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云渊的眸仁深不可测,黑漆漆的瞳仁里清楚地倒映出苏岑如画的眉眼,声音很平静地道:“求你。”
苏岑直接僵在了原地,愣了半天,才默默抬起手,捂住了眼:“阿渊你的节操呢?让你求就求啊。”
陵云渊眸底终于有了笑意:“现在能说了?”
“好了好了,败给你了,也没聊什么啊,就是端王好奇黑梗草和铃槿花的作用,问我一下,我就告诉他了。”
陵云渊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那没事了。”不过嘴角却扬了起来,心情莫名好了很多,动作有条不紊,却毫不含糊地捣着药。
不多时,就把苏岑拿出来的黑梗草都捣完了,把黑色的药汁倒在准备好的瓷器里,就抬头看向苏岑,正好对上苏岑呆愣的神情。
苏岑望了望陵云渊面前满满的一瓷器药汁,再看看自己面前一半都没到,略微纠结地瞅着陵云渊:“你确定以及肯定你才九岁?为什么比我还熟练?”这不科学!
陵云渊没说话,却是扬了扬眉,那小表情看得苏岑手痒,干脆也不捣了,反正已经够用了,直接扑过去,把小孩的头发都给揉乱了,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放陵云渊出去准备热水。
等一切妥当了,苏岑开始调黑梗草的药汁,调好之后,浸入了准备好的药汁里,然后把所有的头发都浸了进去。
一个时辰后,苏岑把一头乌发全部挪到了清水里,目光落在已经乌黑乌墨的青丝上,嘴角扬起了笑。
苏岑洗掉黑梗草残留的药汁,擦拭干净了头发,这才坐到铜镜前,瞧着这张脸,拿起了先前放好的铃槿花。
她进宫是打算帮小孩的,可这张脸太引人注目了,她可不想到最后没帮成小孩,反而被陵帝给看了去,就算是没有陵帝,后宫云波诡谲的,那些宫妃各个都不是好惹的主。
再遇到个善妒的,她估计直接就被咔嚓了。
所以,进宫之前,第一个需要改变的,是发色;第二个,就是这容貌了。
苏岑用干净的狼毫笔沾了铃槿花的汁液,几笔下去,等她放下笔时,瞧着铜镜里的面容,轻轻舒了一口气。
陵云渊一个人等在外面,倒也不急,只是经过的端王府的婢女不时瞧瞧看过来,对上陵云渊沉寂的眸仁,飞快收回视线,福福身就连忙躲开了。
陵云渊一直等到身后传来声音,才转过身去,房间的门先是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随即,慢慢在他面前开启,首先映入眼底的是被开门的风卷起的青丝,陵云渊视线上移,蓦然落入眼底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容。
平淡无奇,可他却能从对方的眉眼底瞧出狡黠的戏谑。
陵云渊对上苏岑嘴角的笑,眸色软和下来,走上前,仰着头盯着她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突然就能改变面容了?
他探出一只手,苏岑极配合的弯下腰,看着陵云渊的小手在她脸上摸来摸去,最后终于忍不住得意地笑出声:“你肯定找不出任何异样的,这可是本姑娘独家秘方!”
别人易容需要带一张面具,可她却是直接易容在眉眼五官上,利用铃槿花在光下会对视觉产生影响,从而改变了一部分面容。
这样在别人眼里看着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面容了,可摸起来自然是找不到任何痕迹的。
陵云渊手顿了顿,这才面无表情地收了回来,认真地瞧着她的面容,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的模样,好多了。”
苏岑:“……”
他这是在夸奖她的技术好呢?还是她应该同情他的审美?
明明先前那张脸,好看多了好不好!
陵云渊却不在意,只是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知想起了什么:“三皇叔,见过你先前的模样吗?”
“嗯?”苏岑愣了下,随即点头:“见过啊,所以,我才不怕在他面前露陷,端王肯定会给我保密的。”
“是吗?”陵云渊喃喃一声,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苏岑明显感觉他的情绪低了下去,刚想问一声,就看到陵慕端被人推着远远走过来,苏岑眼睛立刻亮了,刚想打招呼,可想起什么,却突然硬生生收回了脱口而出的话,默默站在陵云渊身后,当背景板。
陵慕端到了陵云渊身前,陵云渊唤了声:“三皇叔。”
“渊儿你在这里就好了,我有事找你,你……”陵慕端还想说什么,只是目光一转,落在苏岑的身上却是愣住了,怔怔望着她的脸,细细瞧了几次,才惊叹道:“苏姑娘,你这是?”
那铃槿花难道是用来易容的?
很显然,陵慕端猜对了,苏岑倒是讶异:“端王你怎么看出来的?”
毕竟她这容貌可和先前有很大的区别。
陵慕端忍不住温和地笑了笑:“苏姑娘你的衣服……”
苏岑快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还穿着原先的衣服,那就怪不得了:“本来还想给端王一个惊喜的,没想到竟然被端王一眼识破了。”
陵慕端看她摊摊手,眉眼底都是笑意:“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说了,让苏姑娘失望了吧?”
“失望倒是没有,诶,不过,你找阿……七皇子什么事?”
陵慕端这才想起来一旁的陵云渊,微微侧过身,眸色略微凝重了下来:“渊儿,你的……小舅舅来了。”
苏岑和陵云渊皆是一愣,苏岑听到“小舅舅”三个字,脑海里就闪过白翎玉的脸,他不在自己的别馆呆着,怎么跑这里来了?
不过随即一想,苏岑大概猜到了白翎玉这次来的目的了。
白翎玉是南晔国的皇子,可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东陵国,而他来的目的并不是为救小孩脱离冷宫,从上一次宴会他不出手就能看出来了。
而这一次端王出事,他就趁着机会找来了,恐怕也是为了狼图腾。
狼图腾被陵帝散播出去说是在端王身上,而端王遇刺时,小孩和端王在一起,也不难想,白翎玉这会儿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了。
苏岑揉了揉眉心,担忧地看向小孩,她不知道小孩猜到了几成,如果猜到了,那他心里肯定不好受了。
陵云渊听了陵慕端的话,垂了眼,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半晌,才应了声:“他在哪儿?我去见见他。”
“我和你一起去!”苏岑怕小孩会受到伤害,连忙扯住了他的衣袖。
陵云渊抬起头,对上她担忧的目光,这次却摇摇头:“我一会儿就回了,苏姑娘你病没好,还是先休息吧。”
苏岑却坚持:“我病已经好了,而且……我现在已经是你的贴身婢女了嘛,早点熟悉熟悉,以后好照顾七皇子啊。”苏岑眨了眨眼,直接跟在了陵云渊身后,打算他要是不带他去,她就跟着,小孩总不能把她赶走吧?
陵云渊无奈地抿了下唇:“好,那就一起去吧。”
苏岑和陵云渊到大堂的时候,白翎玉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了,他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瞧见陵云渊,眼睛一亮,立刻迎了出来:“渊儿,你终于来了!担心死舅舅了,听到你出事,舅舅就想过来,只是怕落人口实,就没有来,你不会怪舅舅吧?”
陵云渊摇头:“自然不会。”
小孩垂着眼,眉眼疏离,白翎玉倒是没多想什么,毕竟他们算起来也总共见过三次面。
苏岑站在陵云渊的身后,偷偷打量着白翎玉,他的眉眼底的关切倒是真的,瞧不出半分虚假。
她皱皱眉,难道自己猜错了?
白翎玉并不是为了狼图腾而来?
白翎玉要拉着陵云渊坐下来,陵云渊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落座,这才抬起头,黑漆漆的眸仁盯着白翎玉:“舅舅找渊儿何事?”
白翎玉愣了下,却是笑了笑,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苏岑,并未回答陵云渊的话,转移了话题:“渊儿可有受伤?听说这次你和端王是死里逃生,舅舅真是吓到了。”
“的确挺危险的,不过好在还是回来了。让舅舅担心了。”
“舅舅怎么能不担心你,你的母后当年就是……”白翎玉眼底的落寞深了,望着陵云渊,眼底带着一抹叹息:“舅舅以后一定会护着你的。”
“父皇现在对渊儿挺好的,舅舅不必担心。”陵云渊漫不经心地顺着白翎玉的话说着,随后又聊了一些可有可无的话,白翎玉眼底慢慢露出了一抹犹豫,他身后的随从看到这,忍不住轻轻扯了扯白翎玉的衣袖。
白翎玉坐直了身体,望着陵云渊垂着的眉眼,咬牙道:“渊儿,能先让这位姑娘回避一下吗?舅舅有事和你说。”
“嗯?”陵云渊这才抬起头,回头看了苏岑一眼,苏岑立刻靠得更近了些,只是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情绪,从白翎玉这个角度看,也只是一个护主的婢女本能的反应而已。
“不必了,舅舅有什么话直接说吧,她……是自己人。”陵云渊知道苏岑肯定不会离开的,直接拒绝了。
苏岑听到那个“自己人”,眉眼立刻弯了弯,瞅着白翎玉,声音里带了几分意味深长:“是啊三皇子,奴婢口很严的,绝不会泄露半句的。”
白翎玉回头和那随从对视了一眼,那随从仔仔细细盯着苏岑看了半天,才慢慢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