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打断,谁料君倾忽然带着药出现。这无疑是解决了令大家最担忧的事情。秦舜将刘熙宁请来后,就直接将人抱在怀里让他诊治,金晚玉几次想把人赶走,都被强势禁锢,最后无奈,只能在刘大人的知情识趣的视若无睹下,羞涩的让秦舜托着她的手臂给刘熙宁探脉。
这一回,不仅是刘熙宁,几乎所有人的神情都是轻松愉悦的。刘熙宁将小菊手中的盒子拿到手里,打开盖子端模了一番:“虽是灵药,也有其要把握的分寸,还请金小姐再多等一日,待我将这药研究一番,再与金小姐上药。”
秦舜也赞同,金晚玉就更没什么意见了。她早已经做好了一辈子都好不了的准备,现在君倾为她找到了药,假以时日,她的手一定能开始恢复!
因着再过不久就要去檀林别苑,秦舜最后与刘熙宁商定,出行期间刘熙宁随行施针,上药的事情就由秦舜来。在秦舜和刘熙宁回太医署准备出行的药品时,金晚玉去找了一次金苑。
金苑虽然开始重理朝政,精力到低是大不如前了。除非用饭或者偶尔的闲聊,基本上都是由几位爹爹轮流照顾在后院休养。金晚玉来的时候,金苑正要睡下,苏卿正准备关门,看着在外面踟蹰不前的女儿,笑着将人带进了房间。
金苑已经躺下了。不知怎么的,金晚玉觉得,和母亲这样正经八百的坐下闲聊,是一件不太习惯甚至有些奇怪的事情。
自从懂事后就再没心平气和的找过自己的女儿忽然出现,金苑似乎并不意外,让苏卿扶起来靠着床榻坐着,将金晚玉招到了身边。苏卿安顿好这母女两个,就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叩的一声关门响,金晚玉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看着自己的母亲,眨巴眨巴眼睛。金苑退下了那威严厚重的丞相朝服,只着了一件柔白的中衣。黑发散落下来,漆黑中夹杂着少许的几根银丝,被金晚玉一眼瞧进了眼里。
“母、母亲是要睡下了吗?”她小声的问着,似乎是害怕打破了这一刻的平静。她与母亲这么多年有过太多的争执与吵闹,从前,是她任性不懂事,如今,她不敢说自己懂事明理了多少,可她心里明白,她更喜欢和母亲在一起,像平常人家的姑娘家一样,在母亲怀里撒撒娇,说一说心里话。
换做往日,金苑一定是眉头一敛,疾言厉色。可今日,连金晚玉都没想到,金苑先是笑了一下,然后,竟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听说三皇子寻得了奇药,假以时日,玉儿就能康复了,是不是太开心了,所以想来告诉母亲?”
金晚玉曾以为自己的母亲不会笑,可原来,那张冷艳的脸笑起来,竟、竟丝毫不比那些倾国倾城差到哪里。她今日来其实并不是为了告诉母亲这件事情,只是,这样的美好让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不想打破,所以沉默着点点头。
金苑如何会看不到女儿的心事,笑着点点头,又接着问:“那玉儿还有什么事情想和母亲说的?”
金晚玉一怔,然后小鸡啄米般点头:“有的、有的……”
金苑但笑不语,那笑容,让金晚玉的心都暖了。心中暖了,身子也不似刚才那样僵硬了,她甚至暗自松了一口气,朝着金苑坐近了些:“玉儿今日来,是想和母亲商量一件事情。”
见金苑一副但说无妨的样子,金晚玉又将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方说出了口。原来,当初与秦舜成婚,他的确是以一个侍郎的资格抬进来的。大周民风开放,女子抬个侍郎不是什么稀奇事情,更不用说对方还是丞相的千金。所以,即便只是个侍郎,也是小小热闹了一番。当然,若是正方夫君进门,便是正经八百的结亲,按照金苑的圣宠来看,指不定陛下都会亲临。
金晚玉曾经听说过,母亲当年是以正方夫君的名义,一次与三位爹爹同时拜堂,曾成为大周的一段佳话。一次抬了三位,三位还都是正牌正房的夫君!这么多年,母亲也只对三位爹爹好,不要说是普通男子,即便是身份地位好过爹爹们不知多少的,母亲一眼也不多瞧。金晚玉今日的目的很简单,她希望母亲能同意,将秦舜的身份改为正房的夫君,而非侍郎。
“玉儿知道爹爹们与母亲都是真心实意,一生相守。这世上,也的确还有很多值得一爱的男子,可是,玉儿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玉儿只想和阿舜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母亲,希望您应允。”
金苑没有说话,金晚玉有些忐忑。从前,只要一语不合,她们就会争执不休,往往是金苑没有闲工夫与她吵闹了,就将她赶出了府,亦或是别的什么惩罚。抄书罚站跪佛堂,挨饿挨打睡柴房,样样齐备。她不愿到了这个时候还会和母亲一语不合争执起来。
金晚玉不自觉的低下头去,面前却传来了金苑的一声叹息。
金晚玉的心里,随着这一声叹息,莫名的有些难过。从前,仿佛她说什么,做什么,在母亲眼里都是错的,都是不对的。虽然那时候金晚玉心中不服,行为上更是不服,可那时候,她还有气力与她吵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缓缓地一声叹息。
金苑看着金晚玉,抬手抚了抚她的头:“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也开始会为了别人着想了。你是我的女儿啊,除了做母亲的,还有谁更懂你的心思?当初你大哥带回秦舜,我就已经查明了他。原本我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可是你大哥说,秦舜和一般的男子不同,他有信心,秦舜一定能改变你。”
金晚玉不说话,抬起头看着金苑。金苑笑着,语态柔和:“可你是我的女儿,我金苑的女儿,哪里需要别人来改变?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么多年,你越是不开心,就越要让自己过的开心,你坚强,果敢,你有普通女儿家没有的英气,更有令男子都佩服的毅力,一旦是你认定的,不要命都要去做。由其,是当你遇到你喜欢的人,无论是赵子然,还是秦舜,你都这样做了。你哪需要别人来担心?你哪里需要别人来改变?你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孩子,我知道,无论是谁,只要是你认定的,无论你在别人眼里有多混账,最后,你都会变成像今天这样,这么懂事。玉儿,你太像从前的我,这让我觉得开心,又让我觉得担心。”
这是母亲第一次这样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这么多话,一字一句,都带着暖暖的感觉,是啊,她是母亲啊,她怎么觉得母亲不关心自己呢!?金晚玉不说话,眼睛却红了,金苑看在眼里,不由得笑了出来,伸手把自己从未呵护过的小姑娘抱在怀里:“我的小姑娘这是怎么了,才说你长大了,转眼就哭鼻子了。”
金晚玉不管这么多,她抱不住母亲,就只能使劲朝她怀中蹭。母亲怀里有淡淡的香味,不浓烈,却足以让她记住。
“我以为……我以为母亲不疼我,因为我让您很失望,我以为您再也不会对我有期望,我……”她没说完,而是放声哭了起来,仿佛是将心里多年积压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金苑原先在笑,可笑着笑着,声音渐渐隐了下去,抱着腻歪在怀的金晚玉,伸手在她的背上一拍,一拍的安慰着。
原本就该是慈母,为何要硬起心肠这么多年呢?金苑苦笑一下,将金晚玉从怀里捞了出来,伸手摸摸她的眼泪:“好了,不哭了,你今日说的,母亲答应你,从此以后,秦舜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
金晚玉不哭了,抿着唇点点头。其实,不要说金苑,这金府上上下下,都已经将秦舜当做四小姐的正房姑爷,且在金苑的治理下,相府出落得都是高素质家丁,金晚玉这一举,其实有些多余,可她就是想正正式式对母亲说出这番话,也许除开想为秦舜正名,她也想利用这个机会,于母亲好好说一说话。
还好。
金晚玉从来不知道,母亲竟然也会有话多的一面,她就这么和金苑同榻而卧,就像普通人家的小姑娘挨着母亲撒娇一样,说到最后,金苑都笑了出来,点着她的鼻子温声数落:“仗着阿舜不敢拿你怎么样就随意胡来,真是胡闹!”
金晚玉不服气:“他还不是报复我了!母亲你们都看错人了!秦舜是个睚眦必报之人!玉儿也吃过很多亏啊!”
金苑却不以为然:“睚眦必报如何不好?这样,你才不会被谁欺负一分一毫!这样的人,才会将你保护的好好地,让谁也不敢伤着你。”
金晚玉忽然嘚瑟起来:“哼,母亲错了,是我答应了他,我要保护他,要好好爱护他!玉儿这辈子都会和阿舜在一起!”
听到女儿这番颇有大志的话,金苑非但没有笑出来,反倒是收敛了几分笑容,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番,母女两个都躺着,金晚玉见母亲不说话,以为是母亲睡着了,可很快,金苑便淡淡开口:“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早,阿舜是个心思挺重的孩子,你这么没心没肺的夸口保证,十个人里头九个人都不敢相信,更何况是阿舜呢,所以,你给下多少保证,都不及你的所作所为来的有说服力。你啊,还太年轻!”
金晚玉没有马上就回答,而是想了很久,才小小的“哦”了一声。
因着还有事务要处理,金苑必须先休息一阵子才有精力,金晚玉不想打扰她歇息,找来小菊回了房间,一路上,她脑子里都回荡着母亲的话——所作所为?她怎么做才算表决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