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姐回到东院自己居住的小屋中,从床下翻出早已收拾好的一个小包袱。向正在洗衣的莲婶和李翠娘说一声:小妹有事着急找自己送钱,便匆匆离开。
无人怀疑。
此时,花贵全正在四下里找她,怀中还揣着致命的毒药;竹屋中无双花影正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木然地听着外面竹林里厨子们热火朝天地挖笋;二厨房的炊烟早止,大厨房里奴仆们的晚餐正在变凉;花厅里,花忆蝶正向先后归来的父母手舞足蹈地描述整个事件的经过。
花巍和雪轻涵双双震怒了:
花府还有何人可信?居然连一个浣衣女奴,都与奸人同流合污!
和花忆蝶一样,没有人怀疑无双花影说的话,看来无双城的百年老招牌,信用度依然良好。
花巍当即立断,叫来家将花长胜,下令云歌封城彻查,务必把那个陈小鹃陈三姐给揪出来。花忆蝶看着那个机器人般的长胜面无表情地领命而去,想来今晚云歌城内必然又会是一番鸡飞狗跳。
诸事安排停当,才开始去饭厅,动筷子吃饭,却无人有什么胃口下箸,那碗来之不易的三宝烩鸭,早已浮起一层白花花的油。
花忆蝶拨拉着饭粒,显得心事重重,花夫人见她不快,只道是仍有被劫阴影,不时与她闲谈几句。她却不知,自己的女儿此刻里想的却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两个男人。
那个无双花影,痴情的眼神勇敢的心,他不是来真格的吧?这可如何是好?
还有花贵全,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显然受陈三姐的蛊惑深重,不知是否会做出什么意外之举?
如果是那样,陈三姐就更加可恨。因为她毁掉的,不仅是一个花府的青年家丁,而且,还是花忆蝶内心极为看好的一个难得的人才。
饭后一家三口对坐品茗,正有一搭没一搭心不在焉地聊着,机器家将长胜板着脸出现,身后还随着几个同样精悍干练的人,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走了进来。
花忆蝶一眼便认出陈三姐,她衣袖被扯开了线,脸上有淤伤,嘴唇也破了,看起来甚是狼狈,再不复往日的动人之姿。
想来是在拘捕过程中,曾作了些微弱的抵抗,以至吃了不少苦头吧。
面前这帮冷血无情铁手追命的汉子们,都是太寒山世袭的职业保镖加杀手,忠诚度高得吓人,自主意识少得可怜,压根不会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其中一个狠狠一推陈三姐的肩背:
“跪下!”
陈三姐应声倒在了地上,短短地痛哼一下,显是摔得不轻。
自诩为弱者保护神的花忆蝶花大小姐,心中不争气地又起了一丝怜悯之意。
花巍挥手,家将们整齐躬身,退下,只剩下为首的长胜站在被审者的身后,警惕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像猎鹰踩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田鼠。
“陈小鹃,说出主使人的姓名,你便不会死。”
花巍端起茶碗,徐徐说道。他的声音冰冷,透骨寒彻,如同太寒山终年不化的冰雪。
“奴婢……冤枉。”
陈三姐跌坐在地,双手拄地长发覆面,看不出表情,只是喊冤中不带任何情感,声音嘶哑疲惫,倒像是迟暮的老妇在麻木地诉苦。
“哼。”
花巍眼中闪过杀机,却不见有何雷霆动作,只是将茶碗不轻不重地在桌上一顿,转过头来,温和地对妻子和女儿道:
“天色不早,轻涵可是困了?忆娘,你先陪你娘回内院休息,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应该用不了多久。”
花夫人轻蹙黛眉,瞥了地上的陈三姐,点点头:
“忆娘,咱们走。这些个恶心东西,还是不见为好,没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说着便起身向外走。身后侍立的彤霞,早已被眼前场景吓得花容失色,当下浑身战栗着要紧跟了出去。花忆蝶仍坐着不动,看着垂首不语的陈三姐,刚想说什么,兰儿已在身后轻触自己:
“小姐……”
回头看兰儿时,她的小脸也已变得煞白。接下来的场面会非常暴力,甚至血腥,自己都未必能够承受得了这样的视觉冲击,更何况是她?于是,花忆蝶只能一声叹息:
“爹爹辛苦,孩儿告退。”
“嗯。”
花巍的心思已经不在妻女身上了,自放下茶碗的那一刻,慈父形象彻底转变成为一方封疆大吏本色,虽然身着家居的便袍,但仍威风凛凛,杀气逼人,镇慑住了场内所有人。气场之强大连花忆蝶都在心中惊呼不已:
老头这是吃了恶魔果实的节奏么?
这个世界的系统设定居然还有霸王色?!
胡思乱想之下,带着兰儿出了正厅,母亲已在外等得不耐:
“忆娘,你爹要对那个贱人刑讯审问,咱们快点走。”
“啊!”
话音刚落,花厅里传出一声长长的惨呼声,撕破了夜空。
“快走快走!”
两主两仆,四个女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花忆蝶等人的脚步声刚消失不久,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正厅门口,太寒山的铁血家将们喝住了他:
“做什么的?!”
“花府三等奴仆花贵全,前来自首。”
语气平静安详,全无恐慌畏惧之意。小小家丁的眼中,闪动着伟大的光芒。
……
一宿都在做各种怪梦。
都市里人潮涌动,雯雯在其中忽隐忽现。想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想追,却迈不动脚步。身边聚集了许多人,朝着自己指指点点,讥讽嘲笑着,疑惑地看着自己有哪些不对劲,才发现身着的是一身古代女装。正在大汗淋漓间,雯雯挽着贾天佑的手臂来到自己面前,两人得意地对着自己笑。正想愤怒地冲上去,贾天佑却变成无双花影那张邪魅的脸,深情地看着自己;再看雯雯,却已变成陈三姐,面目全非,一身血污,伸出血淋淋的手指指向自己:
“你!还我命来!”
“不!”
花忆蝶翻身坐起,冷汗湿透了亵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