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二人来到苏州。然而,地虽已到,人却犯了愁:偌大的苏州城,到哪儿去找飞虎帮?总不能见人就问:大哥,你知道飞虎帮在哪么?
毫无头绪的二人没头苍蝇似的在城里乱转。其实,在来的路上,他们已在考虑这个问题了。但一连想了几个方案,通通被否决掉了。这会儿,二人不得不继续讨论这个已经令他们头疼不已的问题——
“干脆我去衙门击鼓,”兰若说:“就说我家被飞虎帮抢了,让官府帮我们查飞虎帮。”
“这也太离谱了吧?”林放一脸无奈地道:“你家又不在苏州,再说,就算你家在苏州,他们要是问你,你怎么知道是飞虎帮?你怎么说?”
兰若见自己的方案又被否决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赌气对林放道:“我才管不了那么多,我这就去苏州府衙,你觉得不行,另想辙吧!”说着,一溜烟向衙门跑去。
“小兰子快回来!”林放急唤。
兰若头也不回,喊道:“小林子,有本事来抓我啊!”
林放无奈,只得赶上去阻止她。哪知这丫头人不大,跑得倒不慢,一会儿的功夫,就连人影也不见了。
却说林放与兰若一路走来,朝夕相处,提起这位旅伴,他的心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哭笑不得。就拿称呼来说,兰若那死丫头,居然管自己叫小林子!林放对这个称呼是相当的不受用,因为他觉得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像太监。为了这个问题,自己也不知和那死丫头争过多少回了,可那丫头依然故我,“小林子,小林子”地喊了他一路!无奈之下,也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喊那死丫头“小兰子”。
此时林放不见了“小兰子”,只好苦笑摇头,向苏州府衙走去。
可是,刚走到半路,他就不得不停下了,因为兰若正和一名路人争吵。光是争吵倒还罢了,他们旁边居然还躺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好像一具死尸。
林放见状大惊,忙近前问道:“出了什么事?”
兰若指着方才与她争吵的路人,怒道:“他诬陷我杀人!”
“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是你打死了这位大伯,你还想抵赖?快跟我去见官!”那人也不甘示弱,拉起兰若要去衙门。
兰若一把将他甩开,便欲动手。
“怎么,你还想杀人灭口?”那人声音陡然提了个八度。
“怎么回事?何人在此吵闹?”刚说要去见官,这边就来了一队官差。
那人一见官差,正中下怀,忙道:“差大哥,刚才这位姑娘一拳打死了这位大伯,您来得正好,赶紧抓她去衙门治罪!”
“你胡说!”兰若叫道。
官差们可没心情听他们吵架,喊道:“你们几个抬上尸体,在场的人全都跟我回衙门!”
于是,众人便跟着官差向衙门走去。兰若虽然不服气,这会儿也只能跟着大家去衙门。
来到苏州府衙,知府听说出了人命官司,不敢怠慢,连忙升堂。此时林放、兰若和那路人已被带到堂下,其他人都作为证人在堂外等候。
林放看了兰若一眼,悄声道:“这下不用击鼓了,直接带进衙门。”
兰若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知府见二人交头接耳,一拍惊堂木,喝道:“不得窃窃私语!”
二人只得安静下来。林放这才注意到主审的苏州知府:此人年龄五十上下,身材微胖,睟面盎背,看来和蔼可亲,且温文尔雅,颇有文人风范。
此时知府与众人正等着尸体检验的结果。验尸由苏州知府的师爷主持。这苏州知府虽年近五旬,但他的师爷却很是年轻,年纪看来似乎比林放还略小些,身材略显消瘦,此刻正他双眉紧锁,仔细检视尸体。
验尸已毕,那师爷便走上堂去,与知府低声交谈了几句。兰若见了,心中不快,小声抗议:“不许我们窃窃私语,他们到在那里交头接耳!”
不过林放好像并未听到她的抱怨,因为,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知府二人身上。说实话,对于苏州知府,他虽不甚了解,却觉可亲,但至于那位师爷——虽然相貌文雅清秀,却神情严毅,与年龄殊不相称。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二人交谈完毕,知府开始问案了。
“小人张可,”那路人抢先答道:“是京城六扇门的捕快,因国宝一案来到苏州,今天在城里见这位姑娘不知何事与死者争吵起来,后来竟动了手,将其打死。”
兰林二人听了张可的话,心中大惊。他们之所以吃惊,倒不是因为这桩案子,而是因为:他怎么也到苏州来查国宝失踪的案子?此时兰若竟没有争辩,而是睁大了眼睛,一脸疑惑地望着林放,试图找到答案。
林放这会儿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同样疑惑地摇摇头。
“堂下女子,可有此事?”知府又问兰若。
兰若见问,才意识到自己深陷命案,赶忙道:“大人,小女子兰若,和……”
“大人,在下林放,只是来苏州游玩,与此人无冤无仇,望大人明察。”林放恐兰若暴露身份,打草惊蛇,故抢先说自己是来游玩的。
“你怎么……”兰若不解其意,刚想问个究竟,便被林放阻止——林放将她拉到一边,说道:“妹妹啊,哥哥这是在帮你啊,现在情况不明,你若再胡搅蛮缠,岂不越弄越糟?况且假作真时真亦假,本来子虚乌有的事,你一闹,反倒让人起疑,所以啊,有什么话只管好好地对大人讲,大人自会主持公道。”说罢,不住地向兰若使眼色。
兰若会意,虽然心里不服气,也只得道:“我和哥哥来苏州游玩,正玩得高兴,一不留神便撞上了这位大伯,我已经道歉了,谁知他蛮不讲理,竟要打我,我一躲,他就倒在地上,好久都没起来,再一看,他就这样了。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但真的不是我干的!”
知府听罢,问师爷道:“你看,他们各执一词,真假莫辨,奈何?”
师爷答道:“大人,俗话说,人死为大,现在应该通知死者家属认尸,也好在结案之后令其入土为安,况且有家属在此,正可了解情况,以助破案。”
知府点点头,吩咐道:“速传死者家属到堂。”
堂下衙役面面相觑,对知府道:“大人,我们又不认识他,去哪找家属啊?”
知府听了,只得问堂外诸人:“堂外可有人认识死者?”
衙役们把尸体抬到堂外,大家看了,也都说不认识。
正在为难之际,忽听张可说道:“大人,小人记得,死者乃是猎户何大山,家住城西郊。”
于是,众衙役便去西郊寻找死者家属去了。一个时辰之后,何大山的娘子便被带到堂下。
知府见人已到,继续问案:“堂下妇人,死者可是你的相公何大山?”
那妇人近前细看,不禁大惊失色,颤声道:“大人,他就是我的相公何大山,他……他怎么会……”
“你先不要惊慌。”知府道:“本官问你,你相公脾气如何?”
“他……他脾气很坏,经常为一些小事生气发火。”妇人虽不知知府用意,却也如实回答。
“那你相公身体如何?可有疾病?”知府又问。
“他身体一向很好,但去年中风之后,就不行了。”妇人答道。
“你说他曾经中过风?”
“是啊,大人,他今天进城,就是去看大夫的。”
“哪个大夫?”
“仁济堂的陆大夫。”
“速传陆大夫到堂!”知府一声令下,众衙役领命而去。
须臾,陆大夫也被带到堂上。知府便问:“陆大夫,你是否曾为死者医病?”
大夫看看死者,既惊且疑:“是啊,自从他去年中风以来,一直是小人为他医治,刚才他还来过呢,我见他已经好多了,这怎么……怎么又突然死了?”
知府不答,又问兰若:“他刚才可否与你争吵?”
“是啊,他吵得很凶。”
知府听了,又向堂外诸人求证。堂外诸人纷纷说是,有的还说:“他发火的样子可真吓人”,“他气得脸都变色了”。
知府将惊堂木一拍,示意大家安静,正色道:“事已至此,本官可以判断,死者系激动过度,中风而死。”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那张可尤为不解,问道:“大人,这人明明是被这姑娘害死的,为何说是中风而死?”
“你来看,”那师爷带张可到尸体旁,解释道:“大家也都看仔细了:死者牙齿露,牙关紧闭,口眼歪斜,嘴角流涎,手脚卷缩,正是中风之状。”
众人留心一看,果真如此。只听知府又补充道:“方才经死者娘子和大夫证实,死者曾经中风,加之刚才争吵之时情绪激动,以致中风而死。大家可有疑问?”
大家一听,都说没有。
“既然如此,”知府道:“本官宣判,何大山系中风而死,非兰若所杀,但兰若与死者争执,致其激动而死,亦有责任,当赔偿其丧葬费用;至于张可,虽失之鲁莽,但念其出于急公好义之心,非有意诬告,亦不追究,只须向兰若道歉。”
宣判完,便问张可:“张可,你服不服?”
“服,小人心服口服。”张可连声说道。然后,便向兰若行礼道歉:“在下一时鲁莽,错怪了姑娘,还望姑娘恕罪。”
“哼!”兰若余怒未消。
“怎么,不肯消气,莫非对本官判决不服?”知府问道。
“我怎么敢对大人不服?”兰若指着张可说道:“我是不服,不服这个骗子!”
“骗子?”张可一脸无辜,说道:“这……从何说起啊?”
“你还装蒜?”兰若怒道:“你根本不是六扇门的捕快!”
“我不是,难道你是?”
“你……”兰若气结。
“大人明鉴,”张可又向知府道:“小人的确是六扇门的捕快,从小没离开过京城,这回来苏州只为查案,千真万确。大人不信,可查看小人的凭证。”说着,便拿出了一个木牌。
知府拿过木牌仔细鉴定了半天,说道:“这凭证的确是真的。张可既有公务在身,可以离开了。”
“谢大人。”张可接过木牌,转身欲走。
“站住!”兰若拦住张可:“你的凭证是假的!”
“假的?”张可冷笑道:“大人都说是真的,你凭什么说是假的?”
“对啊,你怎么会知道真假?”林放也赶紧出来阻止兰若。一方面,他不想打草惊蛇,另一方面,他也实在拿不准苏州知府究竟是何心态,不想过早暴露身份。
兰若见林放也这么问自己,越发生气:“那是他有眼无珠!”
众人听兰若竟敢骂知府,都吓坏了,小心翼翼地望着知府,看他会作何反应。
“姑娘,你连一眼都没看,就知道这是假的?”知府依旧和颜悦色,看来他倒很有雅量。
兰若并不领情:“不用看,因为……”
“因为小妹今天心情不好。”林放见她要暴露身份,再次出口阻拦:“给大人添麻烦了。”接着,又对兰若道:“小妹,既然事情已经搞清了,我们就快走吧,别再给大人添麻烦了。”
“怎么是我添麻烦……”
“兰姑娘,”那师爷又来到兰若面前,说道:“张可得罪姑娘,险令姑娘蒙冤,但他实乃无心之失且已经道歉,姑娘为何还不原谅他?”
“谁说那个了?”兰若显然没有罢休的意思,说道:“我说,他的凭证是假的!”
“那么,”师爷回道:“姑娘可知,真凭证是何等模样?”
“是……”兰若被问住了,忙问林放:“是什么样,你告诉他。”
林放无奈地看着兰若,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这时,那师爷看了林放一眼,对兰若道:“既是兰姑娘说凭证有假,还请兰姑娘告诉我,真凭证是何等模样?”
“是……”兰若大窘。
“那么我来告诉姑娘,真凭证就是这个模样!”他一面说,一面将张可的凭证递给兰若,但目光却未曾离开着林放。
林放看时,亦是满心疑惑,看完之后,疑惑却更多了——因为那的确是真凭证。
“怎么样,无话可说了吧?”张可一把拿过凭证,得意道:“苏大人说是真的,于师爷也说是真的,还能假的了么?”然后,又谢那师爷:“多谢于兄。”
“不敢。”师爷回礼,问道:“张兄认得在下?”
“江南名幕于秀林,在下久闻大名。”
于秀林并不答话,兰若却冷笑了一声,道:“江南名幕?我看是黑幕才对!”
林放见她出言不逊,既意外,又尴尬,实不知该如何处置:劝兰若道歉,她一定不会听,可是,不道歉……他将目光转向于秀林,想先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于秀林似乎没听到兰若的话,也没看到林放的目光,从容走到知府大人面前,提醒道:“大人,该退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