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吒——”
契丹叛军暴虐的鞭打、辱骂着。混乱的惨景中,突然响起大萨满的一声暴喝。空中一道霹雳紧随而至,直劈得人心神剧颤。
电光闪过,牛马无声、身躯亦随着微微发抖。阿康站在车上,听闻雷鸣电闪,心一忽悠,好悬没掉下车去;脚下的车辕亦是轻轻一颤,阿康随着腿脚一软。就在这个瞬间,老太后抓着她手,猛地一紧。阿康赶紧强稳住心神,扶好老人家。眼角目光一扫,只见老太后面色沉着、丝毫不惊。再想想刚刚抓她的手劲,阿康暗自思量:谁心里发慌谁知道,关键时候就看能不能端得住、别掉份儿。
人心这个东西很奇妙。明明做了自己都不齿的事情,偏偏还要强词夺理,死不认账,就怕人说破;没人说了吧,又老是疑神疑鬼,总觉得还有老天知道。
这一个雷炸在头顶上,如阿康者,也就是被这动静吓一跳,效果类似听了个二踢脚。刚刚还趾高气昂、很是嚣张的契丹叛军,却好似被雷劈着了,个个面如死灰,还有几个干脆就跪了!
“大萨满为证:耶律重元乃是作乱犯上的贼子,背誓弃义、不忠不孝。天理难容!如今上天示警,尔等还要继续为那贼子效力吗?”
那些叛军抬眼望来,便见大萨满的面具在电光中鬼影昭昭的瞪视着他们,顿觉肝胆俱裂,慌忙扔下手里的兵刃皮鞭、磕头不已,连喊大萨满饶命。
“还不速去解开那些奚人猎户!”萧太后随行侍卫中一人喝道。
叛军急忙连滚带爬的去为奚人松绑。
“尔等虽是被逼无奈,可随这些叛军至此,亦是助逆之行径。尔等可曾想过,你们一旦身死,那起子目无君父的小人,可会信守承诺,放过你们的父母妻儿?届时我族万余人必死无葬身之地!你们若初被擒时,便奋起反抗,哪怕只能逃出一个报与我知,也总不至于全族覆没!”萧老太后见叛军已被攻心之术击的溃败,便转攻奚人。说的是言辞恳切、铿锵有力。
奚人汉子们听得面带愧色,一边叩首一边高呼,“太后仁慈,小民愚鲁。小人等愧对太后大恩!”
单是几句话,萧太后已经把这些奚人的心抓在了手里。这些奚人已经当她是救命恩人,大有为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之势。
萧太后至此,方略带笑意,继而说道:“拿住你们家人的叛军,实不堪一击。我萧挞里跟各位保证,不出一个时辰,定当救他们脱难。如今尔等皆是待罪之身,我指点一条明路,让尔等将功补过,亦可令你家中父老颜面有光。尔等可愿前往?”
奚人自是大喜过望,恨不得立时赴命。
“耶律重元及其子涅鲁古拥兵谋反、犯我大辽皇帝行营。又以尔等奚人家小为质,威逼四千奚人猎户助其谋害辽帝。如今尔等仍假作遵其所命前往,听苏侍卫号令,保护辽帝、击杀叛军、伺机擒拿叛臣父子。待各位功臣之日,圣上自会论功行赏。到时,我萧挞里必当另备美酒,与尔等父老一同,为尔等庆功!”
奚人听后,群情激昂。萧太后示意身旁几个侍卫去将叛军绑了,只留下几个看着最为怯懦胆小的,喂他们吃了药丸,告诫他们辽帝平安之后,大萨满会保他们无事。苏侍卫带了部下二十余人,押着那几个面如土色的叛军,带了四千奚人精壮,领命前去营救辽帝。
待这支队伍跑的不见踪影时,萧太后摔袖转身回到车帐里。在萧太后摔袖转身的瞬间,几个侍卫手起刀落。片刻间,留下的叛军已被屠戮殆尽。
车轮碌碌的碾过撒着血迹的雪地。
闻着血腥气,听着吱吱的轧雪声,阿康的心不由微微发抖。仿佛车轮碾过的不是皑皑厚雪,而是鲜活的生命。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活生生的人,转瞬间命赴黄泉。心底的寒意,以及对这萧太后的畏惧,是未曾想象过的强烈。阿康头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视人命如草芥”!这比单薄的书页上的几个字震撼得多,也狠辣邪恶的多。如果说全冠清的阴谋陷害让她认识到了江湖的血雨腥风;那么今天,萧太后的所做作为,让她对这个所处的时代,产生了深深的颤栗。
叛军留下来看住奚人老幼的兵力并不多,只有二百人不到。但奚人猎户因亲人命悬一线,自是不敢反抗。萧太后事先承诺奚人猎户的时候,说得爽气,救人的时候出手更是利落——直接派手下侍卫全速砍杀过去。那些叛军尚未认清来人,便被一刀毙命,哪还顾得上去杀人质,逃命都没功夫。
阿康此时对这萧太后的胆识、气魄、机谋佩服的五体投地。之前她令大贺徒遥率其部属紧随萧峰之后,前去策应;又分出大部分侍卫,押送那几个叛军、率领四千奚人平叛;仅以最后所剩十五名侍卫的兵力,顷刻间消灭了看押奚族人质的叛军武装。这每一步,都显示出她的政治军事素养和对人心的把控。
被解救的奚人自是感恩戴德。萧太后命一名侍卫,带了族长家一个十来岁的男孩,骑快马速将消息报与正赶去平叛的奚人猎户,以激励士气。另外留下五名侍卫,名为保护、传递消息,至于是否另含威慑之意,就不得而知了。
略做交待,萧太后又赶往辽帝行营——不见到辽帝平安,她又岂能放心?
九名侍卫、一个驯兽师、侍女十余人,再加上大萨满和阿康母子,另外还有“战牛”一队。萧太后就带着这么些人手、这么点战斗力,泰然而往。
天色越来越阴暗,眼见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将至。
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阿康的心随着这马蹄声越提越紧。本在车内神情肃然、闭目养神的萧太后,在听到来者喝马的声音时,忽然猛睁开双目,沉声说道,“备战。”
跪坐一旁服侍的婢女听了这话,神色大变,动作却迅捷而不慌乱。抓起垂挂在胸口的骨哨,婢女迅速的吹出一连串的哨音。
车外,侍婢们解下车上的马匹,披挂好鞍辔,同侍卫一起,列阵迎敌。
驯师再次备好战牛。
“你可会骑射?知道如何自保么?”萧太后乜斜着眼瞟了瞟阿康,不屑的问了一句。
阿康随手拿起车内案几上切水果、糕点的一把小银刀,藏在袖子里,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的答道,“勉力而为吧。再说,这不是还有太后洪福庇佑、大萨满神威相护么?”
阿康的反应显然出乎萧太后意料之外。萧太后“哼”的一声,阿康倒是没听出去这是笑呢,还是讽刺她呢。
侍婢扶着萧太后骑上了专属坐骑,自己也骑上了一匹黄骠马。阿康跟随其后,翻身骑上的卢。
朔风卷起地上的积雪,隔着漫天飞舞的雪粒,渐渐的,四下里都影影绰绰的透出了骑兵的身影。
“萧挞里,你使的好计啊!你让那四千奚人赶来替你儿子送死。可是那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给我的精骑兵冲了出来?如今我父王以率三万大军,将那个昏庸的耶律洪基困在黄龙府了。你也被我的三百精兵围住。如今,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把戏?”当先一人,放辔驰于百余步前,阴狠的狞笑着说。
“涅鲁古,先帝在时,便曾有言:此子目有反相。今日果真应了先帝所言。竖子!你可还记得你父子在先帝临终前的誓言?腾格里天作证!如今大萨满在此,你当真要违誓吗?”萧太后厉声喝问道。
“哈哈哈——腾格里奴,你又带着你那个鬼脸出来招摇撞骗啦?”涅鲁古笑得肆无忌惮,“目有反相?是你们家老头子说的吧?什么狗屁先帝!这皇位本来就该是我父王的,自然也是我的。我拿我该得的,有什么反不反的?哼!我最瞧不起你这号装神弄鬼的。这萧挞里骗她的族人为她送死,和把刀押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卖命有什么区别?别跟我说什么天意!你难道不知道,这场动荡一开始就是不死不休的?今儿个不死个万把人,这事不算完。你既然搅合进来了,手上就一定会沾血!现在跟我说天意?你别恶心我了!”说完又是一阵丧心病狂的笑。
“涅鲁古!大萨满的神器是天神所授、世代相传的。他不戴着法器时,你出言不逊只是你一个人犯浑。可他一旦戴上法器,便是天神的使者!你出言辱及大萨满,是想让整个大辽都为你陪葬吗?”萧太后再如何世故功利,但在她心目中,大萨满和天神依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涅鲁古放肆的言语,气得老太后几乎是目眦欲裂。
大萨满倒是毫无怒意,他似乎在浅吟低唱着。
乌云越积越厚,天似乎要压到了头顶。
涅鲁古带来的精兵虽未见惶恐之意,可跨/下战马以是不安的腾挪着细步。
一阵阵闷雷滚滚而来。
突然一道闪电,直划过漆黑的天空,劈向涅鲁古。
就见涅鲁古几乎是同时翻落马身,滚到一旁。在马尸燃起的焦烟旁,涅鲁古踉跄的站起身来。电光劈闪之下,涅鲁古狞笑的脸,比大萨满的鬼面具更邪恶可怖。
涅鲁古高高举起右臂握拳,突然五指并拢,指向腾格里奴。瞬间,三百骑兵开弓搭箭,簇尖俱都直指大萨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