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南一个激灵,差点跳了出来,赤着牙朝面色奇怪的嘿嘿笑着。
额头滴下一滴冷汗。
二夫人谁也没看,淡淡道,“灵堂之内不得喧哗,吵闹。”转身便朝着棺木前放着的蒲团跪了下来。
秦嬷嬷走到二夫人身侧,看了看跪在一侧的大老爷,又看向面色精彩的三老爷,神色平静的三夫人,垂头道,“大老爷,三老爷,请回吧。”
刘振南腾的脸色大怒的瞪着秦嬷嬷,双眼都斗成了鸡眼,“你是什么东西,敢让我们出去。”
秦嬷嬷面上恭敬,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三老爷莫要动怒,奴婢只是个奴才,岂敢赶老爷出西院。”
刘振南哼了声,“谅你也没那个胆子。”
三夫人话语平静,“二嫂,我与振南是来给爹和二哥哭丧的,也算聊表孝心。”
二夫人不在搭话,也没有在搭话的必要。他们以其他任何理由留在这,她都能将他们给硬赶出去。唯独这‘孝心’两个字,她不能赶他们。
赶走他们,便是她不孝了。
三夫人扯了下刘雨南的衣角,两人走到刘振东身侧,就跪了下来。
挺直的腰杆,伤心的表情,看着还挺像一回事的。
刘雨歆在一旁看得都要叫好了,看了眼随行的于婆子,不期然就让她给看到了某些好笑的东西。
刘振南,三夫人的双膝下,都绑着个类似沙袋的东东?
刘雨歆暗自奸笑一声,正想往刘振南走去,好好揭发他一下。一个下人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脸上似乎也带着喜色。
“夫人,小姐,闲王妃回来了。”
在场的众人齐齐转头,看着来报的家丁都愣住了。刘雨歆轻佻眉梢,正要她走到大门中央的位置,直接往外看,“闲王妃?”
据说她姑姑刘振北嫁给了闲王,后来睿昌帝登基为皇,也不知出于何原因,便将闲王给牵到了东北封地,那里极为贫困,且地理环境恶劣,去的少有几人能活下来。
这些且不说,自刘启胜和刘振西的棺木运回来,她娘也说过,她这姑姑没有皇上的圣意,是回不来的。就算皇上有圣旨到封地,准闲王,闲王妃回盛都,这从封地到盛都一来一回最少也得两个来月。
根本就不能赶上这丧礼。
刘振东,刘振南当初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才能肆无郸忌的对她和小绍儿出手。
今日却突然来报说,闲王妃回府了。
二夫人最先回神,搀着秦嬷嬷几大步走到那家丁的面前,急急道,“真的?”
“嫂子,这还能有假的。”这声音很清亮,没有丝毫的秀气,自有股浑然天成的霸气。
刘雨歆本以为当王妃的,定是知书达理,温文舒雅,是深宫内院中主母的典范形象。杀人于无形,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
可等外头的妇人走进来,她就有些傻眼。
她穿着很简单,都是素色的长裤,小袄衣。头上也只编着一条大辫子,在后脑勺上固定成一朵花的形状。
就是这么简单的打扮,却有股异域风情的味道,英姿飒爽的身段,举手投足间,具是女子大气。
刘雨歆看得眼都直了,这,形象跟她想象的有些出入啊!但,细想下,也不无奇怪了。刘振西便是刘启胜教出来的大将军,刘振北自小在他们两人身边长大,在出个巾帼女将军,也极有可能。
刘振北款款走进来,二夫人面色一喜,就走到门边刚刚给她行礼,刘振北疾走两步,托住二夫人,“嫂子,自家人不必多礼。”
二夫人面色柔和,被她握着手中的双手抖了几下,抬头看向刘振北,笑脸盈盈,“嫂子还想着,你要赶不回来了。”
刘振北光明正大的扫了眼已经起身,却不敢上前,候在棺木旁侧的刘振东,刘振南两兄弟,哼了声。回过神来看二夫人,道,“爹和二哥的丧礼,我定会回来。嫂子,府中可有人对你不利?”
噗嗤,刘雨歆暗笑出声,她这姑姑当真不赖,才回来不先给刘启胜和刘振西上柱香,倒是先关心她娘有没有被欺负。
这姑姑,不错!
刘振北理由很正当,爹爹和二哥死都死了,她给他们上香早一刻,晚一刻,没多大关系。但让嫂子被府中的人欺负了去,就是她的不是了。
她跟哥哥刘振西的感情要好。小时候,爹爹疼爱她,哥哥也是极力护着她的,直到她嫁给闲王去了封地后,爹爹和二哥还经常通信,跟她唠叨,府中少了她,跟丢了块宝玉似的,都想她得紧。
听到她爹爹和哥哥战死的消息,痛心难当,却又想到还在府中的嫂子和哥哥的孩子。她在封地哪里还坐得住,就怕自己来往了一步,她嫂子孤儿余霜的,被畜生给欺负了去。
二夫人拍拍她的手,面色也红润了些,拉着她转身就往棺木前走去,轻笑道,“你嫂子好好的呢。”只瞧着她带了个丫鬟来,没见着闲王,也没出声询问,闲王定是有事现在脱不了身,便接着道,“来,回来了便先给爹爹和你二哥上柱香。”
刘振北没有异议。
刘振东,三夫人忙给她行礼,“见过闲王妃。”
刘振北朝他们哼了声,从鼻孔里喷出股热气,接过秦嬷嬷手中的一柱香,朝棺木鞠了三个躬,便将香给了秦嬷嬷。
三夫人脸色有些发僵,余光看了眼没出息的刘振南,瞪着刘振北,那眼神都快要赶上吃人的了。
整个头轰的一声,就懵了。
伸手在他腰上重重一捏,小声咬牙道,“作死的,快给闲王妃行礼。”
没想这回刘振南没了平日里的机灵,受痛一下就跳了起来,脸色狰狞的朝刘振北指去。
“给她行礼,凭什么给她行礼?她受得起吗她?唔唔…”
三夫人拉着他踮起脚尖,捏着帕子的手急急捂住他的嘴巴,脸色难看却硬是挤出一丝笑容,朝刘振北讪讪道,“闲王妃莫怪,都是你三哥平日里纨绔惯了,口无遮拦,他这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他并无恶意……”
二夫人的脸色很微妙,刘振北双手叉腰,一股迫人的气势紧逼而来。
这姿势,真是帅呆了。刘雨歆暗想。
刘振南震怒,扯开三夫人的手,不怕死的瞪着刘振北,“刘振北,别以为你当了王妃,就了不起了,要我给你行礼,我呸,屎盆子在弄干净点,你也没资格。”
刘振北不怒反笑,睨着刘振南,脸上的英气不减,府中就她跟刘振南的关系最不好。
小时候,他也没少被她给欺负。当然,这些都是刘振南自个找的。
谁让他总是在背后说哥哥和她的坏话,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总是教唆丫鬟和家丁,没事就爱在暗地里找她和哥哥的麻烦。
哥哥心胸好,每次都放过他,不跟他一般计较。
可她不一样,真正是见到刘振南一次,就上前揍一次,回头刘振南若是到爹爹面前告状。她便理直气壮的说道,她只是找三哥切磋武艺,谁让三哥打不过我。活该他挨打。
刘启胜爱女心切,同时也是对这个三儿子恨铁不成钢,骨子里没有一点将门气概,便也随她去了。
以致很长一段时间,刘振南隔着两条街看到刘振北,都是望风而旋走,如躲瘟疫般,躲得远远的。
暗地里,却总是让自己院里的丫鬟和家丁说着,刘振北是个野丫头,以后没人要,嫁不出去等等的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话……
他们两之间的仇怨,自小就深积。
刘振南见着了刘振北,别说给她行礼了,真正是恨不得将她给轰出镇国公府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样没出息。嘴上功夫却日益见长。刘振南,不错啊。”
刘振南脸色扭曲,但碍于自己这身板不是刘振北的对手,只能用眼神发泄自己的愤恨,“你别得意,早晚有一天,我要你好看。哎呀……”
三夫人捏着他的腰,笑容都挂不住了,“闲王妃,你三哥……”
刘振南横眉倒竖,脸色涨红,气愤的挥开三夫人的手,指着她开骂,“你这蠢妇,你捏我作甚?到一边去。”
若放在平时,不说跟三夫人唱白脸了,就是手指头他也不敢指着她啊。
这也是被刘振北给刺激到了,神经失常的情况,就是自找死路。
三夫人倒吸一口凉气,一口银牙咬下,将血水往自己肚子里吞,好,很好,刘振南,你非常好。敢指着她的鼻子上脸来了,你是苦头没吃够是吧。
刘振东一直安静的在一旁看戏,刚被刘振南气得涌在咽喉要吐出的一口血,总算是又回到了肚子里。
气也顺畅了。
二夫人不出声,让秦嬷嬷下去给刘振北砌杯热茶来。秦嬷嬷答应一声,掩不住唇角的笑意,下去了。
刘振北朝两人倒竖剑眉,“要吵滚出去外边吵去,这里不是你们吵闹的地盘。金阮。”
候在门前的金阮上前,“金阮在。”
刘振北大手一挥,“将他们两个丢出去,没我命令,不许放进来。”
“是。”金阮是她的贴身丫鬟,手脚功夫不错,如走莲花步闪身就在张开欲出语的刘振南胸口处点下穴道,顺手在三夫人后颈处拍了一张,一手抓一个,跟拧麻袋一样,轻轻松松的就将两人给抓起,脚步轻盈的出了灵堂。
这些,不止刘雨歆看得目瞪口呆,二夫人,刘振东,于婆子更是微张着口,下巴齐齐掉地。
二夫人看着侧身站着,看金阮一手拧一个,走出灵堂背影的刘振北,跟没事人一样,还不忘拍拍自己的腰。
心中滴下一滴汗。
论起这‘赶人’的手段,自己真是遥不可及啊。
刘振北朝刘雨歆招手,刘雨歆漂亮的双眼一亮,往她凑去。
笑着唤了声,“姑姑。”
刘振北拉着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红唇齿白,差点闪瞎了旁人的双眼,“你是歆儿吧?都张这么大了。让姑姑好好看看。”
刘雨歆心中直给这姑姑竖起大拇指,那崇拜指数直接飙到了最高点。
秦嬷嬷端着茶杯上来,二夫人招呼刘振北一旁坐下,先喝口茶润润喉。
刘振北直接挥手,“在爹爹和哥哥的灵堂上,吃喝这叫什么事。不喝,端下去。”
秦嬷嬷道,“闲王妃,这里没有这些规矩,和禁忌的。灵堂上这些祭祀的瓜果,也照样得吃完,这才能算。”
刘振北抬眼看二夫人,后者轻笑点头,“你还在盛都时,也未曾有过这丧事,自然不知道这些风俗。喝吧,无碍的。”
刘振东出声道,“都是大哥的不是,这些大哥早给告知你的。”
刘振北端茶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他,然后回头看二夫人,语,语气惊讶不是作假,“他怎么还在这?”
当然,对于刘振东,刘振南,三夫人的自称,她全权忽略,她没承认的事,叫什么都不算。
在说,不论她是王妃的身份,一个庶子,也好意思自称是大哥,三哥?
说出去都丢人。
刘雨歆再次朝刘振北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就因为她脸上的惊讶不是做戏,一句话只让刘振东难堪尴尬。
他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好一会了,她居然还问着,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这不是明摆着将他忽略个彻底,不将他当不一回事吗?
二夫人紧了紧喉咙,还是忍不住轻咳一声,这才勉强道,“这,大哥一直都在。”
刘振东脸色回笼,刚要说话。刘振北就蹙眉大喝道,“金阮,你怎么回事,还漏了一个。”
一阵风刮过,只穿着素色衣裤,腰间绑着个绸带的金阮如旋风一般,回了灵堂,完全不给刘振东说话的机会。
点穴,抓着他的后衣领,拧起,走人。
这中间的过程不超过五秒。
刘雨歆果断斯巴达了,看着金阮的背影,眼里冒星星。
刘振北道,“这下清静了。”
刘雨歆猛地侧头看向手脚僵硬不知往哪放的于婆子,神色微妙。
于婆子僵着的手脚抖了抖,后知后觉的反身踉跄的小跑出了灵堂。
刘雨歆默念一声,真是作孽啊!不过这孽做得好啊。神色飞扬,太特么痛快了。
秦嬷嬷给她添茶水,刘振北喝了一口,她不是个会品茶的人,好茶坏茶,到了她的嘴里,一律成白开水,只有解渴的作用。
放下手中的茶,刘振北说道,“你妹夫半路被朝中公公给拦了下来,应该没那么快来府上。嬷嬷,去准备吃的。”赶了一路,她肚子早干瘪的了。
二夫人忙让秦嬷嬷去将备上的早膳端上一份来灵堂,秦嬷嬷去照办去了。
刘雨歆揪了揪不远处两幅棺木,在回头揪了揪她娘和这英姿飒爽的姑姑。
坐直了腰杆,很明智的保持沉默。
这年头,沉默都是金啊。
二夫人虽被那声‘你妹夫’给雷到了,但想想这也是振北的个性,不会去计较这些小节,名头。
闲王虽贵为王爷,说到底,她唤一声妹夫也不为过。
“知道是什么事吗?你们这大老远的赶来,能赶上这日子,嫂子都意外了。”更别说朝中众臣。
刘振北不以为然,“能有什么事?我就回来给爹和哥哥办丧礼,谁能说三道四?”
二夫人还是谨慎的看着她,凡是涉及到朝堂的事,一个没处理好,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刘雨歆将头上的白色帽子栽了下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对她们的谈话,没有插话的意思。
刘振北倒是不介意,在二夫人面前,也不隐瞒,是什么就说什么。
就连这次回盛都带了五百精兵的事情,也一一透露了。
二夫人正襟危坐,“五百精兵,振北,皇上知道吗?”
刘振北大手一挥,那气势就如,那精兵是老子的,关他皇上什么屁事一样,豪气万丈啊。
“嫂子你糊涂了?我们这么大的阵型回盛都,那皇帝能不知道?”说完哼了声,“不说定,将你妹夫请去宫中,就是为了变相扣押的。”
还好那五百精兵也不是吃素的。
要这皇帝真敢做出扣押王爷这等事,看她不灭了他这萧式。
二夫人看了眼一旁坐着,双眼亮晶晶的揪着刘振北的刘雨歆,只觉浑身无力,回头忧虑道,“那这可如何是好?我本以为没有皇上的圣旨,你应该不会从封地冲动的跑回来的,可你看你,回来麻烦也跟着来了吧。”
刘振北眼珠睁大,话不问重点,“嫂子怕麻烦?”
二夫人娇哼的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不是嫂子怕麻烦,皇上在怎么样也不会动到镇国公府的头上去。嫂子只是担心你,爹爹和你二哥才刚走,你和妹夫若是在有个意外?你说,嫂子该怎么办?”
刘振北知道她这嫂子的秉性,他们都是极为护短的人,刚问她是不是怕麻烦也都是打趣的意味多些,看她一本正经的解释样,刘振北嘿嘿一乐,“没事,嫂子就将心安到肚子里。在东北封地这么多年,我也不是白活的。”
刘雨歆看着她,刘振北突然回头,刘雨歆咧嘴一笑。
刘振北带茧的手掌就朝她的头拍了下来,刘雨歆想躲不敢躲,赤牙咧嘴,朝刘振北傻乐。刘振北眉梢一挑,“嫂子,歆儿真是像极了你。”说完,眉头一皱,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哪像我那个臭小子,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能将人给整疯了。”
二夫人双眼一亮,“睿儿可跟着一起回来了?”
刘振北难得瞪圆眼珠,一副怕怕的模样,“让他跟着,只怕你这镇国公府早给他闹翻天了。算了,别提这混小子了,说到他,我心肝都疼。”
刘雨歆噗嗤一乐,她倒是对她这姑姑口中的混小子好奇了,能让姑姑这般女中‘豪杰’给谈到色变的人物估计也没两个,他到底是长了什么三头六臂了?
二夫人也笑了,“瞧你,睿儿虽是调皮了些,可你还不是心疼得紧。”
刘振北赶紧打住,她可不想好不容易摆脱那个混小子,离得天高皇帝远,还得受他的摧残。
刘雨歆问道,“姑姑,睿儿是小表弟吗?”
刘振北揉着她的头发,语重心长道,“歆儿啊,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姑姑看见你,可是一万个眼馋啊。只羡慕你娘运好,姑姑现在是每天都在后悔,很想将那臭小子给塞回肚子里重生啊。”
这下,二夫人,刘雨歆都乐了。
秦嬷嬷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手中备上的都是清粥,素菜。二夫人说,都是些粗茶淡饭。这些天都在吃素,也没有油腻。刘振北比她还乐,端着清粥,咕咚咕咚没几口一碗就吃完了。
看得二夫人,刘雨歆再次目瞪口呆。
此姑姑强悍的形象在刘雨歆心中再次成功刷新。
刘振北吃得乐呵,“嫂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家里清粥的味道。在东北,吃得都是干粮,面食为主。两个月能吃上一次清粥,那是奢侈。”
说着也不怕丢人,让秦嬷嬷在去端一小盆上来,就眼前这两碗清粥,还不够她塞牙缝。
刘雨歆嘴角一抽,她吃得快,也吃得大口。但也不是那种恶鬼投胎般,吃相难看;反而有股大块吃肉,大碗喝水的英豪气概。
相接于男人大气,与女子秀气之间,这是她特有的气质,旁人是如何也学不来的。
秦嬷嬷担忧的看着刘振北,怕她这吃得急给撑坏了。二夫人让秦嬷嬷再起端上一小盆来。
秦嬷嬷这才退了下去,刘振北吃完第三碗清粥后,打了个小小的饱嗝,看着嫂子,小歆儿面前的清粥一动不动,就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那火辣辣的眼神让她迟疑了下,伸手往自己嘴角一抹,没抹到不该有的米粒,便放心了,问道,“你们都看着我干嘛?快吃啊。对了,小绍儿呢?姑姑来了,也没见他出来问个安,屁股欠收拾了?”
二夫人说,小绍儿受了些惊吓,在房里由丫鬟看着。刘振北又问了几句,二夫人便将这些天所发生的事简单的概过,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刘振北怒不可遏,起身就朝外走,“嫂子放心,他们竟敢做出这些猪狗不如的事来,我也定不会绕过他们。哼,分家就算了?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
二夫人忙拉住她,揉了揉额角,“振北,今天是爹爹和你哥出殡的日子,就不要生事了。”
一句话虽是为刘振东,刘振南求情,实则是将大房,三房的后路彻底的堵住了。一袭话却恰到好处。今日是出殡的日子,不宜生事,至于这段‘好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大家心里都明白。至于过了今日后,该怎么给动大房,三房也有了一个谱。
刘振北大怒,“放心吧,嫂子,我不会乱来。”说完就走出了灵堂。
金阮将刘振东,刘振南,三夫人丢在西院亭湖的空地上,点了他们的穴位,便站在一旁守着。
偶尔有几个路过的丫鬟和家丁,从附近经过,看到大老爷,三老爷,三夫人如此狼狈,又见个陌生的丫鬟守着,都闭着嘴巴,低着头,从面前匆匆而过。
二夫人想跟上,不知振北会做出什么事来。刘雨歆拉住二夫人,语气轻快,“娘,别拦着姑姑了。”
二夫人现在的气色要好了许多,看了看刘振北出去的身影,担忧道。“歆儿,不能由着你姑姑胡来。”
刘雨歆实话实说道,“姑姑不是胡来的人。”估计胡来起来不是人。
刘雨歆默念了两声后,让二夫人留下,她跟去看看就好了。
灵堂里也该有人在看着,二夫人便同意了,只是再三叮嘱,今日不能闹得过分了,出殡的时候,刘振东,刘振南总是要一同将爹爹和刘振西送上山的。
刘雨歆同意了,但心里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金阮给刘振北行了礼,“王妃。”
刘振北挥手让她退下,走到刘振东身边蹲下,手肘撑在大腿上,面色薄怒,“真是行啊,爹爹二哥才走,你们就打算夺了这家业,将小歆儿给卖了求官职?我的好庶哥,庶弟,真是好动作。”
地上的三人无法动弹,也没法开口说话,就连眼珠转着也是艰难,有怒也只能憋在心口。
“不给你们点教训,你们是不会老实的了——”
刘雨歆刚跟来,就看到刘振北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如高高在上的帝王,睥睨脚下的芸芸众生,气势迫人。
那个叫金阮的,举着右掌,就要朝刘振东劈去。
刘雨歆疾走两步,惊险的拦下金阮,抬头对刘振北道,“姑姑,娘说,大伯,三叔还得送祖父和爹爹上山,不能留伤。”
金阮收回掌力,回头看王妃。
刘振东,刘振南,三夫人眼中的惊骇也退了下去,露出欣喜,心中猛点头,是的,他们也是刘启胜的骨肉,刘振北怎么能动他们。
刘振北眉梢轻佻,看向刘雨歆,“不能留伤?”
刘雨歆冷静的点头。
刘振北明白了,朝金阮点了点头。金阮收到,手起刀落,掌掌皆落嗦,往刘振东,刘振南两人的胸口,小腹,后背,大腿,小腿上劈下。
就连三夫人也一道收拾了,每一掌都在骨头关节处落下,动作恰到好处,能让人赶到断骨,碎骨的疼痛滋味,却没将关节给捏碎,骨头相连接处也是完好无损的……
便是给三人点了穴道,还是能听到一声声的闷哼声,额头上的冷汗连连。只一会,后背处就湿了一片。
这么一折腾,刘振南,三夫人绑在膝盖上的护垫也跟着掉了出来。刘振北的脸色瞬间微妙了许多,在初升的暖阳下,竟有股寒风呼啸而来——
刘雨歆看得兴奋,也摸了摸发凉的后颈,心中暗暗记着,惹谁都能惹,可千万不能惹这金阮啊……
拍了下大腿,朝她暗暗竖起大拇指,你丫就一能人。
闲王萧御庭跨坐在骏马上,面如皎月,用紫檀木簪子绾发,深蓝锦缎长袖衣,双腿修长有力,随意的夹着马腹,如玉谦谦君子之风,让人心生钦慕之心却不敢随意亵渎。
身后跟着五十精兵,动作行云如流水间,威震人心。
来找上闲王的公公在前头领路,将闲王直接领到了府尹大门口。
萧御庭也未惊讶,翻身下马,身后离得最近的一个精兵上前拉过骏马缰绳。
那公公侧身朝萧御庭道,“请王爷到府尹府上稍等片刻,我家主子,片刻后便到。”
萧御庭朝他微微一笑,淡雅如荷莲,“有劳公公了。”
那公公惶恐的垂头,“王爷折煞奴才了,奴才告退。”
待他离开后,拉着马缰的士兵便开口道,“王爷,他是皇上派来的?”
萧御庭笑容不变,摇了摇头,“与其在这猜测,还不如进府中安心等待。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金福,走吧。”
唤金福的士兵将骏马拉倒一旁,招呼身后的士兵牵住,这才举步跟上王爷。
暗道一声,王爷便是有着淡然处之的态度,即便泰山压顶,他也能纹风不动,面不改色。
仿若一切皆在掌心之中。
府尹姚大人知道来人是闲王,且领着五十精兵在大门外候着,吓得一口茶从嘴里喷出来。抬头哆嗦的问着来通报的衙役。
“闲,闲王?”
这是那阵风将这顿大佛吹来了,又吹到他府上来的?
衙役郑重点头,“大人,闲王在大厅候着,这,似乎不太妥当。”
姚大人抖了抖下巴的赘肉,肥耳坠震了震,拿过官帽手忙脚乱的带上,急匆匆的往正厅走去。
“还等什么,快,快迎接闲王。”说完脚步一顿,回头朝跟在身后的衙役谨慎道,“你让人去回禀宫里头的那位,闲王到了府尹。快去。”
那衙役领命后出了屋子,便往左拐走了小路。
姚大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暗自想着过两日是不是要去相国寺里头烧烧香,去去霉运。
怎么这些日子,尽是事儿找上他啊。
“下官叩见闲王,闲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正厅内,伟岸的背影,深蓝锦绣,单手负立,身上书香,天威并在。
姚大人脊背留下一滴汗水,略涨小腹上的肥肉抖了抖,只颤着小腿垂着头上前,行了礼。
萧御庭回身,上前虚扶一把,让姚大人起身,“姚大人不必多礼,本王冒昧打扰,还望未曾给姚大人造成不便才是。”
金福是个标准的东北大汉,不说虎背熊腰,也是人高马大,又是将士,身上只有股肃杀之气,便是仅仅站在一旁,抿着唇,也能吓破胆小人儿的胆。
姚大人顿时觉得亚历山大,退到一旁惶恐道,“闲王能来府上,是下官蓬荜生辉,三生修来的福薄,岂敢有打扰之理。”
两人打了几个回合的官腔,面对着如谦谦君子的闲王,姚大人顶着压力,不敢将心里要问的问出来。
只能僵硬的陪着笑。
萧御庭仿若没看到他面上的为难,面色未曾变化丁点,只细细的品着手中的热茶,兴趣到时还不忘点头论足几句。
姚大人在心里喊天哭娘,只希望能尽快的盼到宫里的来人,接见闲王比上朝和那些老狐狸打官腔还要累上两分啊。
对闲王轻声轻语又低沉磁性的话,他也只能笑着不住的点头。
就在姚大人在心里泪奔的时候,门外的衙役进来了,姚大人先是高兴,而后在看到衙役领着的人随后进来时,脚底一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成,成王……
走到大门旁便给萧锦天行了礼,萧锦天挥手他和那衙役下去后,给萧御庭行礼,“见过皇叔公。”
萧御庭对这个身高腿长,面色刚毅俊朗,战功赫赫的孙侄儿,只在他小时匆匆见过数面。对他今日威名也略有耳闻。
只是当真正看到他这震慑逼人,一身杀阀之气的站在自己面前时。
心中仍是有些感慨,却并未表露出来。
世人都道,他聪慧过人,世间事尽在手心,实则不然。如今,他也只能道一声,是世人偏爱了。
“不必多礼,你——是锦天吧?”
萧锦天并不是个会闲聊拉家常的人,对他这个皇叔公也没有任何印象。当然,在他的目光里,这世间无论长得美丑,都只有两种人,好坏之分。
自然也无从欣赏他这皇叔公。
“皇叔公,请你来府尹,实则想请皇叔公与孙侄儿一道前往镇国公府……”
被打发出正厅的姚大人抹了把虚汗,回想起方才的情景,他小腿便发软,一下迎来两尊大佛,可不是个要命的事吗?
背着手在门外,不能离去,又不能探头往里头打探。
真正是憋苦了他。
他哪知道,闲王与成王是将他这府尹当成了驿站使用了。
一旁两个守院衙役,看大人面色如此纠结,便出声问了两句,既然闲王和成王都在,大人又不能进正厅,何必守着门口,到后院去歇歇也不碍事。随即被姚大人给挥退了了。
都是无知小儿,他若是下去歇息,估计就等着解甲归田,以后好好歇息吧。
之前让去宫里通知事的衙役回来了,姚大人一听,愣了下,这才双掌拍了下大腿,暗道,“坏了。”
这下真正悔得肠子都出来了。
他这慢慢的回过味来了,这闲王便是成王给请到府尹中来的,刘雨嫣的事还摆在这上头;若是成王知道,他让人通知宫里头那位,闲王如今在府尹中,那他……
姚大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上的帽子歪到了一旁……
一旁的衙役忙上前将姚大人给扶起来,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怎么了!
姚大人跳了起来,就往府尹大门走去,“还能怎么了,赶紧将宫里来的公公给拦下啊——”哎呦我的妈呀!
萧御庭将五十精兵都留在了府尹,随身只带金福一个侍卫;萧锦天骑着战马两人并肩而行。
张远和金福凑在一旁,随是慢悠悠的走着,但步伐却没有丝毫停滞松懒。两人都是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第一次见面竟有种息息相关,相见恨晚的感觉。
金福是个真汉子,也是个直性子,有话直说,从不拐弯抹角。
张远心里头那点弯弯道道很多,跟金福说着战场上的事,激动之处,一张书生秀气脸也涨得通红,只那双狐狸眼似笑非笑,羸若诱魅勾人。
这时候的张远才是他的本性,没有了温和假皮。
萧锦天跨坐在战马上,沉默。
萧御庭虽不是个健谈的人,但好歹事事都能略同一二,和随行的人,大多能搭上几句。
第一次,他感受到冷场的无奈。
微侧头,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战功赫赫,威名远播,让人津津乐道的人物,就是冷着一张俊脸,小腹收紧,腰杆挺直,双腿紧夹着马腹,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活像人欠了他几万两银子没还的模样……
尤其是他这性子……
真正是‘沉默是宝,惜字如金’啊。
暗自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是该说好还是不好——
萧锦天侧头,面无表情道,“皇叔公,头疼?”
萧御庭腰杆一直,得,还是焉儿坏的‘惜字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