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你给人寻找一个犯罪的理由,你会找什么?”林远柒忽然问夏竹。
夏竹蹙眉想了一会,最终还是颓然摇头:“我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她的声音很温和,听起来像是小夜曲,而她的眉心却是舒展开来,笑意微微:“只是我想不出,任何一种犯罪的原因都是对人格的亵渎。”
林远柒非常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夏竹无奈地摊开手:“我知道您不喜欢这样的理论。”没来由地,林远柒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林教授给人带来的感觉,古派又固执,却又学识渊博让人钦佩。
“并不是不喜欢这种理论,”林远柒难得认真解释了一次:“只是太过幻想化的东西,我都不是很喜欢。”
“很幻想吗?”夏竹眉心微锁,想了想又舒展开来笑了笑:“可能是我对于人们的普遍情商期望太高。”
这一次林远柒沉默了,他沉默了良久方才淡淡道:“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犯罪者。”
夏竹睁大眼睛看过去,就听林远柒道:“只是大多数人可以将犯罪的预期控制起来,即使有过犯罪动机,他们也会用更加妥善的方法将它解决,而不是彻底爆发。”
每个人都有过不如意的时候,在面临绝境时,有的人选择了自怨自艾,有的人选择了大哭发泄,还有的人乐观地寻求每一种可能的出路,只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他们走上了歧途。
而面前的人,很显然就属于这一种。
“不管出于什么缘由,犯罪者总是出于自私与欲望。”林远柒淡淡道,眉心有些厌弃。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边的三个老教授,那三人一个沉默地揉着手心,另一个四下张望,显得很是不耐烦,最后一个则是一直低声说着什么,自言自语的样子看上去神经兮兮。
“这些居于社会学问顶级位置的人,我不是很能理解他们的犯罪动机。”夏竹认真道。
任何一个时候,学校都应该是最单纯的环境,没有任何的杂乱心思,应当是大家心无旁骛的一块净土,而不是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地方。夏竹为学校的孩子觉得可惜。
林远柒笑了:“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认为谁有问题?”
夏竹看过去便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后面两个,表现地都有些奇怪,一个人太过沉着,对于颜默秋的死亡时间把握地太好,而最后一个又太过神经质,针对颜默秋的死亡报告,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事情,尤其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这并不符合这样年迈的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你觉得神经质的那一个,有锻炼的好习惯,”林远柒目光带着些许讥嘲,在那人腿部紧绷的肌肉上面轻轻掠过,边道:“而沉默的那一个,则患有先天心脏病。”
“心脏病是怎么看出来的?”夏竹惊为天人。
林远柒沉默片刻,有些无奈地抽出一叠报告丢过去:“当然是因为霂远刚刚拿到的报告,包括通话记录,他们二人都和颜默秋打过电话。”
“那……颜默秋死亡当晚呢?”夏竹屏息。
“直到现在也没办法确定颜默秋具体死亡日期,尸体在湖中泡的时间太久,连辨识面容都有些难度,更何况是日期。”林远柒蹙眉看向那三人:“你说的没错,后面两个人都有问题。”
夏竹问道:“我们要怎么查明?”
“很简单。”林远柒唇角溢出一丝笑意,他双手随随便便地插在兜里往三人的方向走去,先是看向柴慕林,客客气气地伸出手:“今天打扰您了。”
“没关系,”老教授叹了口气:“我可以走了?”
夏竹看了一眼林远柒便颔首道:“当然可以,谢谢您。”
金鑫的表情变了变,却最终回复了原本的模样,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后不存在的灰尘,面无表情道:“我并不喜欢这种无意义的活动。”
“很抱歉,”林远柒的声音很好听,他伸手将人轻轻一拦,表情微微含笑:“您并不可以现在离开。”
“为什么?”金鑫盯着林远柒,眉眼之间有些忿然,又不动声色地被敛了回去:“我晚上还有事。”
夏竹沉默片刻问道:“素闻学校有个天文学社,不知道晚上是不是也有社团活动?”
天文学系在这里并不算常见,在一个普普通通的职业院校有这么一个高大上的科系,不禁让人愈发怀疑起来,夏竹之前查过,这个系是在近几年发展起来的,之前默默无闻,在引进了几个高端的教授以后分数急速飙升,饶是如此每年的学生也是寥寥无几,毕竟这系实在是没什么钱途,让人惶惶然不可终日。
金鑫看了一眼身旁碎碎念的老教授,神色寡淡地笑了笑,语气有些敷衍:“警官有兴趣?”
“恕我直言,”林远柒不耐烦和他兜圈子,只淡淡道:“颜默秋出事当晚,是不是正有天文系的活动?”
“没有,”金鑫语气笃定,“那时候是冬季,冬半年天文社不组织活动。”
“那么……”夏竹蹙眉看他:“天文社一般组织什么类型的活动?我看过天文社的社员表,里面一共只有五个人,甚至有两个学生已经毕业了,只有一个颜默秋的社团,究竟是在做什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已是冷漠至极,看向金鑫的表情也是肃穆的。
那老教授闫承终于停下了口中的喋喋不休,他看了夏竹一眼,又看了一眼金鑫,表情微妙地变了变,忽然小声道:“看吧,索命来了。”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却还是蹙起眉头,林远柒道:“什么索命的?”
“是一个校园传说,”金鑫冷着脸将话头接走:“和二位警官没什么关系,另外如若是二位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想我们作为公民配合调查的义务已经结束了。”
“指纹。”夏竹忽然开口。
金鑫抬头看她,就听夏竹微微笑了笑,在手机里面翻了翻,翻出之前颜默秋尸检的法医记录给二人看:“二位的指纹,自己认得出来吗?”
“那么久还能查出指纹,现在的法医技术很不错。”金鑫面色微微一变,到底还是打着哈哈转了过去。
“只可惜现在就不是毫无证据了,”夏竹微微一笑:“现在我们有权利拘留二位二十四小时,还请二位多多配合,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在颜默秋的衣服上留有指纹。”
闫承忽然开口:“不……颜色不对。”
夏竹和林远柒一起看他,就听闫承忽然开口道:“白色……应该是白色的……”
“什么白色?”夏竹有些疑惑,就见林远柒的眉心已是微微蹙起,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白色,白色是修罗……”闫承忽然道,在手中的一本天文书籍上使劲翻动起来。
异变陡生——
就在修罗二字说出口的瞬间,金鑫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的双眼慢慢泛起白色,手死命地揪住胸口,呼吸却已经不顺畅了。
夏竹反应极快,一边大声叫人,一边伸手进他衣兜去翻速效救心丸,每个人心脏病人都会带上的东西……
可惜晚了。
那两个字就像是一道索命符,在短短的片刻就要了他的命。
“修罗……啊……ZHEN!”金鑫最后发出的声音,就是这个不明不白的词。
他的目光死死定在闫承身上,仿佛有千万仇怨未报。
邹霂远拨开呆怔住的夏竹看过去,神色便是微微一变,警方调查过程中死了人,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事,他只能摇摇头看向林远柒:“抱歉。”
林远柒摊开手示意明白,一边将夏竹往后拽了拽,是回护的意味。
“我会保护你的安全。”邹霂远对那闫承淡淡道。
闫承的表情却是有书呆子的呆滞:“索命的,呵呵呵……”
夏竹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可怖,微凉的身子已被人往后一拉,正正靠在林远柒的肩膀上,就听一道清冷的声线响在耳畔——
“直面死亡的时候,每个人的反应都是一样,这没什么。”
夏竹没来由地觉得心底一暖,刚觉得这人转性了,就听林远柒摇摇头疑惑道:“当然,你和正常人脑回路不太一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正常人才有的情绪。”
夏竹默默叹息:“前辈。”
“怎么?”林远柒问道,觉得自己一定把人给感动了。
就听夏竹说道:“安慰人的话,前半句就够了。”
“你和正常人脑回路不太一样?”林远柒疑惑。
“不……好吧,谢谢。”夏竹真心实意,生怕某人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