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名字。
我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我自小和一群兽类生活,我一直以为自己也是个兽。
我的小伙伴有黑狮,有雪白的大狼,有火红的狐狸,有顽皮的猴子,更有冷血的大蛇,还有许许多多道不尽的大小兽类。
它们都有族群,我也有,一个比我高一些的好看同类,但是他在我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消失不见,自此,这偌大的深山大川里,我的族群只剩下我一人。
我在海里和幼蛇比划水,我在枝头和顽猴学倒吊,我趴在大狼的背上四处游荡,我晚上要抱着红狐才能入睡。
山顶有一处竹屋,那是我那个消失的族类留给我的。
清晰的记得,他临走时,捏着我的小身子,和我说着我还不太懂的言语。
它拉着我到院子中的大树旁,指着上面的两条用石头划出的两条横条痕迹说,“你今年两岁,每到相同的节气你就在树上刻一条,刻到第十四条,我就来接你!”
时光如梭,这一年,我数了数树上的刻痕,哦,六条了,我六岁了。
六岁之前,我只在山川中心游荡,去远一点,大狼就会把我叼回来。
我六岁的时候,和我一起长大的顽猴已经是只大猴子,我也觉得自己很大了,避开大狼,和它们在枝繁叶茂下的树枝上向山川外围蹿去。
刚到下围的半山腰,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顽猴拉着我,它有些害怕,抖着猴身不许我上前。
它显然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不然不会这么吓破它的猴胆,我不怕啊,我没见过,我很好奇!
但是我又不敢一个人前去,于是我死命拽着猴腿,逼着它跟我跳上了前面的高高枝丫。
我滴个乖乖!
我看到了我家大狼,领着它的族群,在与一群我的族类厮杀。
我第一次见到我的族类,还是那么多,我很兴奋,其中一个比我个头高上一些,穿了白色衣衫,是个少年,其他的身形高大,穿了黑色衣衫,我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破烂布料,有些不开心。
白衣少年,身上被血渍津满,爪子里的利器戳向地面,才勉强支撑住身子,狼群虎视眈眈,张着獠牙向他扑了上去。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见过狼群撕咬猎物的场景,于是我松开猴腿,飞身扑到了少年的身上,张着‘獠牙’对着狼群。
“嗷呜~~”
狼群见到我,不满的停住扑食白色兽的动作,瞪着我,很是不满,又满是疑惑。
它们撕咬别的猎物我没有意见,它们撕咬我的族类,我绝不允许!
“啊!!”
旁边不断传来惊叫声,我寻声望去,我的黑色的同族兽类正在被狼群撕咬。
我看了看身下几近晕厥的少年,又看了看被狼群撕咬的黑衣族类,我分身无力,只能救一个。
我对着大狼龇牙咧嘴,它是狼王,祈求它停止狼群进攻,但是它瞪了我一眼,并不理睬我。
少年还有一丝意识,我将他的爪子放在我的肩上,拖着他来到了我的藤院。
我跑到深山里,拔了野草在嘴里嚼碎,敷在了他的伤口上,我在山川行走,经常受伤,都是这么治伤。
我和红狐,还有顽猴一起半蹲在我的矮窝边,眼睛都不眨的盯着窝上的少年人类。
他的皮肤真白嫩,它的睫毛真长,我忍不住趴到院子里的水塘边,照了照我的小脸,面瘦肌黄,只一双睫毛与他不相上下。
屋里有了动静,我赶紧起身跑了进去,少年人类握着爪子里的利器,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杀气弥漫。
顽猴吓的缩到了墙角,红狐红毛竖起,对着少年人类龇牙咧嘴。
他看到进去的我,愣了一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我的身上上下审视。
我对着他挥了挥爪子,指了指他身上伤口上的草药,他低头看了一眼,又扫了四周一眼,再看向我时,眼底的杀气散去。
“是你救了我?”
他张着口,说着什么,我用爪子挠了挠头,努力辨别它说的话,好像听懂了一些,不住的点着脑袋。
“你不会说话?”
他又张着口说了几个字,我又用爪子挠了挠头,这次实在想不到他到底说的什么。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疑惑,捂着胸口从我的窝里下来,走出屋子,四处打量,我一蹦一跳的跟在他身后,这是我的同族,我很开心。
少年打量着院子,院子里有厨房,有药筐竹架,有桌椅,有锅碗瓢盆,是人类的住所,只是这些东西似乎长年累月无人使用。
我跟在他的身后,盯着他的双腿,它走一步我就跟着走一步,忽而它不动,我一个没刹住,直接撞上了他的后背。
他回头看着我‘哼唧’‘哼唧’的摸着脑袋,冰凉的眼底突然放柔,俯身与我一般高,轻柔的开口,“你家人呢?”
这里的一切都表明,他或是她,以前是有家人的。
我仍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委屈着脸,着急的在院子里窜来窜去,像一只着急的兽一样。
他看着我如此模样,沉了脸色。
他拉住我窜动的身子,语气很是不悦,“你是人,不是兽!”
我被他的语气吓到,他吼我,我以为他要对我不利,于是我对着它,张开了‘獠牙’,露出了我的锋利爪子,告诉他,我也是一只凶猛的兽!
他一点也不害怕我的凶狠模样,反而捉住我的爪子,看着我长长的利爪,将我扯进屋子内,找了一把陈旧的剪刀,将我的利爪减去。
他的力气很大,我挣扎不开。
我用脑袋撞他,他却扯起我的头发,用他的爪子在我的头发里不断拨动,还从自己身上撕了一块布条绑在了我的头发上。
它将我扯到院子里的水塘边,让我照,从水里,我看到了一张干净利索的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很是澄澈,头发在头顶团成一个球,和他的有一点像。
我又高兴的想要上蹿下跳,他拉住我的身子,仔细打量着我的小脸,“真是一个漂亮的孩子!”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我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赞美的温柔。
我很开心,双眼笑弯成明月。
但是我觉得他有些恩将仇报,他居然逼着我用两根木条吃饭,不准用我的爪子,他还逼着我学他说话,他更是逼着我,用柳枝在地上写字。
我觉得这样的我就与山川里的兽类格格不入,它们都不用木条吃饭,它们也不用习字。
但是渐渐的,我可以磕磕绊绊的和他对话,我很开心。
他还给我起了一个名字,他说这叫万灵山,说我是人间最特别最纯净的姑娘,他希望我一直这么无忧无虑,不被世俗沾染,所以我就叫‘灵希’。
他身上的伤已经大好,我以为它会陪着我在山川里继续玩耍,但是阴雨绵绵的那日,它站在屋檐下,俯身认真的看着我,“我要下山了,可能不会回来了!”
我现在,可以听懂他说的话,我很不开心,“不要,走……”
我伸出爪子,不,是手,紧紧的拽住他的衣襟。
他摸了摸我的脸蛋,满脸的心疼,“山下还有事情要办,我身不由己,无法带你一起下山。”
“灵希,我走了,但是你要记住,你是人,你不是兽!不许用手吃饭,更不许吃生肉!”
我赌着气,不与他说话。
他一声长叹,很是无奈,伸手摘了脖子上挂着的双栖环龙玉佩,挂到了我的脖子上。
“这个送给你,如果有缘,我们或许还会相遇!”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至今我都记着,他一身白衣翩跹,举着一把陈旧的油纸伞走在细雨朦胧的林荫间,渐渐消失在了山雾里。
只于伞骨处坠下的古铜风铃,夹着细风‘铃铃’作响,在山林间缥缈回荡,如梦似幻,那么的不真实,却又那么的……好看!
像是画中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