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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江米条(一)(1 / 1)

一辆农用三轮车在乡间的公路上突突突突的行驶,司机和他的老婆在驾驶室里有说有笑。中文 w≤w﹤w.而陈道士、马瘦子和郑培则坐在三轮车的后车斗里,郑培的脚边还趴着一头猪。

马瘦子看了看当空的骄阳,把自己的草帽扔给了郑培。他自己则把湿透的衬衫脱下来举在陈道士和自己的头顶。三人在曝晒、炎热和颠簸的后车斗里一路煎熬,表情凝重,自是于路无话。

郑培被颠的难受的要死。他看着一旁趴在车斗里睡的昏天黑地的猪,无奈的总结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活猪不怕太阳晒的道理。

吱!

三轮车停在了马路当中。司机跳下车,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里,掏出作案工具就开始放水。他肉墩墩的老婆,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男人的脚下溪流成河。

被晒蔫了的马瘦子四处张望了一番,对着放完水正在抖两抖的司机问道:“师傅,还有多远才到啊?”

司机草草的将腰带系上,在裤子边上擦了擦手,大声的回答道:“快啦,还有十几里地吧!”

“死鬼!”司机的老婆看到他男人的大门露出一溜鲜红的内裤,笑着用瓜子皮丢了过去。司机憨笑着将大门收紧,笑着钻进了驾驶室。

三轮车突突突突的冒出黑烟,继续上路。三轮车一路上更加剧烈的抖动着车身,仿佛是不把郑培三人的骨架摇散了便不罢休。

“师父,你咋样啊?没不舒服吧?”马瘦子担心的问道。

陈道士皱起眉头摇了摇脑袋。他本来是不晕车的,但经过了一路的颠簸,现在的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绿色。他看着马瘦子汗如雨下,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便问道:“你咋样啊?”

“我啊?”马瘦子嘿嘿一笑,“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冰镇啤酒啊、冰镇西瓜啊什么的。”

“为啥?”郑培不解的问道。

马瘦子白了郑培一眼,说道:“你个傻小子,常言不是说怕什么来什么嘛。”

陈道士和郑培都笑了。是啊,这时候要是能来一个刚从井里提上来的西瓜,啧啧……

“到啦!”司机探出头来对着三人大喊一声。

马瘦子这时才现,三轮车已经停在了村子的门口。

“你们沿着这条路直了走,看到院门最大最气派的那一家就是村长家。”司机下车把车斗给三人打开,指着前方的村子说道。他的老婆听到了“村长家”三个字,气哼哼的向车窗外吐了一口。

马瘦子搀扶着陈道士下车,纳闷的问道:“你咋在这就把我们放下了?”

司机黑着脸没说话,将车斗嘣的一声用力关上。他进了驾驶室,看着马瘦子,似警告般的说道:“我要是你呀,他们家的事我就不管,我干脆来都不来。”

司机的老婆啪的一巴掌打在了她男人黝黑的肩膀上:“放那么多洋屁干啥!赶紧走!我还得回家喂猪呢!”

三轮车突突突突的开走了。三个人被孤零零的扔在了村口,没人理也没人问。车上的那头猪还从车斗里探出了脑袋看着他们三个,似嘲弄般的哼哼了几声。

走吧!马瘦子把已经晒干了的、满是白色的盐道儿的衬衫穿在身上,扶着陈道士慢慢的走进了村里。郑培跟在他们俩后面,拎着一个破旧的大提包,四处打量这个满是土坯房、比他手里的提包更加破旧的村子。

“应该就是那家了。”马瘦子说了一句,扶着师父加快了脚步。

郑培往前看去,在这窄小不平的路上,有一家大型的砖瓦房鹤立鸡群的矗立在这一片破旧的土坯房之中。这家人家用水泥将高大的院门平平整整的抹了出来,还用彩色的瓷砖把门梁的位置贴满,拼出“富贵人家”四个大字。

三个人面面相觑。陈道士给马瘦子使了一个眼色,马瘦子冷笑一声,摇动着紧闭的雕花铁艺大门,大声喊道:“家里有人吗?”

没人回应。

马瘦子摇动着大门,又喊了一遍。

“谁呀!大白天的叫魂呀!”北房的门开了,一个年轻的女人探出头来骂道。

“我们是市里的,来找村长。”马瘦子也不计较女人的态度,回答道。

看到是陌生人,又是市里来的,那女人便收敛了张狂的态度,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走出来给三人开了大门。

三人跟着进了北房,看到一个抽着纸烟的老汉坐在门厅正中的椅子上。那女人对着老汉说道:“爹,有人找你,市里来的。”说完便走进了一间里屋,一边嗑瓜子,一边翘着二郎腿看电视。

三人心里明白,这位就是村长了。

“哎呀,坐坐。”村长一听,赶紧招呼三人坐下。他将自己上衣口袋的纸烟盒掏出来抖了抖,“来,抽根烟。”

陈道士和郑培没接,只有马瘦子毫不客气的拿了一根点上。香烟大大缓解了他一路颠簸的疲惫,他狠狠的抽了几口,才笑着问道:“村长,您托人找我过来肯定是要紧事儿,给我说说啥情况吧。”

“唉,一言难尽呐。”村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中的愤怒被厚厚的悲伤所掩盖,他扭头看了看一间里屋,打开了话匣子。

“早先我们村儿人丁兴旺,庄稼也长的壮,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大村。我管着这几百户人家,管着他们吃,管着他们穿,样样都照顾的周全。我堂堂村长不说瞎话,年景好那咱不说,就算年景不好也有余粮,啥都不愁。”

“我和老伴儿有五个儿子,个个都是料理庄稼的好手。十年前给我大儿子说个了媳妇儿,请全村的男女老少热热闹闹的办了一场十里八乡最大的酒宴。剩下的几个儿子也66续续的成家,现在就只有最小的那个儿子还没成家,不过也在谈对象。我堂堂村长不说瞎话,我们家那日子红火的,谁比的上?”

“但是呀,我老汉这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早几年大儿媳妇儿害了难产死了,自打那以后,这几个儿媳妇儿谁都没生养。我老汉一把年纪了,天天盼着能抱上大孙子。可是这几个不争气的东西,哪个的肚子都没有一点儿动静。唉,她们该吃的药也吃了,该用的偏方儿也用了,就是没有个动静。我堂堂村长不说瞎话,我那走了的老伴儿,年纪轻轻就给我爹生了五个大胖小子,那肚子,真是争气啊。”

里屋看电视的那个女人用遥控器换了一个频道,之后把遥控器就啪的一声丢在了桌子上。

村长对着里屋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后来我又给大儿子续了弦儿,但不知道怎么的,那个婆娘洞房当晚就死在了炕上!我就赶紧找了个先生过来看看,那先生说,是因为早些年老大难产死掉的那个婆娘埋的位置不对,犯了煞,冲了送子观音。我赶紧求先生救救我一家老小,那先生也答应了。他第二天出去看风水,说要挑一个好地方,但我们一直等了他一个礼拜,也没见他回来。我堂堂村长不说瞎话,我动了全村的人出去找了一圈也没见半个人影,所以当时这个事儿也就这么算了。”

“再后来我又找了个闺女给我大儿子续上,偏偏那婆娘又死在了洞房的炕上。她们都命薄,配不上我那大儿子。但自那件事情之后,连我大儿子也变的迷迷糊糊的,成天说胡话。村里有人成天嚼舌头,有些怕死的东西还跑到了别的村儿去。我堂堂村长不说瞎话,我花大价钱一连请了好几位先生,但都一走就再不回来了。这问题一拖再拖,眼看着我们家一天一天的也没个生气,我老汉这心里呀,甭提多难受了。”

“后来我托了朋友四处打听,说是马道长法力高强,亲手降服过很多鬼怪。所以我才让生产队里的小刘去把你们请了过来,希望你们能救救老汉这一家。我堂堂村长不说瞎话,只要你们能把我儿子的邪气去掉,让我家里安生了,我老汉就把这么多年自己地里刨出来的积蓄,都捐给马道长做个善德。”

马瘦子点点头,说道:“我在这十里八乡没少走,总觉得你这村子上有一股凶气盘踞。因为事物繁忙,一直都没机会过来看看。这次受你的邀请,正好把这个事情了了,也算是平了我心头的一件忧虑。这样吧,我先看看你儿子的情况,他在家吗?”

村长一听马瘦子没有一开始就提谢礼的事情,心里暗自高兴,赶忙把马瘦子请到了里屋,让他看看自己久病卧床的大儿子。

郑培偷偷的问陈道士:“陈师傅,啥叫‘江米条’啊?”

陈道士神秘一笑,说道:“你小子别着急,等见到了你就明白了。”

此时马瘦子和村长已经从里屋走了出来,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村长啊,你这次的事情还真的是不好办呐,以我的道行,怕是应付不来啊。”马瘦子紧皱着眉头,忧虑的说道。

“啊?”村长大惊失色,连忙说道,“唉呀马道长啊,你无论如何也得救救我们家啊!你哪怕给我支个招也行啊!”

马瘦子微微一笑,说道:“您呀,先别急。我观察这凶气不是反间之物,像是尸魁作乱。我算到了咱们这段时间有一面之缘,所以我这次特地请我的师傅下山,彻底铲除这个祸乱。这位就是我师父,终南山罗月派陈天法尊师,而这位就是随我师父修道的俗家弟子郑道士。”

村长一听山上的老神仙亲自出马,高兴的嘴都合不上了。他赶紧张罗着家里杀鸡做饭,要好好的款待这三位高人,但却被马瘦子拦下了。

“您这一番心意先不忙,待我们师徒三人去村外转转,有了头绪知道了怎么除妖,咱们再绪不迟。要不然我们三人凭空吃你这一顿饭算什么,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呀。”

村长喜上眉梢,但又忧虑的问道:“马道长啊,你们这出去了,要不要我们陪着你去啊?这周围都是野地,你们可千万别迷路啦。”

马瘦子哈哈一笑,说道:“我说老村长啊,你放心,这祸害我们是除定了,我们出去定一下方位和凶吉,为明天除妖做准备,晚饭时候就会回来的。”他转向郑培,指着那个破旧的提包说道,“师弟啊,咱们这些法器先放到村长家保管,今天出去你就不用提着了。”

村长小心的接过郑培手里的提包,一路将三人送到村外,临别时仍不住的嘱咐他们早点回来。

“他那个儿子怎么样?还能救的回来吗?”陈道士问道。

马瘦子摇了摇头,说道:“那人的神魄已经被吸干了大半,已经没得救了。”

郑培好奇的问道:“尸魁真的这么厉害吗?”

马瘦子哈哈一笑,说道:“哪有什么尸魁啊,那都是我吓唬他们的。要真的是尸魁作乱,别说他们这一家,这一村子的人也撑不过一晚上啊。”

郑培鄙视的白了马瘦子一眼,说道:“掌柜的,你这么骗人家钱好吗?”

陈道士呵呵一笑,说道:“孩子,马寿有的话是假,但有的话却是真的。他们家横祸练练、无丁无子,这些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郑培赌气似的挡在两人身前,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江米条’搞的鬼吗?我问了你们一路你们都没告诉我,这个‘江米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那你自己去挖一挖不就知道了吗?”马瘦子手向前一指,幸灾乐祸的说道。

郑培回头一看,荒凉的野滩里乱七八糟的鼓着一堆一堆的小坟堆。靠外面一点的坟前还有个像样一点的石头墓碑。而靠里面的坟堆前,不是歪歪扭扭的插着一个看不清字的破烂木头牌子,就是干脆连个木头牌子都没有的荒坟。整个乱坟岗从里至外渐渐被枯草所淹没。而即使是在盛夏,这些坟堆的上方也郁积着一丝时散时聚的烟尘。

郑培诧异的看着马瘦子,问道:“难道你说的‘江米条’是......”

马瘦子轻松一笑,拍了拍郑培的肩膀,说道:“‘江米条’就是白毛尸,走吧,找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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