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一年之后
那是一场极其惨烈的屠杀,平静了一辈子的小村在那一天消失了。
那是一群惨无人性的马贼。
我们闭上眼睛,想象一下,星光稀疏的黑夜,八方杀声,十面埋伏,五米之外看不见人,对这些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是多么的恐怖。
跑,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冲,不知道往哪个地方冲。拼,不知道该和谁拼。马贼出现在面前,最先看清的不是他的身影,而是直接戳来的刀枪。
对于张南来说,最残酷的是……他找不到自己的叔叔了。
屠杀在继续着。手无寸铁的村民这时就像待宰的猪猡,到处都是崩溃的尖叫声。
大火已经蔓延了了整个村子。张南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他刚刚杀死了一个在原地失神的马贼。用的是捡来的铁叉,狠狠的捅进了马贼的肚子里,肠子流了一地。没有人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是这个马贼杀的人太多,累了。
张南骑上马,强忍住身体的颤抖,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还不是很适应。张南驾着马想刀村子外去,这个时候哪里还有时间去管自己的叔叔,赶快逃命才是真的。
忽然,张南听到了有人叫自己。
张南坐在马背上,回头望去,马贼已经追了过来。何大爷何大婶何小豆一家三口在身后看着自己。
“怎么这么多血?你受伤了?”何婶看到他满身是血。
“没有,都是别人的。”张南笑道。张南也觉得奇怪,这个时候自己怎么能笑的出来。是太害怕导致的情感功能暂时缺失吗?
“来,我带你们走。”张南让他们上马。
“不行,这马坐不了那么多人。”何大婶把小豆塞进了张南的怀里。
小豆拼命在哭,却哭不出一点声音。
“带孩子走。”何婶说。马贼的刀在何婶的头上扬起,何婶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张南特别熟悉的表情。就像小时候,帮张南缝衣服时的表情一样;就像在给小豆做好吃的的时候,也给张南一份时的表情一样。
这种表情,可以称之为安详。
张南果断回头,用力一扯马缰,大喝一声:“驾!”
“南哥哥,我不想让爹娘死……”马背上的小豆抱着张南的腰说。
张南感到小豆的胳膊在发抖,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你的爹娘不会死。”
“娘说,今年过年要给我做新衣服。”
“恩。”
“娘说,给你也做一件,让你上学的时候穿。”
“恩。”
“娘说,给你做衣服的布料要先用茜草染,好看。”
“恩。”张南不敢再多说一句。如果不是怀里抱着小豆,他一定立马回头去为何婶报仇。
小豆还想说下去,张南咬紧牙关,从嘴里挤出六个字:“别说话,别回头。”
冲出重围时,张南的视线从惨白变成了血红,张南的脑海则又从血红变成了惨白,他俯在马背上,无声地抽噎。
“南哥哥,你怎么哭了?”
“南哥哥,我娘死了吗?”
“南哥哥,我也想哭。”
在天真无邪的小豆面前,张南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悲伤,他转过身,泪流满面地向小豆点点头,两个孩子抱头痛哭起来。
这深秋的晚风,果真很凉呢。
这一天,很多的童话在张南的心中破灭。穷人遭受苦难时,并没神仙会看一眼。
张南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晕了过去,也许是太累了,睡着了。
这时候张南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剧烈的晃动。
张南吃力的睁开眼,看到了一个长了一张忠厚脸的年轻人正在拼命的摇着自己。
“好了,二师兄,再摇我就该被你摇死了。”张南无奈的说。
“哎呀,你醒了,太好了。早就说那些江湖郎中开的药不管用,还不如让我摇一摇呢。”被称作二师兄的忠厚脸年轻人眉开眼笑的说,“你高烧不醒,昏迷了三天,还一直说胡话。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二师兄,那不是梦,那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张南坚定的说。
“你喝水吗?”二师兄问道。
“不用。”张南才刚来得及开口,二师兄就已经去倒茶了。
二师兄一边倒茶,一边说道:“那件事已经过去一年了,你还不能释怀吗?你知道吗,小南,我常常会怀疑,是不是那一晚的经历,给你的心理造成了阴影。你这一年表现出的体弱多病,我反倒不觉得是那天受的伤留下的病根,因为你并没有受很明显的外伤。”
“小南,我很担心你。”二师兄递给张南一杯水,“你这是心病。”
张南接过杯子,感受着汗珠在后背津走在过去的伤痕上的触感,心中怅然若失。
二师兄看到张南不说话,于是笑道:“你先在床上躺着,我去叫大夫再来看看。”
二师兄离开后,房间恢复了安静。
张南放下水杯,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天晚上被缰绳摩擦留下的伤结成了疤,至今仍未褪去。
但是自己的背上为什么会有伤?自己昏迷后小豆去了哪里?为什么二师兄只带回来了自己一个人?还有,叔叔到底是死是活?这些都不得而知。
张南苦思冥想,却没有丝毫头绪。这些事他也不止一次问过二师兄,但是二师兄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二师兄说,等他赶到时,只看到自己一个人昏迷在草地上,于是就把自己抱了回来。
张南又想起了二师兄。二师兄是飞哥哥那天的随从,如果说是飞哥哥看到了村子的火光,派他回去救自己,这还是可以解释的通。
但是自从自己第一次醒来之后,二师兄就一直带着自己四处游历,游山玩水,从来不提带自己去见飞哥哥之事。当自己问起关于飞哥哥的事的时候,二师兄总是以飞哥哥在闭关,不见客为由搪塞了过去。
而且当自己要求他带着自己去找失踪的叔叔和小豆的时候,二师兄也总是不可置否,或者是干脆装作没听到。
更甚至,这个人仿佛没有名字,只说可以叫他二师兄,问他为什么,他就理直气壮的说,因为他就是‘燕氏桃园画派’的二师兄。
想来想去,都是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
张南干脆晃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到了九霄云外。然后盘腿在床上开始打坐调息。调息的方法是二师兄带着自己游历的这一年之中教的,同时也教了自己几招比较实用的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