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走或不走
电梯停在苏弈住所的楼层，门刚一打开，苏弈便火急火燎地跨出去，谁知她刚拐出电梯间，迎面便在家门口的走廊里撞上苏难。
苏难身上有一种夜晚风霜的清寒味道，他的脸色也不比平日，阴霾得像是落了十多年的暴雪。
苏弈想不到会在这里撞见苏难，惊讶问道：“你不是……”
苏难点头道：“我是追过去了，但是我担心这是他们调虎离山的阴谋，所以又赶回来了。”
苏弈紧张道：“你看见他们了吗？有几个谁？”
苏难摇头道：“你在树底下看到的应该是只猫头鹰，但是我一追上去，它就变成普通的鸟，混入鸟群，逃跑了。”
苏弈皱眉，不安地问道：“你先前不是说，灰狼和鬣狗死了之后，即使有敌人，也不会这么快出现的吗？这才几天？为什么他们就又出现了？”
苏难的神情也凝重起来，但他没有多做解释，反而拉住苏弈的手臂，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苏弈，你辞职吧。”
“什么？”苏弈的嗓门因为感到荒唐而微微提高，“辞职？”
苏难立即捂住她的嘴，半是胁迫半是商量地说道：“别嚷嚷！被宫远听到就坏了。”
苏弈感受到空气里显而易见的紧迫感，苏难的情绪虽然常常跳出正常轨道，各种层出不停的要求也没当一回事过，但是他很少这样认真地与苏弈商量过某件事。
这让苏弈不由自主开始紧张，“为什么要我辞职？”她后退一步，有些抗拒地紧盯着苏难，“你为什么不在家里等我？为什么要把我挡在外头说话？为什么还要瞒着宫远？”
“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想告诉你。如果这些家伙只是被派来追杀我的，我完全不在意，有我在，他们也不可能真正伤害到你。”苏难的两道浓黑剑眉在凌乱的刘海下深深皱起，“可是我现在担心的是，这批人被派来这里的根本任务，并不在于我，而是其他！”
苏弈警惕问道：“什么意思？”
苏难说道：“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为什么被流放到这里吗？”
苏弈喃喃道：“政变……”
“在老王还在位的时候，我和我哥哥的政见就不合，虽然我也看不起低劣的种族生物，但是只要是自然赋予的生命，即使藐小低贱，也有其存在价值。”苏难压低声，快速说道：“但是我哥哥不是这么想的，宇宙里能够支持生命延续的星球太少了，这个世界适合我们生存的土地一部分未被开荒，一部分已经被破坏，他一直主张开拓疆域，繁殖高级物种，消灭低级物种，以达到资源的有效分配。”
“种族消灭政策……”苏弈头皮发麻，问道：“他是希特勒吗？”
苏难继续说道：“虽然他是哥哥，但是我们俩的势力其实一直不相伯仲，老王还在世的时候，我们两方势力相互较量，也能达到制衡，只是老王一死，他顺理成章就能继位为新王，到时候别说曾经跟随我的那些家伙，就连我自己也朝不保夕。”
苏弈越听越离奇，惊叹道：“……原来你不是慕容复，这也不是复国，而是玄武门事变……”
苏难冷笑道：“可惜我不是太宗，我手底下虽然有尉迟恭，但也有以色祸人的西施。”
苏弈整个人都懵住了，半晌才谨慎问道：“……是谁？”
苏难却不再提那位祸国殃民的西施，而是说道：“接下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政变失败，被终身流放至此。”
苏弈点点头，整理了下思路，问道：“那么，你刚才担心的第二种情况，又是为什么？他们的任务不是你，那会是什么？”
苏难看向苏弈，神情冷凝肃静。
只花了几秒钟便推理到结果的苏弈惊得捂住了嘴，“他要重整地球资源？”
“你不用说的这么好听。”苏难冷冷说道：“到那个时候，即使发生血腥屠杀，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苏弈立即说道：“怎么可能？就算你们能变成各种凶猛野兽，但那也只是动物，人类早已不是蛮荒时代的远古人，枪支弹药，飞机坦克，怎么可能会输？”
“如果出现的是你们从没见过的生物呢？”苏难逼问道：“每一种动物都有他们的弱点，人类在单一物种里确实是发展得最好的，可是他们到底也是肉体凡胎，有些时候，一点肉眼都见不到的微小生物都能要了你们的命，而适应和反适应，恰恰就是我们最擅长的事。”
苏弈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
她虽然很少看科幻题材的影视剧，但也不会荒僻到没听说过这些事，如果不是因为她亲眼见识过苏难带来的种种事端，她宁愿苏难此刻只是在和她开玩笑。
即使这真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那么……”苏弈支吾问道：“要我辞职，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答应过要保护你。”苏难郑重说道：“如果这批新的尾随者真的是为了另外一个目的而被派来这里的，事情的严重程度一定已经超出了你的想象，我在这个地方无权无势，如果真的发生灾难，你只有一直跟在我身边，我才能确保你的平安。”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你的人生理想是平安稳定，既然我已经夺走了你的稳定，剩下的平安，就一定能替你守住。”
“等等等一下……事情发展得太快了，你让我好好想想。”苏弈一手撑住墙壁，另一只手有些无措地抓住了自己的衣摆，“为什么你觉得那些人不是专门来追杀你的呢？为什么我非得辞职呢？为什么我不能告诉宫远？”
“因为我了解那个新王，第一批杀我的家伙已经死了，要从我的世界来到地球，不可能这么快，除非这些家伙一早就被安排好了。”苏难一一解释道：“我没有证据，所以我必须去查清楚他们的目的，与其让我离开你，不如你跟在我身边一起去调查。至于为什么不能告诉宫远，只有一个理由，我讨厌他。”
“都这个时候了你讨厌他做什么？”苏弈恼怒道：“我都还没讨厌你那个新王呢！”
“你可以讨厌啊，反正我也很讨厌他。”苏难蛮不在乎说道。
苏弈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最后气馁道：“不行，你都这么说了，我一定要告诉宫远……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我们怎么可以坐以待毙！”
“你想造成世界大乱吗？”苏难轻蔑说道：“如果真的发动战争，这就是你们整个星球的事，到那个时候，我的身份和家乡全都被暴露，你觉得你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吗？而这些，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是我的猜想而已，即使猜想是准确的又怎么样？为什么不能把灾难扼杀在摇篮里？等一切风平浪静，你还是你，我也可以重回我的故土，重建我的家园。”
“说来说去，你还不是要当你的慕容复！”苏弈怒吼：“家乡家乡！只有你有家乡吗？你的家乡到底是什么净土！那里的人都像你这样狂妄嚣张吗？”
她的嗓音有些大，苏难掏了掏耳朵，说道：“我的家乡就是……”
“闭嘴！”苏弈捂住耳朵，“我不想听。”
苏难嘲笑道：“掩耳盗铃。”
“闭嘴！”苏弈气得推开苏难，自己往家门口走去。
苏难跟在苏弈身后，小声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或许你会成为拯救全人类的英雄，然后被载入史册。”
“闭嘴！”苏弈用钥匙开门，“我连英雄脚底心的痣都不想当！”
“啧。”苏难在她要推门进去的前一秒抓住她的手，说道：“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
苏弈甩开他的手，推开大门，迈着沉重的步伐往里走。
客厅沙发前，宫远闻声望过来，一张总是不太所谓的脸平静如死水，“考虑什么？”
没想到宫远就站在客厅里的苏弈怔在玄关，不知道刚才的话被他听去了多少，但是想想她家的隔音效果，似乎又不可能听到太多。
苏难的手从后头搭上苏弈的肩，推着她往里走，眼睛看也不看宫远。
宫远唤道：“苏弈。”
苏弈停止脚步，苏难的手逐渐用力，紧紧地捏住了她的肩。
“我刚才见到小林了。”苏弈说道：“她是来找你的吗？”
一提到小林，宫远就有结束话题的倾向，“她来给我送东西。你脚伤还没有好，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回房间里休息吧。”
苏弈点点头，心里七上八下地往自己卧室走去。苏难也跟在她身后，似乎并不想和她分开。
“苏弈，”宫远出声唤道：“我说的是，我的房间。”
苏弈和苏难的背影同时僵硬在走廊上。
苏难在苏弈做出反应之前，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用力攥着。苏弈抬起头看他，内心迷惘，面上惶然，整个人都踟蹰得不知如何是好。
是进到已经被苏难占据了的卧室，还是去往宫远现居的房间？
是听信苏难的话，抛弃掉已经拥有的一切，冒着生命危险去圆一个荒诞的噩梦，还是一直信任宫远，在挚友的保护下，继续守住自己平凡稳定的人生？
苏弈的心，已经完全陷入一种名为“焦虑”的恶劣情绪之中，不可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