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丫头真是个破坏气氛的绝佳小能手,沈云理在心里不由得埋怨她,如此的良辰美景她记挂的不是自己,竟然还能想到别人,当真使人心酸。
好兴致被败了一地,沈云理心下不大自在,松开环抱着慕容燕的手臂,独自仰靠在岸边,闭目养神没有回答她话的意思。
背后忽然一冷,慕容燕的身上不禁战栗,眼角瞄上沈云理几乎没有表情的脸,大的冷冷清清,就算她再傻也知道这男人是不高兴了。
自己大概是说错了,或者这复杂的皇家关系不应该被提及,慕容燕有些懊悔自己的鲁莽,可是恢复沉寂之后她又觉得轻松了不少,索性默默呆在那里,就像是在水中半没的石头一样,不生出丝毫涟漪。
原本有些生气的,可是一片静谧中沈云理却没有慕容燕熬得住,又担心自己被嘲笑,眼睛直视偷偷睁开一条细缝,想要看看这丫头是不是凭空消失了,怎么会这样的悄无声息。
深墨色的发勉强触及水面,与犹若凝脂的雪白香肩形成鲜明对比,沈云理的担心有些多余,他睁开眼看到的只有慕容燕动也不动的**背影,这女人根本都不回头在意自己。
抿起唇出了气,沈云理的心里又如何不落寞,百万雄师方可指点,敌将的万千谋略都不在话下,可是遇上了她,高傲在上的男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的心思他根本摸不透。
无力地空抓了一把水,沈云理自叹命苦,终究是主动开口打破这压抑的沉寂:“你很在意这一点?”
“嗯?唔——”袅袅上升的热浪扑打在慕容燕的脸上,一个人静默的太久竟有些昏昏欲睡,听见身后传来沈云理温度不高的问话忙转回身,先是下意识地哼了一声,随即垂下目光,摇头否定。
只是随口的一问,慕容燕心里牵挂着百花庄主最后那个没解释清楚的问题,她确实渴望有一个答案,但是逼着沈云理来回答,她哪有那个胆量。
隔着浓浓的水汽沈云理看不太清她的神色,可是那张笑得始终如一的小脸又清楚地印在他心里,不由得郁闷,敛起声线故作严肃地质问道:“心事那么重都一个人受着,要我这夫君做什么?”
周身轻颤了一下,慕容燕恍惚地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是隐含着怨怒的语气,然而这句话闯进人的心头,竟是令慕容燕感动的想哭。
鼓着一张小脸,极力压制住将要涌出的泪意,低下头平复自己澎湃跳动的心绪,等了片刻方才划着水过去。
一纸休书断了两人的关系,然而沈云理是不是自己的夫君又有什么重要,有他这样的一句话,慕容燕忽然觉得值得,非常非常的值得,留在这男人身边,比哪里都好。
倾身依靠上去,慕容燕轻轻靠进沈云理炙热的怀中,带着悠悠的委屈怯懦道:“那,那你知道么,我有没有姑姑?”
“嗯?”俊眉闻声皱了一下,沈云理有些错愕,原本看着这女人主动献身过来特别喜悦,却又她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弄得苦笑不得,出于尊重还是顺应着慕容燕的问题想了一想,仍旧没有找到结果,而后才开口无奈道:“傻丫头,你的姑姑,我哪里知道?”
“额——嘿嘿。”自己真是傻了,一味的崇拜都要讲眼前的男人当做神明了一般,还张口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平白让人见了笑话,慕容燕只能用傻笑的方式回应尴尬,小脑袋在沈云理的肩颈前蹭了蹭。
虽然不清楚这丫头为什么又突然跳跃到这个问题上,沈云理却明白其中多少都会有些道理,大手宠溺地轻揉在她的头上,认真思忖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慕容家的亲属应该不多,至少我们大婚的请贴上,没有什么太体面的人物。”
沈云理已经是极尽全力了,连当初的请帖名字都努力回想起来,可惜仍是徒劳无功,也就不得不得放弃了这条路,而是向慕容燕试探着询问更多:“可知道她夫家是谁,或者旁的什么线索,我帮你想想,或者命人去查。”
沈云理多半是误会了慕容燕想要寻亲,急于帮她这忙,然而换来的还是这丫头的否定摇头,不禁烦恼这事情不大好办。
昂起头慕容燕不知道自己的说出来对不对,可是这男人肯为自己费心力,自己却遮遮掩掩的未免太过小气,眨了眨水灵灵的桃花眸子,终于决定开口:“庄主是不是有夫人,似乎也复姓慕容。”
有点期许,又有点担忧,慕容燕心中忌惮着一句话,叫做伴君如伴虎,身在皇室自然有无数不该被提起的秘密,她心中没有底,自己触及的会不会是某些不盖被掀开的底线。
听见她说到这种地步沈云理着实惊愣了一番,舔着下唇又思考了片刻,更多的是想不通皇叔什么时候竟然还和这丫头提起过这件事情。
“好像是吧。”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句,沈云理忽然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温柔地端起慕容燕的小脸,轻声翼翼地解释道:“上次,上次那情况我也不能解释什么,百花庄主着实是我的皇叔,因为触怒先皇而被流放至此,本就不是什么的体面的事情,他也不愿意提起,所以日子久了,庄外便少有人知道了。”
“哦。”轻声应和着,慕容燕大概知道他是为什么被流放的,倍觉凄凉地抿起笑,却一点也不讨喜。
“似乎是与某个女人有关,本王彼时年幼,也不清楚太多。”事实上沈云理是知道的,只不过皇宫禁闱很多事情不应该被掀翻出来,如果说出来对这女人没有益处,那他情愿她只是个一无所知的傻丫头。
“嗯。”点头以表示自己听见,慕容燕淡淡的松了一口气,也许知道的少一点对自己才是好的,或许沈云理也是这样想的,如若如此,岂不也是一份温暖。
“呵呵,皇叔对你说的?”沈云理看不惯慕容燕这样的笑,就好像眼泪都已经擎在了眼角,她却还是可以带着面具装作无事,弯起唇角故意表现的轻松着问道。
点了点头,沈云理的话说的没错,慕容燕已经不知道该再问什么,可是心里却始终高兴不起来,总觉得被什么东西围困住,说白了,她还是介怀着百花庄主的那句话。
“傻丫头,你是怕了?”沈云理似乎意识到了慕容燕的内心所想,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柔声安慰道:“怕什么,就算她叫做慕容,你也叫做慕容又如何?只能说这是我沈家和慕容家的宿命情缘罢了,有什么可担心。”
猛然被戳穿心思,慕容燕有些忐忑,可是也是沈云理这样大胆的猜测,才把慕容燕的心结打开,让她自己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她真的怕了。
为何不怕,百花庄主的话她虽然没有一字一句的记下,可是那故事还是听得让人心颤,还有那一方枯塚下埋葬的年轻性命,以及慕容静永世不灭的怨念。
手有些发抖,慕容燕不止怕死,也怕两人凄凉的归属,会不会到最后也是这样阴阳相隔的命运,想一想真心难受。
“哈哈。”这丫头终于笑不出来,忧愁写在脸上,正真切切如此动人,沈云理心情大好便不由自主地笑出声,低头凑近那张焦虑的小脸,微微扬起眉尖,对着慕容燕调笑起来:“怎么,有朝一日和我长相厮守在这百花谷里,难道委屈了你?”
“不是——”委屈地向上挣扎着扬了扬头,慕容燕不是这个意思,紧怕沈云理会生气,伸手紧张地捏上他的手臂,矛盾了半天只觉得自己嘴笨,终于还是认了怂,卑微地呢喃道:“我不想死。”
也许这话说的不明白,但是没有错,她怕不了慕容静的后尘,受不了爱人,也成不了大事,变成花田里的一掊土,只怕是沈云理不会如百花庄主这样用心,早早就将她忘了。
“说你傻,你便越发的变本加厉,你这懦弱的性子也能有人家的那种作为,犯得上此生挈阔,闹得轰轰烈烈?”沈云理是笑着恼她,用嘲讽的语气企图哄得她宽心,随即将人牢牢束缚在怀中,低笑着,也像是哀求一般说道:“你只要乖乖在我身边就好。”
那一夜于慕容燕的是难忘的,他还是三皇子,是武王爷,可是却是距离自己最近的王爷,依靠在他的怀中没有任何距离,即便是自我安慰也好,她就是觉得,在沈云理的心里一定有自己的位置,如此足以。
沈云理口上宣扬着自己不急着回去,然而真正地上了路,慕容燕才明白这男人是消停不了的,一路上不知道催促了多少次,两日的路,一日一夜便已经赶到,险些跌散了慕容燕的身子。
天色将将明,慕容燕才下马车,府门里已经冲出了个人影,沈云熙对自己的三哥极为了解,早就穿戴整齐,候着他随时回来,果然不出他所料,提前了将近一天,还是趁着晨色。
“三哥!”堆着满面的笑容,沈云熙快步奔了上来,一下将沈云理抱住,兄弟相见几乎是隔离了生死,这一瞬险些掉下泪来,因为激动引起了不断的咳嗽:“咳咳,你总算回来了。”
同样开心,却没有沈云熙这样近乎喜极而泣的感觉,沈云理颇为镇定,大手拍抚在六弟的背上,帮他缓解着咳嗽的痛苦,待他稍微缓过一些的时候方才沉稳地道了一句:“六弟,辛苦你了。”
苍白着一张脸,沈云熙的身体始终不好,可是面对着与三哥失联的巨大创伤,他却没有轻易倒下,即便众人都传沈云理已经死了,他也不为动摇,不仅仅代替着下落不明的沈云理统兵挂帅,更是不放过任何寻找他的希望,坚信他还活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兄弟间的信任没有相互辜负,如今终于等到了沈云理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沈云熙立刻想到的确实忏悔。
退开身拉大两人的距离,沈云熙方才舒展了片刻的细眉又皱到了一起,仰头望了眼含笑的沈云理却又觉得惭愧,半低下头,低声致歉道:“我本来也不想退兵的,但是,但是母后她——”
话没说完,沈云理已经知道自己这六弟的意思,想必是母后的决定,而且母后一点下了这命令,就算是当今圣上都不好说什么,想必是要发动一切力量来找自己,毕竟血脉才是她在意的。
心中冷笑,沈云理也想问一问,如果没有这子嗣,母后是不是还会有一样的决定,重要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可堪继承大业的皇孙,心下不由得悲凉。
“不怪你,母后是什么性子,你又怎么拗得过?这些天辛苦你了,不愧沈家男儿,当得起大任。”错在谁不再谁沈云理心里清楚,可是抬头看向云熙,还是倍感欣慰,扬起笑拍了拍他的肩。
有些羞涩,赞美来自于自己崇敬的三哥,甚至令沈云熙苍白的面色里也染起了红晕,窘迫低下头,目光则是瞟到一旁的慕容燕,忽地惊醒起来:“这,三嫂?”
尝试着开口叫道,沈云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这样叫她,抬起眼瞄了眼自己的三哥,目光又定格在慕容燕的脸上,有惊奇,有喜悦,似乎也有一丝丝难过。
三哥是去救慕容燕随后失踪的,沈云熙很清楚,但是后面怎样的错综复杂他却又不知道,只是看起来两人已经冰释前嫌,不知为何,心下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凄凉感觉。
低下头,慕容燕不敢应,可是沈云理自然欢喜这样的称呼,拉起慕容燕的软手,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前朗声宣布道:“是我误会了武王妃,而今真相大白,燕儿仍旧是本王最宠爱的王妃。”
突然而又霸道的宣布,连慕容燕也意外地措手不及,通红着小脸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头沉得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但是却把沈云理的大手攥的死死的,她也想诉说自己的喜悦。
“云熙见过三嫂。”如果两人两情相悦,沈云熙愿意真心祝福两人,听间三哥这样的认可也替慕容燕觉得高兴,顺应着他的话,向后又退出了一步,恭恭敬敬地施礼道了一句。
“参见武王爷,武王妃。”随着沈云熙的参拜,身后迎接的众人都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跟着一起叩拜起来,紧跟着就是渐渐围观过来百姓的叩首参拜:“迎武王爷武王妃回城,千岁安。”
清晨应该静寂的长街上一时喧闹无量,原本就因为沈云理还活着而欢腾的人们此时闹得更加热烈,慕容燕听着欢闹和掌声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又做了一次新娘,而且新郎官就牵在自己的手中,哪里他都不会跑。
嬉闹归嬉闹,一群人总归不能就堵在这大门口,沈云熙伸手领着两人进门,一面和沈云理源源不绝的述说着最近的事情,一面介绍着这座行府的大概结构,令两人可以熟悉这里。
等到进门酒菜已经齐备,热腾腾地摆在桌子上无比诱人,疲乏的两人肚子里也是空落落的,顾不及换身衣裳就决定先好好吃上一顿。
慕容燕那也是饿了,随着他们俩奔向喷香的饭菜,沈云理照顾的细致,先是扶着慕容燕坐下,自己才往一边去,还未来得及坐下身,沈云熙却忽然拉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个。”着实很重要,被刚才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沈云熙险些忘记了宫里给三哥的来信,连忙在他入座前将盖着凤玺大印的信笺交了过去,特意提醒道:“快马加急,看看有没有重要的事情。”
太后的回信吧?慕容燕仰着头猜想着,只见沈云理对着手中的信封浅淡地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没有太多在意就低下头,因为饥肠辘辘所以想要偷偷瞄一眼有什么好菜,然而面对饭香扑鼻,她却突然觉得有些反胃。
“唔。”捂着嘴有些要呕吐的冲动,慕容燕只觉得自己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不禁难耐地皱了皱眉,可是还来不及她出声发作,身旁桌上却突然响起了一声重响。
两眉怒横,沈云理迅速地浏览了一遍信上的内容,而后便将这张金纸拍在了桌案上,震得汤水四溅,屋子里立刻没有了什么声响。
沉默是最大的煎熬,慕容燕如坐针毡站,却又不敢在这个时候起身,捂着嘴连方才反胃的感觉都烟消云散,大气也不敢喘地向上瞟着盛怒中的沈云理,随即无助地目光又瞄向了沈云熙。
诚然,此时有立场开口说话的就是沈云熙,可是看着沈云理已经黑透了的脸色,他心中亦是惶恐,抿了抿青紫的唇似是在下定决心,等待了片刻,方才有些瑟瑟地小心问道:“三哥,信上,所述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