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1)

屋内一阵沉默。希恩将门抵住,耐心等待。

有个少年终于将身体后方那里塞满了药棉。他扯过桌上的手巾走到那个侍者身旁,声音细小,几不可闻:“这猪猡把我的手当针插使,那可是三十五个针眼。我没法忍了。我要把他捆起来踩他的脸。”

被希恩解救的、下|体流血的少年忽然爆发出哭声:“他们总说乖孩子会得到温柔地对待!根本没人得到宽恕!”他像被束缚许久、猛然忆起凶暴本能的野兽,呆坐几秒后抓起了桌上的剪刀。“这些人喜欢剪掉别人的舌头,用血淋淋的肉块吓唬我们。让他还给我们吧。”

希恩没有再出声。这里有施刑的道具,也有演员,但“演出”与前面舞台上演的大相径庭。地上躺着一名酷刑实施者,年轻的囚犯们歇斯底里地复仇。这些少年心怀狂喜,因为害怕惊动他人而压抑着欢呼,可眼中都燃起了旺盛的火焰。

“现在你们懂得复仇有多甜蜜了。上帝与我们同在,但自己站起来比虔诚祈祷更有效。”希恩大声向那些少年说道:“我和我的朋友会带你们出去,但你们不能光着身子离开。这里有衣服吗?”

“当然,我可以为您找到。”有个身上缠了不少绷带的少年应答。他停顿了几秒,又小声补充道:“您选了个好时机。今晚阿兰伯爵不在,只有他能发出‘摧毁商品’的命令。通常只有客人才能在商品身体上留下痕迹,所以今晚没人会开枪。”

“我当然知道,否则我不会选择今天。可你竟然也知道。”

“我观察了很久,策划过两次逃亡。”少年露出了微笑,其中混杂了无畏与愤怒:“我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被阉割。”

希恩保持沉默。任何话语都可能伤害脆弱的人,而坚强者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武器。

下定决心奋起的少年们在带领下踏上了逃亡之路。他们施过酷刑的工具成了他们的武器。曾经顺服的少年陷入了狂暴状态,墙壁似乎都因为他们而颤抖。

走廊上的看守者被吓坏了。没有老板的命令,他们不敢开枪射杀,只能高喝着试图吓退少年们。他们的努力成了徒劳,最终像垃圾一样被抛向旁边。虽然只有流血、没有死亡,可场面也变得愈发混乱。

喧嚣之中,希恩听见有人喊道:“这些小畜生真是一群疯狗!”他想要嗤笑,却在看见那人举枪之后瞳孔紧缩。

希恩迅速闪身,到了持枪者的面前。在他举起刀的同时,对方也开了枪。

刀飞快地挥下,银光划过,如同破开阴暗的闪电。男人的手指与枪支同时坠地。但希恩并非毫无损伤。他站得太近了,子弹贴着他的手外侧而过,留下了一道灼伤的痕迹。

“你没事吧?”一个漂亮的男孩凑到希恩身边,持着他的武器关切地问。

“我没事。”希恩还以微笑,将那个捂着手惨嚎的男人猛地推向一旁。“别担心,你们只要前进就可以了。”

我们只需要前进——在战斗结束之前。

可就算胜利了,麻烦也没完。这群初获自由、懵懵懂懂的少年仍是逃犯,而罪恶勾当的始作俑者尚未得到惩罚——而且是法律意义上的。如果不想这些少年东躲西藏地活,就必须证明那位伯爵的非法性。

“这次不能用私仇的方式来解决,得用光明正大的途径。战场这一边不仅是被虐待过的少年,还有他们的母亲、一般年纪的孩子、甚至所有恪守法律追求人权的人们。人民需要的是真相和推动力。”希恩对弗朗西斯说。

他们站在河边,借着煤气路灯柔和的光芒,看着少年们登上飞艇。飞艇的主人是弗朗西斯熟识的一对夫妇,家境殷实、为人善良、热爱冒险。他们不敢控诉有权有势的伯爵,但愿意让少年们在飞艇上帮忙。这对夫妇将飞跃大洋去彼岸的热带森林冒险,在旅途中,少年们可以学习操控与维护飞艇。

少年们对外面的世界表现出了近乎狂热的好奇,最初还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交流,之后便逐渐放开了音量,像一群脱离陷阱的欢快麻雀。这场面让希恩放心许多。这些倒霉的孩子饱受苦难,却仍对世界充满向往。他们很坚强,毋庸置疑。

弗朗西斯注意到希恩的表情,也笑了笑。“平民总是被蒙在鼓里。我敢保证,当年把儿子卖掉的母亲们仍想着儿子在贵族身边过着约束但整体不错的生活,不会想到他们可能已被虐待至死。我们当然要公布真相并推动民众。我工作的报社会使用城市中央的留声机与自录黑胶唱片播放清晨节目,那些个扩音喇叭足以让全市人民听清。我在那儿工作,想做手脚轻而易举。”

“这样好吗?”希恩为对方担忧:“那位伯爵会找你的麻烦。不仅你有危险,报社也会遭殃。”

“这与我无关呀。”弗朗西斯附过来小声说:“有人在我送唱片的途中袭击我,趁我眩晕时掉了包。我听到播放内容时惊讶得愣住,以至于竟让它一字不落地播完。录制者的声音属于一个受尽折磨的、愤怒的人偶少年,稚嫩的声音很有魄力。”

希恩皱了下眉:“你说的录制者难不成……”

“对,”弗朗西斯揽住了希恩的肩膀,就像怕他立刻拒绝扬长而去似的。“我要你录。录制与外放会让声音失真,但少年的音质依旧能分辨出来。”

宁静的早晨一如既往地被清晨节目打破,并非惯常的音乐,而是“特别”的演讲。

“五十年前,国家用废除奴隶制解放了平民。遗憾的是,时至今日,依旧有小范围的蓄奴活动在进行。这些身份高贵、头脑聪明的渣滓将概念混淆,心安理得地将践踏别人的渴望疯狂地施加在孩子身上,凌|辱、酷刑、虐杀,无所不用其极。我说的正是只有大家族才能参与的人偶生意,而我也曾是商品之一。”

有些人打开门走到街上,想听得更清楚些。贵族的生活对他们来说遥远而陌生。

“在那位伯爵身边,未成年的孩子皮肤被烧红的铁块烙上花纹,器官被切割被挖掉,身体被野兽凌|辱。我没法称他们为‘人’,毕竟他们从不曾把我们当人看待。”

温暖的房屋中,妇人手中的陶瓷茶壶停在半空中,内心充满震惊与内疚。比起十几年前,她的生活已经改善许多、也有了活泼漂亮的儿女,可她经常想到那个自己在困顿中卖掉的孩子。衣着华丽的伯爵向她保证过,那孩子的未来除了自由受限外将不会有半点儿苦难。

“我不是凭空捏造。沿着皇后街走向码头,你们将看到一座有着石头尖顶的白色建筑。它很美、很干净,内里的事情却灭绝人性。伯爵先生,为了‘清白’,您一定将不堪入目的道具清理掉了。可墙上、舞台上的血迹你能洗干净吗?已死者的恨意,你能够驱散吗!”

街道上,几个年轻人放缓了脚步,学以致用地探讨这勾当的非法性。

“同胞们,我无意令你们难受,只是希望我们能令它停止。没有哪个孩子该受到这种虐待,没人能如此藐视禁止蓄奴的法律,‘人权’更不该是一句空话!我们……”

少年的声音在此戛然而止。有人强行停止了这节目的播放。然而这没能停止演讲内容的传播。

城内几处机械驱动的大幅广告板被卸掉了使之旋转的机器零件,以至于只能在一个画面上停留。原本花花绿绿的奢侈品宣传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完整的演讲词,包括未能说出的——“……团结的怒吼,会让逍遥法外的罪人颤抖。”

当这一切发生时,希恩正在组装一条仿真机械手臂。他的工作是将几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动作重复无数遍。他如此熟练,以至于能在工作之余开小差。

事情公布于众了。充满干劲的年轻学生会因为这惨无人道的事情而愤怒,为女性儿童说话的组织也会活跃起来。大家族都要面子,没人会在这件事上帮伯爵说话。不知道这家伙下一步要如何行事?收敛、向公众道歉,还是寻找自己这个始作俑者?

“不如我亲自去看。”希恩自语,推动扳手,将部件上的螺丝拧紧。

当晚,希恩就将想法付诸于行动。夜幕降临后,他只身前往伯爵的府邸,没有同伴相陪,没有面具做伪装。这样,即使被捉住——虽然这不太可能,也只是他的个人行为。

翻过铁栏、穿过庭院,希恩攀爬主建筑外的排水管道,最终落脚于窗沿下方的石头水槽。这位伯爵家的院落不算很大,相邻塔楼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身形。站定之后,希恩调整了会儿呼吸,然后取出了从“科学怪人”那里借的工具。

这是个类似微型潜望镜的金属管,上面连着一个细小的听筒。他将金属管一端对准窗内帷幔形成的缝隙查看房间内部,之后轻轻转动金属管上的齿轮,直到能够听清屋内的声音——“您得向民众道歉”。

屋内有四人围桌而坐。其中三个希恩见过:肥胖的伯爵、布莱恩、梅丹佐。第四人是位英气干练的年轻女子,身着领口镶有花边的深色绸质衬衫,黑色皮靴从桌下露出。希恩本以为不会有女人在场,不禁对这人身份感到好奇。

“您得道歉。现状开始失控了。”布莱恩解释道:“有人将人偶的伤口拍成黑白照片张贴在街道公示板上,已经散入公民手中。女士们给我父亲发联名信谴责您,呼吁让那些少年完全恢复公民身份。学生们又开始公开演讲,质疑法律的公正。天哪,他们立场偏偏完全正确。”

伯爵背对希恩,希恩只能听见对方恭敬的声音:“虐待那些少年是我的错误。但人偶于高贵之人是多么有趣的宠物呀,这生意不该停止。只要您的家族愿意帮助鄙人……”

“就为了您愚蠢又嚣张的行为?”梅丹佐开口,带着一贯的残忍笑意:“灰色生意要么瞒着公众真相,要么就别做。说实话,现在收手不会使您饿死,过去贩卖人偶带来的财富,足够您在这狭窄的地方生活一辈子了。”

“您太不客气了。”

梅丹佐冷淡地说:“如果我们真的不客气,那您已经上法庭了。”

椅子被猛地推开,发出不小的噪音。希恩看见那位女士站了起来。“列文先生说得对。用契约蓄奴已经足够过分,你怎么还能折磨他们甚至虐杀!我真不想这么说,但您真是位人渣!”

你这句话可是把梅丹佐也骂了进去。希恩看向梅丹佐的脸,那人表情依旧平静而傲慢。他听见梅丹佐发问:“说到契约,人偶身上的可以被解开,对吗?”

“请不要轻视契约魔法。我知道。平民中有些魔法天才掌握了非攻击性魔法,他们或许能够解除‘服从性’,但‘与主人共死’就只能……”

希恩握紧了手中的金属管,聚精会神地听着。

“去死。”伯爵说道:“这一项限制只有死亡才能解决。服从到死是多么浪漫呀。”

“这是残忍!”余怒未消的年轻女士大声说:“你让他们连活的权力都失去了!”

希恩开始颤抖。他告诫自己总会有办法解决、当务之急是隐藏好自己,可他内心阵阵发冷、无法抑制。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法摆脱梅丹佐。虽然梅丹佐不会那么容易死,但受制于人让他恶心。

当希恩冷静下来,他听见那位伯爵正继续炫耀契约魔法:“……只要距离足够近,我可以惩罚任何一个人偶。如果我知道是谁把这事儿捅出去,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就像这样。”

希恩看见伯爵抬起手,做了个抓握的手势。就在这一瞬间,他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了,心脏像被人揪住握紧般疼痛。

他从楼上摔了下去。希恩曾试图扒住墙壁;粗糙的石面将他指甲撬断,却没能阻止他下坠。所幸他落在了草地上,没有摔伤后背。希恩想要快些逃走,但他脑后遭受了重击,并因此而摔倒。

希恩头晕、喘不过气来,任人踢他却无力反击,牙齿因为疼痛与愤怒而打战。直到有人高喊“别碰他”,这糟糕的处境才结束。

希恩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对方柔软的长发拂过了他的侧脸。他在迷蒙中看见对方脸上有些许担忧,这令他惊讶。那位伯爵嚷嚷着什么,之后抱着他的人开口,依旧带着恼人的高傲:“你敢碰他一下?我的人谁也不能碰。”

太好了,你现在不仅愚蠢,而且开始自大了。希恩在失去意识前如是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感谢继续支持我的姑娘萌~!下一章有→_→文案上说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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