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这个聪颖的女子,即便是收了人家钱财,说出的也总是模棱两可,并无把柄也并无实用的废话,若非如此,太后又岂能重用她,留她在身边至今?可偏偏她说得慧黠圆滑,那付给她银钱之人,总也觉得是得了莫大的讯息和好处。
张斌因了年纪轻,长相英俊潇洒,这宫里的女孩子们对他暗中心仪不已,加之又都对星象有一种神秘敬畏之感,因此虽然宫规极严,那些青春妙龄的女子们,也总打着各样的名义往他身边靠。
什么雅冬,雅春……他虽然从不得罪,全部温柔有礼地相待,却也从不在心里面记得。他唯一关注的,只有这个看似庸俗不堪的小七。
她曾收了慈宁宫扫水丫头的银子,借着给太后传话的契机,将那丫头的生辰八字求他给算。
他倒是认真占卜,却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卦象,是在宫中终老一生的命途。
小七在旁看着,眼神里露出不屑。
张斌望着灵动的脸庞,想起她异于常人的命格来,忍不住出言劝阻道:“平安一生未必不是好命格,姑娘你应该莫要强求。”
那一刻,小七脸上没有平时或俗艳,或应付的堆砌笑容,而是异常的冷静愤怒:“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都一定要是奴婢命,旁人让我生,我便生,让我死,我便只能死么?我小七偏不服,我想要做的事,想要珍视的人,便是拼了死命,也要达成!”
心里那波涛汹涌的情感,是在那一刹那决堤的吧。
张斌想到了自己,因了自己复杂的生世,自己一直承担着自己所厌恶的各方使命,即使透不过气来,也只能强自忍着。
可是自己的心里,没有一时一刻,不想着冲破这樊笼,去做真正的自己。
也是那一瞬间,张斌忽然明了了自己如此关注小七的原因,他们原是如此相似。
他们,都是不愿意遵从自己命运的人。
即使,即使我不是苍鹰,没有翱翔天际的本事,即使,我不是凤凰,没有一飞冲天的际遇,即使我只是一只势单力薄,供主子观赏的百灵鸟,我亦要用尽我最后的喉咙,最后的热血,为我的生命,谱写我喜爱的歌谣!
彼时彼刻,在这个强大却悲哀的帝王面前,张斌不知为何,忽然生出无穷的勇气来,只见他豁然抬头,说道:“皇上也不是如此?微臣不才,对五石散略有耳闻,那物件虽然害人,但却是由药物转化而来,若是剂量大,或是长期服用,确实是对身体不利,可若是在香料中的那些分量,实在是对人体毫无损伤,想必这些太医都和皇上说得明白,皇上又何须介怀?”
他顿了顿,又道:“只怕皇上如今伤的不是身体,是心而已。”
“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又何须在她这里蹉跎了时日!”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方砚台,已经是直直冲着他的脑门飞来。
张斌不敢躲,亦不愿躲,竟是眼睁睁看着这砚台,砸在自己头上,生生溅出血迹来。
他的脸色未有任何变化,这一刻,未觉得委屈,也未觉得愤怒。
因为眼前的这名男子,即使再尊贵又如何,不过是和他一样,同病相怜,爱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