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不容兹究和她打声招呼便先发话了:“你今天怕是鬼缠身了吧,回来的这么晚。”
兹究没想到程母竟然是在等自己:“阿姨,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么?”程母深呼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情,然
后看似平淡实则刻薄地说道:“兹究,阿姨想和你商量一件事。”那口气分明是没得商量。“嗯,阿姨,您说。”
兹究突然就感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你以后没什么事还是别找嘉玲了。阿姨知道你喜欢嘉玲。
可是你也不小了,也应该明白这个社会的现实了。你扪心自问,你自己配得上嘉玲么?你看你吧,一家里没
钱,二你又这么矮。阿姨知道你学习好,可是学习好毕竟不能当饭吃对吧?嘉玲应该嫁进一户好人家,这样
她才能幸福啊。你要是真喜欢嘉玲,那就别耽误她了。”程母表面上是好言相劝,可是兹究感觉的到,她在一
巴掌一巴掌扇着自己的尊严。兹究像是被扇懵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以至于程母走了都不知道。
兹究昏昏沉沉的一路走到家。母亲早已做好了晚饭,看见兹究回来,笑着问他:”兹究,今天怎么回的这
么迟?“可是母亲发现兹究像是失了魂一样,径自挪回自己的房间了。兹究显然是没有听见母亲的话,他甚至
不知道自己已经到家。他只是觉得程母的话像是咒语一般,不断地在脑子里重复着重复着重复着,自己的脑
子像是要炸开一般。母亲的心抽搐了一下,她知道兹究一定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轻轻推开兹究的房
门,看见兹究坐在木椅,上身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母亲担心地走过去,轻轻地问他:”兹究,发生什么事
了?“兹究趴在那里,沉默着摇了摇头。母亲又轻轻摸了摸兹究的头:”孩子,有什么事就跟妈说,别憋在心
里,不管发生什么,妈都在这呢。你难过,妈也不会比你好受多少。“兹究缓缓抬起头,看着母亲慈祥而担心
的眼睛,心里的委屈一下子释放了出来。他扑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妈,我是不是好没用,我觉得自
己好没用啊!“母亲抱着兹究,哽咽地说道:”兹究,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永远都是妈的骄傲,妈永远都为
你骄傲。“说着,母亲的眼泪从她添了鱼尾纹的眼角缓缓流下,滴在兹究因为啜泣而颤抖的身上。兹究始终没
有告诉母亲自己难过的原因。要他怎么说?告诉母亲家里穷让自己被人看不起么,还是责怪母亲把自己生的
这么矮让自己抬不起头?就算是自己的尊严被践踏得血肉飞溅,兹究也不会伤害一丝母亲的尊严。凄寒的月
光透过窗户,披在这不幸的母子身上,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
第二天中午,兹究约宇辉一起去食堂,宇辉抬起头望着他:”你不去等她么?“兹究摇摇头:”不了。“路过
那个往常他和嘉玲分别的路口,兹究平静的望了望,轻叹口气转头走了。所谓祸不单行,还真是如此。兹
究和宇辉走过一个餐桌的时候,被一个声音叫住了:”矮子!“兹究咬咬牙,看过去,竟是第一次在食堂遇见
的那两个无赖。其中一个嘲笑道:”矮子,你女人这么快就和别人跑啦?怎么,没女人开始搞男人了?“兹究
没说什么,宇辉却爆发了:”你那张臭嘴是让你拿来吃屎的,不是让你拿来放屁的!“那个人一听,一下子也
怒火中烧,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干什么,干什么,要打架去校长办公室打!“监察老师闻声赶来。迫于监
察老师的施压,宇辉和那无赖强压怒火,各自散去。餐桌上,宇辉一边叭着饭一边咒骂着那无赖,而兹究却
在静静地望着食堂门口,望了很久。
下午的课,兹究只觉得脑子里思绪万千,他看着老师在兢兢业业地讲着课,可他感觉自己听不见老师的声
音,那感觉就像在看一部哑剧一样。课间的时候,兹究趴在桌子上沉思,一个八卦的男生拍了拍他:”你女朋
友来看你了。“兹究望着门口,发现嘉玲站在那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今天中午为什么不等
我?“嘉玲问他。见他不说话,嘉玲翘翘嘴,声音又大了一点:”我问你今天中午为什么不等我?“突然,兹究
的脑子里响起程母鄙夷地质问:”你扪心自问,你配得上嘉玲么?你看你吧,一家里没钱,二你又这么矮。你
要是真喜欢她,那就别耽误她了。“兹究望着嘉玲:“我为什么要等你?难道我就天生命贱,我就该给你打
饭,我就该上学放学给你提包,我就该。。。”“兹究!”宇辉发现了兹究和嘉玲的表情都不对劲,连忙冲上来
拉住兹究:“别说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嘉玲不明白脾气那么好的兹究为什么会对自己发火,一下子委
屈的眼泪打湿她俊美的脸庞,她顾不得擦一下,就转身跑开了。望着嘉玲离去的背影,兹究只觉得鼻子一阵
酸楚,他抬头望着天,任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回去吧。”宇辉叹了口气,把兹究拉回了教室。本来还准备
八卦的几个男生,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幕,再看到兹究的表情,彼此心照不宣地各忙各的散了。兹究回到自己
的座位,望着e栋的方向。他突然觉得挡在中间的d栋教学楼是那么大,大的就好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
从那天起,兹究感觉自己很久很久没见嘉玲了,其实可能也就是四五天,可兹究觉得这四五天就像四五年
一样漫长。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的长短好像不取决于时针划过的痕迹,而取决于心里的喜悦或叹息。
有几次他都梦见小时候的自己,梦见小时候的嘉玲。他梦见嘉玲微笑地看着自己,轻轻飘了起来,越飘越
高,越飘越远。兹究极力地伸出双手去够她,可他发现自己的双手是那般的无力和短小。从梦里惊醒,兹究
望着自己的双手,在月光下,显得很苍白。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周末一个人坐在公园湖边的长凳
上,一个人望着湖面发呆,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没有嘉玲的灰色童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如死水一般的过着。可是一块石头落在这一片死湖上,激起巨大的波纹。
那天又是一个周三的下午,全校无课。兹究在和宇辉讨论一道数学题。突然,一个高分贝喇叭的声音尖锐
地响起来,声音之大似乎整个校园都可以听得见:“林芹源,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