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天还是走了，在说完这一切之后。
潘雅欣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陆晓天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
戚尧坐的位置和潘雅欣刚好正对，她就这么看着潘雅欣瘦弱的肩背，莫名就有些奇怪的感觉，觉得潘雅欣似乎就在这么个不曾预料过的时间段之后，突然就长大成熟了不少。
若真是这样，倒也是件值得开心的不错的事情。
说到底，人到了某一个固定的年岁，总该去发现，并越来越深刻地明白，无论自己的人生有多么的艰难，也总归会有另外的一些人，原本比自己更加艰难，却仍然不愿意放弃对生活的希望，并愿意为此奋不顾身，为更加美好的一切砥砺前行。
戚尧有种预感：她尚未听到的那个关于江宁的故事，或许比她想象中更加的曲折，却又的的确确像陆晓天所说的，算不得狗血，却已经足够影响到江宁在面对她时的一切真实情绪......
戚尧默默叹了一口气，起身走上前，停在潘雅欣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潘雅欣的手此时冰凉一片，远别于平常。
谁都没有主动去说话，就这么并肩站在夜色中，良久沉默。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潘雅欣到底还是张了嘴：“尧尧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对胖子太凶了，要求也太多了？”
“嗯？”
潘雅欣垂下头去，轻轻抿起唇，眼睛里面流光闪烁：“我以前吧，总会有偶尔胡思乱想的时候，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东子但凡有那种直男过分的时候，我就会偷偷多想......就连你可能都不知道，我其实表面看上去疯疯张张的，但真不是个多么有安全感的人......”
戚尧想起她很久之前看过的一本书，书上说越是缺乏安全感的人，越是喜欢在人群中伪装，逼得自己看似自信满满、光芒闪耀，其实那些表面上的金光夺目，也不过就是不自信又容易害怕的最好表现罢了。
戚尧没说话，等着潘雅欣继续。
“我不是跟随坤伶社最久的演员，我不知道从前的坤伶社到底有多辉煌，我只知道自从我加入到戏院来，我们的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上座率一日不如一日，我那个时候有多着急啊！恨不得每天跑到大街上去拉观众来看，可是我不能，我只能每天每天等着，等着大环境好起来，咱们戏院也能慢慢变好......
生意不好，排场就会少，我是旦角儿出身，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挑梁唱青衣大戏的机会不多，可我喜欢这儿，喜欢大家，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离开！我相信总有一天能好起来，咱们大家都是！后来，咱们就碰上了江宁跟东子，你也有了机会被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不管你相不相信都好，我是发自内心的为你开心，也知道只有咱们整个戏院都好了那天，我当女主角的机会才能越来越多！
再后来，你也都知道了，我喜欢上了东子。其实......挺奇怪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长得没有江宁好看，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也没有江宁那种稍微努力一下就立马能得到很多名气的能耐，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是觉得很安心！我觉着我好像找到同类了。
那时候他笨点儿，对男女的事情上没什么经验，直男到无可救药，我都没觉着怎么着，可慢慢的他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粉丝了，我突然就觉得自己错了，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平凡，只是希望别人认为他平凡，毕竟他是个捧哏，不能太抢江宁的风头。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总是不自觉的就胡思乱想，想万一有一天他们两个都火得没边儿了，火到人尽皆知，东子碰上更好的姑娘，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好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开始经常性的挑他的毛病，要求他像江宁一样浪漫，像别人家的男朋友一样温柔，可他就是不太会呀，然后我就会想他是不是已经厌烦我了，或者碰上别的什么人了？
刚才听陆晓天那么一说，我才想明白，他怕是真就习惯了这样去生活处事，他长这么大，也没什么人能教他怎么样去跟一个女孩子相处，怎么可能事事做到我顺心如意？我觉得他变了，可事实是他从来都没变过，他还是从前初遇时候那个他，变得恐怕是我......是我越来越害怕自己不够漂亮温柔，不够优秀，怕自己以后没有他有名气，他会嫌弃我，甩掉我！尧尧，我是不是要求得太多了......”
戚尧听着，想着，慢慢抿紧了唇线，她还是没有说话，可她确定她完完全全能理解潘雅欣的想法，也能理解她的恐惧。
十个女孩子，怕是会有十个都没什么安全感，这是先天决定的，这不是潘雅欣的错，同样也不是东子的错，也许只是他们彼此拥有的时间还短，又或是相识于微末中的两个人，总有至少一个人会出现相同的感受......
戚尧横着再靠近潘雅欣一步，抬手揽过她的肩膀，低下头，浅笑着呼出一口气。
“没什么好害怕的吧......”戚尧轻叹，“因为害怕从来都不能解决任何的问题，能解决问题，能证明真心的从来都只有时间。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能做的，无非也就是在彼此拥有的时间里尽己所能，为自己、也为对方好好努力，剩下的，全都交给时间......”
潘雅欣没说话，只看着眼前朦胧的夜色，微微侧过头，靠在戚尧的肩膀上，抿唇闭紧了眼睛。
江宁站在路旁，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一言不发。
陆晓天发来的信息简单明了：“她想听你说。”
已经走远的东子在晕晕乎乎中回过神来，转回身过来叫他。
“出什么事儿了？”
江宁垂眸，半晌，收起手机，回了句“没事”，随即跟着东子往回走。
不知走了多远，某一时刻，江宁抬眼望向远方的灯火通明，到底还是浅笑一下，心中多了些说不清挑不明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