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莽迟是神谕最先发起之地,位于现今蜀城的西南沿海一带。野史中讲这是个明媚的晚上,遍地开满风铃花,夜空里飘忽起晨曦般鬼魅的光,好似无声的雷暴,艳绝尘寰,霎时暗淡了星月光辉。或许由于诸神庇护,莽迟中才有了“音”这一族。
世人眼中“音”曾是神的代言者,他们引导着人类文明的走向。“音”族人口中从不颂扬传道者所推崇的虿或诸神,他们称自己的信仰作科学,比祈祷而言坚韧了许多。他们让锻造之物更坚硬,使稻米更丰产,甚至令人不再依托于虫便可腾飞……
“秦墨,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这女孩不过十六七岁,自树上蹿下,活像个小兽物,似是触目青山绿水久了,一双眼眸水晶样的明净。“琅玲,我在找寻脑中闪动的思绪,冥想貌似没有许多效用。”秦墨自小在海潮与信风中长养,皮肤早是黢黑,那双线一样的眼睛在这脸上或许并不易为人发觉。“有时我以为世界总有对等之物可以交流的,”他拿起块石子,“倘若在这之中也有同我们似的世界,这两个空间一定存在交汇,却在某种意义上不可能有交集……”琅玲只托着下巴默默倾听,仿佛那么乖。花随风穿过树梢时,她吹起了竹笛,同风声震荡在空气里,反而使所有更加静寂了。画面从此定格,那个遥远的仲夏,正是人类第一次触碰诸神的禁区。
如今秦墨早身为族长,正与琅玲检修着设备,“玲,我们注定被载入史册,”琅玲叩死一处零件,“墨,众人对‘音’的态度仍非常偏激,又几处城将我们定为异教,雷潜拒绝为我们继续供给磁石。”秦默调试已毕,“我们的电力储备还能支持多久?”琅玲自机器高处而下,身手依然敏捷,“蓄电池至多维持到下个冬天,”秦默意味深长的一笑,“等迦流罗之门一开,后人对‘音’自有公论。”
白河源起蛮冀,自莽迟如海,入夜后仍似往日清明。星斗下秦默携众人做着开启迦流罗之门的最后准备,他此时并不知晓远在时空之外的第五世界,有些人正密切关注着自己的所有举动。“我们确实要放任他吗?”偌大的实验室里,一个年轻人在整理自流岚接收的意识流,“我们确实要放任不管吗?”他问向身旁的长者,“迦流罗之门一旦开启,以他们现有的科技,将演变为一场浩劫。”长者点起烟,“科学的路上原本就满是尸骨,告诉舜,一切按计划行事,这个世界给我们留的时间不多了。”平行世界彼此并没有交集,各自孕育出众多生灵,生命不过为载体,意识却是长久不灭的,穿行过各世界间隙,联通着遥远时空,世界间隙中有着许多神秘的存在,介于实体与魂灵间,第五世界称其为涅。它们以意识为食,维系着平衡。以往涅所能触及的意识皆因肉身寿命的枯竭漂流而来,倘若它们自迦流罗之门穿至现世,不知又填了多少枉死的游魂。流岚圣战后四千年,音族的长者同学官正在莽迟圣殿等待着见证历史,迦流罗之门在机械的运转和轰鸣中开启,一团清明的蓝浮于半空,在各种不规则的图形中变幻着。不知哪里传来了几声击掌,才使全场沉吟的人们开始欢呼。在秦默还不及拭去泪水之时,有个模糊的水母状影子从蓝色里挣脱而出,浮游于众人头顶,秦默还不及诧异,刚刚热闹的人群忽然静寂下来,放佛失了活力,不消片刻纷纷倒下。琅玲忙停了机器,招呼大家向外奔逃,此时涌出的水母足以遮当全部天厅,秦默只是驻足看向这些隐现不定的生物,任琅玲如何呼唤,没有丝毫回应,直至湮没于水母汇成的影潮中。
琅玲携族人在山洞里藏匿三日,直至空中再寻不见水母,方同几个少年返归村落探查,确认过再无危机,剩余的族众才回了莽迟。琅玲在圣殿找到了秦默,将他同其余昏厥者聚于一处,这些人的脉象和鼻息均无异状,只是眼神飘渺,似乎隔断了同世间的所有联系,好像失了灵魂的皮囊。她还不及哭泣,山地部落在鸦族大名的率领下来至莽迟边界,那些水母侵袭了他的族人,音被认定同恶魔做了交易,此刻鸦族大名正等候与蛮冀城的军马合兵共伐音族。“我们召唤了魔鬼,”琅玲知道此刻她和族人已然被世间遗弃,死亡或许能够解脱自己犯下的罪恶。她看着迦流罗之门,这个用尽自己和秦默毕生心血的产物,竟把音族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夫人,您似乎十分困惑啊?”琅玲不觉一惊,随声看去竟是个惨白的身影,“你是何人?怎敢擅闯我族圣地。”她警惕的看着对方,“夫人,蛮冀的军队不出三日即到莽迟,那时这圣殿恐怕同废墟也无二差别吧,只是可惜了这些科研成果。”白影缓缓走向琅玲,“你们打开迦流罗之门的程序并没有问题,只是选错了方位,世界间的裂隙中满是你们所见的涅,它们平衡着各世界间的往来意识,迦流罗之门应该要开在裂隙边缘。”琅玲心中隐约不安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白影将一个精巧的装置扔向她,“我来自第五个平行世界,也就是你们正在想探明的那个空间。”琅玲接到的东西有手掌大小,铸造所用的金属她从未见过,很轻却似乎极其坚固,而内部闪动着光证明它是依赖电力的。琅玲从未想过科技竟能走到如此地步,自己就仿佛井底之蛙,无法参悟天地的博大。“你会救我的部落吗?”琅玲将装置抛回给他,“看来你比我想的聪明,没有问愚蠢的问题,不过你真忍心放弃秦默吗?纵使他如今只是具皮囊。”白影一笑,“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琅玲眼中透着笃定,“明日黄昏之时将有船队在暮港停靠,行程尽头是个遥远的苦寒之地,对你们而言,这是唯一的机会。”
琅玲守在秦默身旁,像个普通女人般放肆的哭着,直至喉咙再发不出声响,她抽泣着将双手放在爱人的脖项,用尽全部气力按下,泪水自秦默的面庞上滑落渐渐转冷。琅玲在他越发迷离的眼中看到了两人逝去的华年。那是个明媚的晚上,遍地开满风铃花,夜空里飘忽起晨曦般鬼魅的光,好似无声的雷暴,艳绝尘寰,霎时暗淡了星月光辉。琅玲和秦默依偎在一起,“默,你说这光源起何处呢?”秦默用手轻拂她的头发,“在昼夜消失的地方,是海角,也是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