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玉很快就赶了回来。
因薛如玉到底是习武之人,因此她上楼的脚步十分轻盈,叫常人完全无法听见她的脚步声。
但房内的两人到底非是常人,因此他们很快回过神来。
谢世瑜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像方才那一刻的失神只是小狐的错觉。
他温柔地拍了拍小狐的头,转身出门,而小狐则是直勾勾地看着谢世瑜的背影,就算谢世瑜阖上木门后,也没有收回目光。
“世瑜……”
小狐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妖媚的脸上却满是孩童的稚气和天真。
她歪了歪头,一遍遍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感到心底有什么正欲破土而出,却又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压制。
那是什么呢?
直到这个时候,小狐才蓦然发现,它的身上竟还有一层不知从何而来的束缚,将她牢牢困住。若她不挣扎,那么她就算到死也不会发现这层束缚,可若是她挣扎了……
“吱呀。”
“哼!好了,这一回不许再捣乱!”
门推开的那一瞬间,薛如玉就大步走了进来,手上拎着个大大的包袱,也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
小狐向薛如玉望去,只见薛如玉那神采飞扬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怀好意和蠢蠢欲动。
“乖乖换好衣服吧!”
“喵?我明明一直都很乖呢!”
“哼!鬼才信你……伸手!把你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扔了!”
“哦……”
一边乖乖地把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床单、桌布等东西扒下来,小狐一边想着刚刚感受到的那层束缚。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遥远的中天境,城主府的面前,一个红衣女子突然捂住胸口,那摄人心魄面容上露出了难受的神情,眉头微皱,如同西子捧心般惹人怜爱。
“唔……”
她轻哼一声,叫城主府门口的守卫顿时露出色授魂与的表情。
“这……这位姑娘……你……你怎么了?”一个年轻的守卫心神失守,一时间忘却了自己的职责,向这红衣女子主动发问。
另一边的老守卫心神一震,蓦然回过神来,刚想要厉声喝止,却见眼前那红衣女子又露出一个艳媚的笑来,顿时张口结舌,连自己要说的话都忘了。
“奴家与城主有旧,因此今日前来想要拜访城主……却不知城主现在在何处?”那红衣女子眼波流转,凝视着那年轻守卫,声音轻缓,笑容柔媚,“这位小哥,你能否告诉奴家?”
“城……城主大人他……他……他现在……不……不在府里……”年轻守卫古铜色的脸竟瞬间涨红,结结巴巴道。
“那城主去了何处呢?”红衣女子声音越发温柔。
“国……国师……府……”年轻守卫这样回答。
“原来如此……”
红衣女子眉头微蹙,却又轻笑一声,长袖一拂,如同烟雾散去,徒留两个守卫目瞪口呆:“这……这是……仙师吗?”
与此同时,在主城外不远处的山上,一座废弃道观的后头,谢世煜正等待着一个人的归来。
可在他等的人到来之前,一个不速之客却抢先到来。
“呿!这是什么破烂地方!”
一个身子婀娜的窈窕身影闯入了道观的前殿,一边地咒骂着这肮脏的环境,一边不耐地用手挥去四周浮尘。
盘坐在后殿阴影处的谢世煜冷冷地看着闯入者,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关明佩,屠灵殿内门弟子。
不入真传,不排辈分,所以就算是谢世煜,也不清楚这关明佩究竟是几代弟子。但既然她至今仍未成真传,那么想来无论她是几代弟子,都不值得注意。
于是谢世煜也不开口,不动作,只冷眼看这人,打算看她究竟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而那关明佩果然如谢世煜所料,完全未曾察觉谢世煜的存在。
她只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座道观,然后从发髻上拔|出一根乌光长针,咬牙刺进心口,取出一滴心头血。
哦?这是做什么?
谢世煜眉头微动,第一次露出了讶然的神色。
只见关明佩手一扬,那滴心头血便漂浮起来,与关明佩视线齐平,滴溜溜地转着,每一转后自身都会削减一分。
关明佩也不看它,手指微动,兀自掐算着什么,但也不知是她功力太浅,还是她所求太大,眼瞧那滴心头血都快要消耗殆尽,可她却依然什么都没有掐算出来。
“可恶!”
终于,那滴心头血彻底消失不见,关明佩肩膀一震,动作停了下来,脸色分外难看。
“明明……”明明应该是在这边的!
但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那柳婧呢?!
一路上已经损失了三滴心头血的关明佩,眉头直跳,心中发疼,也不知道这损失的修为多久才能再修回来。
到了这时,关明佩越发痛恨起了曾经的自己,暗怪自己奇门课和观星课上屡屡走神,以致于现在的她明明已经到了柳婧的附近,却还是掐算不出柳婧的具体方位。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关明佩总觉得自己心神不稳,有种大难将至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
难从何而来?
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关明佩犹豫起来。
而就在这时,她却感到有什么古怪的东西正顺风而来,瞬息间就到达了道观门口。
这是——
关明佩扭过头,人还未见,柔媚的轻笑就先传至她的耳中。
“关师姐真是好闲情呢,竟来掐算师妹的行踪,你这般行事,就不怕我告到执事堂上,记你一过么?”
一缕风吹了进来,将殿内的浮尘尽数吹走,之后,一袭火焰的红衣才飘然入内。
关明佩脸色有些僵硬,既瞧不上红衣女子那浪费法力用祛尘咒的“矫情”模样,却又知道自己作为实是理亏在先。
毕竟她们是魔修,最忌讳的一点就是掐算对方行踪。这别说是她们这几乎没有交情的同门,就算是师父弟子之间,掐算行踪一事也要慎重不已。所以如果柳婧真的将这件事告去执事堂,那么她的利益恐怕会受到不小的打击。
于是关明佩也不敢再废话,强笑着将来意说清楚。
听完关明佩的话,红衣女子竟并没有像关明佩想得那样,露出自危的神色,反而是轻松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这是红衣女子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但两次话中涵义却截然不同。
“我已经明白了。”红衣女子轻声说着。
“那,师妹,既然如此,不如我们——”
关明佩谄媚的话语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脸上的神色和身体一起僵在原地,直到红衣女子嫌她碍事,伸手一推,这片刻前还一脸高傲的女修就这样倒下,然后化作一滩碎肉血水,徒留一颗头颅,正正地摆在这滩碎肉上。
微风轻拂,恐怖的血腥味从前殿蔓延开来,飘入后殿谢世煜的鼻尖。
谢世煜心中一梗,纵然早已经看过比这更为残忍的一幕,但此刻的他依然觉得无法适应。
但他只是木然坐在原处,什么都没说。
红衣女子轻抚长发,像是含着水色烟雾的眸子向后殿的谢世煜轻瞥,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谢世煜突然开口,道:“我们早就该回去了,柳婧。门主既叫你来协助我练成化魔圣典,那么在练成后,我们就应当回去复命才是……柳婧,你莫要以为,门主真的不知道你在断海城中的动作。”
红衣女子听闻这话,神色不动,脸上依然是那笑盈盈的模样,道:“你也莫要以为,世上就真的没有第二人再认得出分神宗。”
谢世煜蓦然抬头,脸色大变。
“说起来,奴家前些天倒是见着一件趣事。一个元婴期的女修被不知哪儿来的卫道士‘斩妖除魔’,尸体被抛在山上,任由那些野兽啃食。可奴家过去瞧的时候,却发现那女修身上的乾坤袋竟是不见了……嘻,谢公子,你说这是不是十分可笑?那愚昧的野兽,竟也是知道乾坤袋的好呢!只是不知道那个叼走乾坤袋的畜生,究竟能不能找到那修士的功法,修成分神宗的《混沌黑莲九变经》呢?”
红衣女子抿嘴轻笑,眼波流转。
谢世煜则是脸色沉下,默然不语,用森冷的目光瞧着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也不在意,曼声道:“所以呀,谢公子,你瞧,这世上能人异事多了去了,谁都不能放松警惕,更不能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被命运眷顾的人。很多事,你以为天衣无缝,无人能知,但世上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任何秘密,是只有自己知道的。”
“而如今,你知道我的古怪,我也知道你的打算。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我们也没有死磕的必要,不是吗?你自去做你的事,复你的仇,消你的恨,而我也自去做我的事。”
“我们呀,谁也别插手谁的事儿……你觉得呢?”
谢世煜咬牙看着红衣女子,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红衣女子最后看了他一眼,盈盈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在下山的道路上,红衣女子将手覆在胸口,回想前不久时在城主府门口感到的挣扎,还有关明佩带来的消息,脸上笑意越发浓厚。
“你到底是找来了呀……”
“死了的人,还是乖乖去死的好……但既然你不愿,那就让我亲手送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