型转动,刹那间一地的零件散了出来。然后又是一阵雾气缠绕,飞快的组装成完好的机甲。
这个过程反复进行着,外界不过半个小时,这里已经重复百次,而静悄悄的冥想世界远方,无边的大海在不断起伏,无声的显现出脑核状的波浪。
……
林文调动了全部的神念在熟练这些模型,尽管魅影机甲的复杂程度还是不能和战天机甲相提并论,不过在这么短的时间熟悉到战天的程度,也是耗费了相当多的精力。
所以,林文的脸色有些发白,而且脚步虚晃,几乎要摔倒。
沙小玉惊叫一声,放下手中的葡萄酒液,跳起身上前扶住了林文:“怎么回事,看起来你要晕倒了?”
沙坤已经把机甲模型拆到了脚底,不太情愿被打扰,正要呵斥几句,随即想到这是准女婿的初次上门,总得给两三份薄面,因而到了嘴边的话收回来,眼里的寒光倒是结结实实的射了出去。
林文从冥想世界里睁开了眼睛,正好被迎面而来的鄙视射中,简直有被刺痛的感觉。
“你要干什么?”林文埋怨到:“我正在脑海里熟悉这些机甲,你过来添什么乱?”
“你看天上飞得什么?”沙小玉指着空中问。
林文摇摇头,只觉的眼前金星乱舞,说:“星星,到处是星星。”
沙小玉拍一下他的头:“是牛啊,还在脑海里里熟悉……说这样的话不觉得脸红吗?你要是不行,给爸爸痛痛快快的认输,不过修好了一台工程机甲,咱怎么也不能就这样冒充大师吧。”
……
林文坐在沙发上,推动回春诀在体内转动了一圈,所有的疲劳症状很快消失了。就对沙小玉说:“天也不早了,你去菜市场买些菜回来,这比赛总要到上午时分才能分出来胜负,不能不吃饭啊。”
沙小玉狐疑的盯着林文:“想支开我?你想干什么?”
“就是支开你,”林文笑道:“我有些话不好当着你的面和伯父说……”
“有吗?”沙小玉看看沙坤,问:“爸爸,你同意吗?”
沙坤很是不适应眼前两个小孩子的说话方式,愣了一下说:“也许你的确应该买些菜回来,家里除了米和酒,的确什么也没有。”
沙小玉很是无奈的使劲和林文眨眼睛,得到的却是对方坚决不改口的信息,只好挎着包出门,临走还不放心的叮嘱父亲:“他这个人阴谋诡计非常多,你要小心啊,爸爸。”
眼睛却是瞟向林文,尽是不解与迷惘。
小心什么?低头作业的沙坤并没有发现女儿和林文之间无声的沟通,只是暗地了笑一声,林文这个臭小子不过三四级左右的军体拳水平,就是我老了,十级水平的军体拳就是让他两只手照样把他打趴下。
除了沙坤手里的自动工具在吱吱响着之外,沙小玉一走,房子里顿时空了很多。
林文坐在沙发上,看沙坤毫无异样的拆着仅剩下不多的两个脚,神情非常专注,片刻功夫三个零件又扔进了桌子上密密麻麻堆积的金属构件里。
老先生是真的没有意识到林文有私密话要说吗?拆这个机甲真的有那么有趣?
又过了一会儿,林文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嗯,呵,伯父,咱们说几句话呗。”
沙坤摆摆手:“我得拆完,这不拆完,心里难受。”
林文有些头痛,不过这也算是爱好吧,本着君子不夺人之爱的精神,他靠在沙发上安静的等待,等着老先生把机甲拆完。
良久,沙坤终于忙完了手头的工作,拿着毛巾擦了擦手,忍住马上组装的欲望,对林文说:“好了,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吧,我急着把他们装上呢。”
“哦,”林文从沙发上直起身:“我想跟伯父说实话。”
“什么话?”沙坤端了一杯水,喝了几口,平淡的问。
“我不是飞马什么公司的大公子,那是为了从蓝海洋手里拿到机甲的维修配件编的谎话。”
“那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沙坤没有一丝吃惊的模样表现出来,木木的问道。
林文心里叹口气,沙坤表现的如此木然,看来是根本不接受自己这个准女婿身份,所以也就不在乎谎言了。不过林文没有别的选择,依然老老实实的承认:“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维修师,被沙小姐征用的。”
其实,沙坤心里还真是一片淡然,心里却为己的判断骄傲:个小子果然是混黑社会的。他抬起头,睁大眼睛,依然古井无波的说道:“这对我来说,意义不大。“
性情执拗无比的女儿既然入错了行,也找了一个错误的男朋友,作为父亲怎么对待这件事情?违逆自己的心性好好招待已经不错了,你小子坦白得再多,又有什么用?难道我还竖起大拇指称赞你有本事,勾搭上了我的女儿,真是操蛋得很,不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我堂堂教授值得理你?
沙坤在心里久违的骂了一句脏话,心情舒畅无比。
在林文的敏锐的眼睛里,面前的老爷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气息,那是百分之百的优越感混合着百分之二十的轻蔑,不屑以及不齿。
尽管想象过无数和沙坤见面的场景,也反复的思量怎么样把老爷子哄得高兴,只是,总是没有想到老人疏离中有这么深的成见和瞧不起。
林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很诚恳的语气奢望争取一丝好感:“我就是跟你坦白,我想将来我们相处的时间还长,能互相彼此了解,总比陌生着好。”
沙坤放下水杯,浑浊的眼睛盯着林文说:“你……还小,不明白一个父亲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而且你不清楚小玉有多么优秀……所以,陌生着就陌生着,互相了解除了更增添厌恶,没什么用了。”
他的话逻辑奔放跳跃,但是语气却无比的沉痛和失落。林文更加清晰的认识到,沙坤对拐走女儿的男人实际上已经不是厌恶不厌恶的事情了,尽管他是这么说的——恐怕连杀了自己的心也有。
林文有些失望,手指轻轻敲着沙发的真皮扶手,心里犹豫着,很久才鼓起一口气回答说:“小玉出走的事情,和我没关系,但是她之所以回来,是我的原因。我和她的前男友不同,是真的为她好,我已经在计划如何让她脱离残酷的打杀生活了,只是很多事情需要你配合……”
“好吧,我很感谢你,”沙坤打断林文的话,嘴角含着轻蔑的笑:“但是我们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可需要配合的……不过,今天你是客人,我们还是保持一团和气的模样,我要组装起这些东西,这么杂乱的东西摆在眼前,看起来很脏很乱。”
林文眼睛习惯性的眯起来:“你真的不需要我将计划说出来?”
沙坤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不禁一愣,诧异的看了一眼处于愤怒边缘的林文,然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你说……”
林文又挺了挺腰杆,说:“很简单,咱们收购一些实业公司,慢慢的把小玉经营的方向转向正途,也就是从黑洗白,成为真正的商人。”
“商人?从黑洗白?”沙坤不屑的说:“哦……我以为是多大的一个计划,不过是一个幼稚的想法,算了,我们继续比赛吧……当然了,你也不可能拆卸那一台魅影,看我组装吧。你只要真心的待小玉,我也成全你们的婚姻,但是你的设想就保留在脑子里吧……”
这样顽固的态度真的激怒了想要平静表达想法的林文,他在口头上向来是不吃亏的,除非已经打算用别的方法重伤对方。在谈不下去的情况下,所有的计划和目标全部落空的时候,委曲求全已经没有意义了。
所以林文不再恭顺的翘起腿来,用不屑的口气说:“这样的小儿科比赛,也只有您老喜欢吧。对了,这种游戏是维系您强大骄傲的基石?或者您老学究一样的脑子也只配玩这样冰冷的零件了……小玉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即使回家,你认为你这样的保守,偏见和倔强不会再次把她逼走吗?再说,今天你不和我搞好关系,真的能留下她吗?”
“你……”沙坤脸色顿时发白了,突然发现从早晨见面没有说过几句话,一直安静的呆在小玉身边的男子也不是一个庸俗的角色,可恶程度要远远胜于小玉的前男友,他指着林文说:“比赛不是你先挑起的吗?没有能力组装这台魅影也是你自找的,那台推山倒是我让你放弃的吗……至于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总比你们这些社会蛀虫和渣滓要强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