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厌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得感冒这样的小病……而且还是在成为一流高手之后。所以,当顾荊告诉她这个消息之后,她的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
但顾荊却丝毫不敢大意,他当即就命令流光停下脚步,停止了今天的赶路。
“你先休息一晚上,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走。”
“我没事”,黎厌挑起眉脚,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种小病……”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抬头看清了顾荆脸上的表情。
平静而恐怖。
“你必须休息。”他用的是命令的语气。
黎厌勾了勾唇,听话地去休息了,心里却也是松了口气……这人看起来应该没有生她气了。
但到了晚上,她就开心不起来了。她的头变得昏沉,全身冰一样的寒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吞噬她的精气一般,她几乎没有力气睁开眼。
到了这个时候,黎厌才相信自己是真的生病了,还是感冒这种小病。身为一流高手,居然会被感冒给打倒……
一时间,黎厌的心情更加糟糕了。她全身裹着一堆衣服,抱着皮毛柔软的流光,却依旧冷得发抖。
顾荆抱剑坐在篝火旁边,看着黎厌颤抖的身子,微微蹙了眉。他终于还是起身,盘膝坐到了她的身边。
“你现在没有内力,就跟一个普通人差不多,所以哪怕是感冒,也没那么容易好……你现在能坐起来吗?”
黎厌点点头,咬牙坐了起来。流光蹭了蹭她的头,用软软的尾巴覆在她的腿上。
运气于掌,顾荆的手虚按在黎厌的背上,开始给她输送内力。
“停……”黎厌的面色变得难看,她只觉得体内随着顾荆的内力涌入,升腾起一股剧痛。
顾荆收回内力,嘴角也渗出一丝鲜血。他目光复杂地盯着黎厌,缓声道:“你的内伤加重了,甚至阻挠着我为你疗伤。”
体内的剧痛渐渐消散,黎厌扯了扯嘴角,满脸阴郁……刚刚她的体内像是不受控制般抵触着顾荊内力的进入,这说明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一定的程度,甚至开始自发地抗拒外力——从前世到今生,这她习武几十年来,第一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顾荆叹了口气,轻柔地将她的衣服给裹好。
“先睡一觉吧,睡醒了就会好。”
他声音低沉,在黑暗的夜里更是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莫名就让黎厌觉得安心。
她带着希望沉沉睡去。
月色凄迷,呼啸的风如刀子一般吹过,在黑暗的夜里发出恐怖的声音。顾荆闭眼打坐,在他的身边,有一圈无形的屏障将他和黎厌笼罩起来。天寒风戾,飞沙走石,但却都无法影响到屏障内的两人。
但这还不够,夜晚的北漠,比白天要危险得多。就如此刻,一条细长的毒蛇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沙里,隆起的沙堆小心地避开了顾荆,在黎厌的身边停下。
沙堆里钻出的脑袋猛地向她咬去,但却在即将咬到黎厌时硬生生地停下了动作……因为有两根细长的手指,狠狠地捏住了它的脑袋!
眼中寒光一闪,顾荆就想捏死这条蛇,但却发现在睡梦中的黎厌突然抬起了手。她的手握成拳,用力地砸向那条蛇的尾巴。
细长的尾巴立刻就在恐怖的力气下变成了肉酱,手中的蛇开始剧烈抖动。顾荆下意识去看黎厌,却发现她的眼睛还是紧紧地闭着,丝毫没有醒来的样子……
他挑了挑眉,扔掉了手中的蛇,随手甩了道白芒。在落地的瞬间,那蛇的头就爆成一团血雾。
顾荆正欲闭眼,却听得本该睡着的流光忽然低低地叫了一声,声音带了点痛苦和不耐。他目光移过去,沉静如水的面容终于一变……
流光伸出爪子委屈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上面有一圈白毛染上了鲜血,黑色的鲜血……
黎厌醒来时,脑袋更加昏沉了。她睁开眼睛,发现已经是正午了。刺眼的阳光让她的视线里出现无数的黑色光圈,她摇了摇头,努力想让自己清醒点,却只觉得头更痛了。
“先吃点东西吧。”顾荆将水囊和干粮递到她的面前。
黎厌缓缓地接过来,看着半天没有反应的流光,终于发现了不对:“流、流光……怎么了?”
她开口才发现嗓子如同要被撕裂一般地痛,好不容易说出话来,声音也是沙哑得不行。
“昨天晚上有一只毒蛇来偷袭,它被咬了一口。”见黎厌没有喝多少水,顾荊眉毛一挑,干脆直接拿起水囊给她灌下去。
黎厌险些被呛到,她一边抚摸着安慰流光,一边回眸瞪了他一眼。这一眼因全身无力而失了凌厉,看起来反而有种虚弱的暧昧。
顾荆移开视线,道:“你的嗓子太干了,多喝点水会好点。”
“你骗人”,因为生病,黎厌的思维有些混乱,她喃喃道,“你昨天说我睡一觉就会好的,我现在明明更加难受了。”
她的声音很低,因无力而显得微弱,委屈的话听起来竟有种撒娇的意味。
顾荆的嘴角微微抽动,实在难以将面前这个虚弱的人和平时的黎厌联系起来,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和幻觉。
流光懒懒地趴在黎厌身边,任她帮自己顺毛,它白色的皮毛似乎也因受伤变得黯淡。
看着同样虚弱的一人一虎,顾荆无奈地叹了口气:“流光也受伤了,那毒影响了它的知觉,它不能再为我们带路了。”
“那怎么办?”黎厌懒洋洋地问道。
“我们只能自己走……”顾荆笑了笑,“看运气了。幸运的话,一两天就能找到水源,看到北狄人;不幸的话,我们可能十几天也找不到,毕竟北漠深处这么大。”
死而复生,还能有比她运气还要好的吗?黎厌眨了眨眼,松了口气道:“没事,我的运气一向比较好。”
想到自己的气运,顾荆对他们能幸运地找到水源这件事不置可否。
“起来吧”,他走到黎厌身边,身子微微下倾,道,“趴到我背上。”
黎厌微微一愣,习惯性地想要挑唇,苍白的面上却浮上抹粉色,一时间没有动作。
“要是靠步行的话,我们可能就渴死在半路了……”见她半天没有动作,顾荆淡道,“放心吧,黎大人,我不会告诉陛下的。”
面色一变,黎厌心中顿时再无半点旖旎。她沉沉地压到顾荊的身上,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
生病的人怎么还有这样的力气……顾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一想到昨晚她梦中杀蛇的举动,顿时也就释怀了。
他提起恹恹的白虹,对背上的人微微一笑,道:“黎大人,虽然是应该要抱紧点,但你也还是注意别把我的脖子给勒断了。”
“活该……”
黎厌趴在顾荊的背上,想也不想地闷声说道。鼻间嗅到熟悉的幽淡香气,她只觉得困意来袭,眼皮又沉重起来。
顾荊没有听清黎厌在说什么,他脚尖轻点,仿佛身上的重物都不存在般,轻盈地就跃出几丈远。
他一动,黎厌便感觉到了。她勉力睁开眼,将头趴到顾荊的肩上,眼眸下移,就看到流光的漂亮的皮毛。
她这才觉得有什么不对,昏沉的大脑吃力地描绘了一下顾荊背着她又提着白虎的模样,黎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哎,顾大人,你不累吗?”她真的笑了,心底却是一片柔软。
顾荊并没有注意到黎厌的话,他正凝神控制着内力形成一个屏障盖住他们,为了节约内力,他要找到一个最好的办法。
黎厌反正是一点风都吹不到的,她甚至觉得连太阳也没那么毒了,她于是就又问了一遍。
将最后一丝内力融入屏障,顾荊以平淡的语调说道:“当然累,所以……黎大人,你还是快点好起来吧。”
弯了弯唇角,黎厌在顾荊平稳的背上放心地睡去。
感受到背上那人平稳的呼吸,顾荊微微有些郁闷,他从没发现这人竟如此嗜睡。
一个暴戾的想法止不住地浮上心间,顾荊长眸微阖,透出些许寒意,身形也是一顿。
感受到他的突然停下,黎厌不安地紧了紧他的脖子,手臂冰凉的温度直接渗透层层衣服传到他的身上。
线条锋锐的唇角微微抿起,顾荊面无表情地加快了速度,终是散去了眼中的寒气……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这么累赘地跟他在一起,他肯定早已经丢下或者杀掉那人独自上路了。但面对着黎厌,顾荊却做不到那么残忍,他甚至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变计划。
没时间去思考其中缘由,顾荊也不敢去深思。他望着无边的沙漠眯了眯眼,凭着感觉随便挑了个方向,带着一人一虎急驰而去。
所有多余的想法都被抛却在脑后,他现在只希望早点找到水源,还有,黎厌早日好起来。
但命运注定是要捉弄顾荊了。
一连五天,他带着黎厌和流光施展轻功走了五天,愣是没有找到一滴水和一个北狄人的影子;而且,黎厌的病情也加重了许多,几乎不能走路了。
黎厌在此之前也没想到,原来内伤加上感冒,会引发出如此凶残的效果。就连流光都好得差不多了,她却依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现在疯了一般地怀念,怀念以前重伤垂死也能够在三四天内恢复过来的自己。
顾荊的心理状况比黎厌好不了多少,连续几天没有休息好,他的面容也变得颓废憔悴。但让黎厌惊讶的是,不管这人看起来多么疲惫了,但却依旧能够不间断地施展轻功,带着她和流光赶上一天的路。
如今再次赶了一天路的顾荊,看着越来越虚弱的黎厌,眼眸微沉。要是再这样下去,他很怀疑这人是不是会变成第一个死于感冒的一流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