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重逢之夜
“你们为什么要变成野兽居住在荒山野岭里？如果变成人类的话，你们完全可以大隐隐于市,生活在文明社会里啊。”苏弈抓起矮胖商人的两只手臂,和白狐少年合作将他扔到花豹背上，由它驮着往前走。
“什么是文明社会？”白狐少年笑道：“穿上衣服说人话就是文明社会了吗？”
“也不是啦。”苏弈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少年,索性沉默。
金雕小男孩在苏弈身边蹦蹦跳跳，埋怨白狐少年道：“你不要欺负苏弈，她就一低等的单一物种，眼界太狭窄了。”
苏弈抽了抽嘴角,决定忽视金雕小男孩的童言无忌，“呃,你看上去很小,难道也是罪犯？”
金雕小男孩指着自己的鼻子，嘻嘻笑道：“我不是罪犯哟，可是我是罪犯的孩子。”
白狐少年补充道：“他是出生在这儿的小孩，地球已经变成他的家乡了。”
“哦。”苏弈表示明白地点点头，这些终身流放在地球的家伙会在这儿留下自己的血脉，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她转头看向白狐少年，问道：“那你呢？你也是出生在这儿的小孩吗？”
白狐少年顿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平淡笑道：“不是啊。”
“哦。”苏弈点了下头，可是走出两步后，她终于停下步伐，满脸震惊地瞧向年纪看起来也不大的少年，“你……做了什么？”
驮着矮胖商人的花豹回头斜睨了白狐少年一眼。
“我吗？”白狐少年笑道：“我大概是杀了我的亲生父母吧。”
苏弈震惊地张开嘴。
拖着昏迷不醒的瘦高猎人远远走在最前头的中年大汉和大熊猫一起转身朝他们这处望来，中年大汉喊道：“喂，你们要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
金雕小男孩牵住苏弈的手，笑道：“快走吧，老大虽然脾气好，但是没耐心。”
苏弈讷讷地被小男孩牵着往前走，她偷偷瞥了白狐少年一眼，眉头微蹙，白狐少年也在看她，但他只是微微笑，满脸老成的轻笑。
他们将矮胖商人和瘦高猎人放在山下村民必经的山道上，苏弈望见几米之外就是先前被猴群们引走的另几位猎人，他们一样处于昏迷的状态，各自左右横躺在山道上，但看得出来都还活着。
金雕小男孩晃着苏弈的手笑道：“呐，我们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不吃他们的哟。”
苏弈僵硬着嘴角，勉强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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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放了人质之后，苏弈跟着这群或兽或人的小团伙往大山的更深处走去，如果说瘦高猎人之前带她来到的这个地方只是荒无人烟的话，那么他们这会儿去往的地方，就更是千山鸟飞绝了。
在来的途中，金雕小男孩还抓了只野鸡，他想把野鸡交给苏弈拎着，谁想野鸡不堪受辱，拼死挣扎的过程中竟然将苏弈的手掌抓上。
苏弈的血就这么落在了大山深处的山道上。
有些悬崖峭壁凭苏弈的能力是过不去的，这时候花豹就会让苏弈趴到它背上，然后带着她飞跃极限。越往深处走，大山展现出来的面貌越发晦暗幽静，苏弈许多次萌生退缩离开的想法，但是一想到这些人的捉摸不定的性情，她就犹豫着让自己继续行走。
在确保苏难的安全之前，她必须坚持下去。
在日落之前，苏弈终于来到这伙人的营地——那是一个隐秘在峡谷里的溪岸，因为地理优势，这儿气候宜人，即使在深冬寒月里，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里也是花团锦簇，恍如世外桃源。
苏弈环视四周，深吸一口气后，轻声问道：“这儿就是你们的驻扎地吗？还有其他人吗？”
还没等到其他人的答复，前方的花丛里忽然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圆脑袋，苏弈乍看还以为是只猫，可那动物的体型又比寻常家猫大上许多，如果说它是豹，它又明显比苏弈身边的花豹小。
“那是……”苏弈问道。
“是猞猁。”白狐少年说道：“不管相处了多少年，它还是畏惧我们。”
中年大汉抱胸笑道：“变成花栗鼠它就不怕你了。”
花豹似是担心吓到那只猞猁，隔开一段距离后就没有再往前走。
金雕小男孩拎着那只兔子，欢快地朝那只猞猁跑过去，猞猁见到他，非但没躲，反倒壮着胆子走出几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小腿。
金雕男孩坐在地上，让猞猁靠在他怀里，然后将逮到的野兔当成食物，喂给猞猁。
苏弈疑惑道：“它是真的动物吗？只是动物吗？”
白狐点头道：“只是猞猁。”
苏弈奇怪道：“那它……是他的宠物吗？”
白狐摇摇头，淡淡说道：“不，它是他的母亲。”
“母母母亲？”苏弈大为震惊。
白狐促狭笑道：“很震惊吗？”
苏弈木木地点头。
花豹和大熊猫它们各自朝溪边走去，仅剩在苏弈身边的白狐少年笑道：“猞猁习惯生活在高寒地带，可是这一只猞猁犯了傻，硬是跟着一个伪装成猞猁的家伙来到这儿。那小鬼刚出生的时候只是一只猞猁，因为血统太差，他直到十岁才学会改变自身形态。”
苏弈喃喃道：“……这都行？”
白狐少年笑道：“在我们看来，一只雌猞猁跟着一只雄猞猁离开赖以生存的熟悉环境来到这儿产子，和一个女人傻乎乎地跑到全然陌生的危险地方寻找一个男人的行为，都是一样的。”
苏弈再次被噎得说不出任何话，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花丛下，那只吃饱了的老猞猁正懒洋洋地躺在小男孩的膝头上晒太阳，小男孩的手上捏着朵新摘的小花，他将鲜艳欲滴的花瓣遮在眼前，笑嘻嘻地望向天边的红霞落日。
苏弈在认识苏难之后，第一次生切地感受到自己全然被刷新的世界观。
“走吧，我带你去休息的地方。”其他家伙大概都回到自己的据点了，白狐少年说道：“晚上这边会降温，你可以生火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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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少年带苏弈去的地方是溪谷边上一个人为挖出来的小石穴，他指了指黑乎乎的洞穴，对苏弈说道：“如果肚子饿，我可以让他们给你找只野兔子，但是你能自己烤熟它吗？”
苏弈摇摇头。
白狐少年叹气道：“你什么都不会，就敢跑到深山里找我们吗？”
苏弈羞赧地抿起唇。
白狐少年往洞穴外走，苏弈赶紧唤住他，“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我们都没有名字，也从来没想过要给彼此取名字。”白狐少年说道：“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人类的名字对我们没有意义。”
苏弈三番五次被这个看上去半大不小的少年震慑住，她隐隐觉得，说不定这个有可能犯下弑亲罪行的孩子，才是这群异星人里的真正老大。
少年离开后，本就昏暗的石洞因为夜幕的降临，更是陷入毫无边界的黑暗。苏弈用口袋里的打火机生了火，身上的食物只剩下一小块巧克力，她没有吃，而是将巧克力和两把枪一起藏在外套里。
夜里的时候，金雕小男孩特地跑过来给苏弈送了块虎皮，虎皮被铺开的时候苏弈吓了一大跳，忙让小男孩将虎皮收走。
只要一想到苏难曾经变成老虎趴在她家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苏弈就无法直视那张虎皮。
不管是动物，人类还是异星人，到底都是曾经鲜活过的生命，生死轮回虽是常事，但是被剥皮拆骨，这样的死，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小男孩在洞穴里陪苏弈聊了会儿天，苏弈由此确认他们这一伙人确实只剩下他们几个。
“先前倒是有很多的，只不过因为分歧，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家都离开了。”小男孩的下巴一点一点地支在膝盖上，说道：“如果那些家伙没有离开，我和我妈妈大概也活不下去吧，毕竟没了爸爸，从血统来看，我们都是最底层的，没有必要存在的东西。”
也就说，离开的都是本性凶残注重血统的狂暴分子，留下的他们这几个，反倒是性格温顺不太看重那些规矩的。苏弈为自己的好运长叹一声，她何其有幸，最先遇上的异星人是苏难，等到鼓起勇气涉险，遇到的又是已经分离了势力的流放犯们。
小男孩呆到深夜就离开了，苏弈孤身坐在山洞里，不知不觉也开始犯困，她完全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当她夜里被惊醒的时候，洞口的火堆已经熄灭了。
黑暗中惊醒苏弈的是外头的打斗声，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打开打火机摸索着朝洞外走去。
月光如水地洒在洞外的溪谷上，苏弈揉揉眼，正要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身边忽然蹿来一个人影，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拽倒在地。
打火机落到地上，噗地熄灭了火苗。
捂住苏弈嘴的人正是金雕小男孩，在他身后，那只老猞猁胆战心惊地紧跟着他。
小男孩摁住苏弈的脑袋，让她和自己一起藏好在洞内后，压低声解释道：“有入侵者，他们几个正在抵御，咱们得躲好，否则被钻了空子可就添麻烦了。”
苏弈不明所以地探头往外望，月色下的溪谷草地上，几只猛兽正战在一处，其中有熊有豹还有两头老虎，还有时不时飞冲而下突袭的巨鹰，这些猛兽因为都不是普通的兽类，一只只都强悍得堪比恐怖片。
苏弈睁大眼，终于辨认出所谓的入侵者是其中的一头老虎。
那头老虎被这些劲敌围攻在中间，既要自保又要攻击，很快就显现出弱势。
“能撑这么久，看来是个强敌。”小男孩喃喃说道。
距离隔得太远，苏弈努力得看了又看，万分担心那头老虎就是苏难变的。
一眨眼的功夫，黑熊趁着老虎躲避巨鹰偷袭的间隙，一掌斜抓向老虎的腹部，将他扇得在地上滚了两圈。
苏弈再也按捺不住，推开小男孩就往外跑，小男孩反应不慢，还没等她跑出洞外的花丛，已经将她重新拽了回来，“你干什么？”
“会不会是苏难？”苏弈的双眼片刻不敢稍离那方的战场。
“苏难？”小男孩也瞪圆了眼睛，“你现在跑出去搅局，会被他们骂的！你确定那家伙是苏难吗？可是它看起来一点也不友好啊！你不是说苏难是来找我们寻求帮助的吗？一来就开打的家伙，哪里有半点寻求帮助的影子啊？”
苏弈也觉得奇怪，苏难虽然冲动，但绝不是没头脑的人，他是来拉帮结派的，绝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才对。
可是那头草地上的猛虎，一看就是被怒火冲坏了脑子，只管没头没脑的攻击和咆哮，就连腹部正在淌血的伤口都顾不上了。
“可是……”苏弈说道：“……我觉得它就是苏难啊……”
“那边有两头体型差不多的老虎，你一个普通人类，能怎么分辨出来它是不是苏难？”金雕小男孩说道：“别和我说靠感觉，那东西会误导你的眼睛。”
苏弈静默片刻，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吼！”老虎怒火滔天的吼叫声在月夜溪谷里几乎要穿透苏弈的耳膜。
苏弈再也顾不上其他，她用力甩开金雕小男孩的手，拼命朝溪岸边拔足狂奔，“苏难！”
一只白狐不知从哪飞蹿出来，半路上变成少年模样，一把拦住苏弈，“危险！不要过去！”
被团团围住的大老虎听到苏弈的动静，猛地抬起头，朝这边望过来。
被从后头拦住的苏弈瞪大眼，与老虎四目相对。
皎洁的月光下，那只几秒前还在狂暴战斗的老虎忽然静止下来，它的眼穿过一切，定定地望向苏弈。
四目相对，再不需要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它就是苏难。
因为它本来就是苏难。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