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母被吓得不知所措,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按下了呼叫铃。
医生护士如鱼贯入。
连母心慌不安的徘徊在病房外,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她觉得双腿都有些无力,撑着墙才勉强的站稳。
“妈,您怎么在门外?”连城毅从电梯里出来便看见了自言自语念着什么的母亲。
连母面无血色,她眼中带泪,几度哽咽,“小小又吐血了。”
连城毅心口一紧,“怎么回事?白天的时候都是好端端,怎么会突然又吐血了?”
“明天是老爷子的忌日。”连母一语道破。
连城毅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东西,“妈,你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立刻给我电话。”
“你去哪里?”连母抓住他的手。
“我去给小小讨回一个公道。”连城毅双手握拳,“她突然这样肯定是有人告诉了她什么。”
“别去了,孩子,我不想再和那家人有任何纠缠。”
“妈您也看到了,就算我们不纠缠,人家会不会放过我们?小小现在这样生不如死都是他们的错。”
连母双手掩嘴,泪如雨下,“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再这么自责这么难受?”
连城毅头也不回的下了电梯。
夜色如同泼墨般漆黑。
安静的公寓楼前,一辆车随意的停靠在路边。
“叮咚……叮咚……”门铃声在午夜时分尤现得刺耳。
林琛睡意惺忪的开了门,看着玄关处不请自来的男人,眉头微皱,“你大晚上跑来这里做什么?”
“霍南晔呢?”连城毅开门见山的问。
林琛揉了揉睡得僵硬的肩膀,语气平平,“他不在这里,你不用再来了。”
连城毅将他推开,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林琛瞠目,下意识的想要挡住他,“我给你说了他不在这里。”
连城毅控制着自己的暴脾气,一间一间的搜寻着。
林琛知晓阻止不了他,索性站在一旁任他翻找,最后死心。
一通找下来,果真屋子里并没有自己想要找出的那个人。
林琛双手交叉环绕在心口位置,打趣道,“我没有骗你吧,他真的不在这里。”
连城毅心中的这口恶气难以宣泄出来,忍无可忍一拳头砸在墙壁上,“他在哪里?”
林琛冷哼一声,“就凭你现在这样,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他在什么地方?”
“你不说我也能查到。”连城毅转身准备离开。
林琛喊道,“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清?本来两个人都分开了,你们也应该适可而止别来找他了。”
“他对小小做过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把我妹妹逼成这样,我不会放过他。”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做他逼了连北瑾?一直以来都是连北瑾在逼他。”
连城毅转过身,两两四目相接,“当年连家发生的事你我都心知肚明,可是谁也没有告诉小小真相,她如今这样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更自责,更愧疚,心里的刺被扎的更深!”
林琛欲言又止,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
连城毅捕捉到了他这点微妙的变化,疾步上前,堵住他的去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琛慌乱道,“我能知道什么?你以为我会去告诉连北瑾?我还没有那么闲。”
“你肯定知道些什么。”连城毅步步紧逼。
林琛故作镇定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出去,赶紧出去。”
“是不是霍南晔告诉她的?”连城毅不退反进。
“霍南晔恨不得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连城毅咬紧牙关,“那会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不回去问问你家连北瑾,跑来这里兴师问罪做什么?”
“我会找到霍南晔的。”
林琛忍无可忍吼道,“你们只能看到连北瑾有多难受,怎么没有想过霍南晔会不会更难受?他在其中是最无辜的,当初死缠烂打的人是连北瑾,后来一意孤行要分手也是连北瑾,就算现在她为自己的任性自私买单心中有愧那也是她自找的,凭什么怪罪他霍南晔?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家小小的事?他才是最应该被道歉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他霍家,我大哥会死?我二哥会因为去营救他阵亡?我爸会因为一时受刺激导致脑瘤破裂猝死?我们连家会家破人亡?”
一系列的指责,林琛无话可说,若问因果关系,霍家确实是这其中最大的因。
连城毅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目光狠烈,“如果我家小小出了什么事,我死也要拉着霍家做垫背。”
“你——”林琛嘴里的话硬生生的被他那个犀利的眼神逼了回去。
连城毅摔门而出。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林琛有些不安,他按了按自己不停跳动的眼皮子,总觉得会有什么难以控制的大事悄然发生。
清晨的曙光穿透了厚厚的云雾,一缕一缕争先恐后的照耀着大地。
医院处,一如往常的人潮拥挤。
连母动作小心的把房门关上,确信孩子还在熟睡之后,她急忙往电梯处走去,趁着孩子睡觉,她得赶紧去买一点骨头回去炖上。
当电梯合上,楼梯处的防护门被轻轻推开。
霍南晔步伐沉重的朝着那间病房走去。
房间,很安静,床上的人,沉沉的睡着。
霍南晔心口揪着疼,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的握上她温热的手,“没事了,以后会好起来的,一切都没事了。”
连北瑾动了动手指头,她有些恍惚的睁开眼,因为初醒,眼中氤氲着浓浓的水雾,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楚眼前是谁。
霍南晔面色一喜,更加用力的握着她的小手,“醒了吗?哪里还难受?”
“二哥?”她的声音很干,一张嘴,嘴里还有散不去的铁锈味。
霍南晔点头,“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连北瑾想要缩回自己的手,浑身上下却是提不起一点力气。
霍南晔知晓她在避讳自己,却是不肯放手的紧紧握着,“我来跟你道别的。”
连北瑾停止了挣扎,她愣愣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霍南晔笑,“我等一下就回家了,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过来了,小小不用担心我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连北瑾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心脏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空了,空落落的让她浑身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
这是他们这辈子的最后一面了吗?
霍南晔温柔的拂过她的眉眼,好像想要记住这张脸,他看的很仔细,“以后不要再难受了,小小并没有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小小在其中是最无辜的,也是最可怜的,不要把我的错施加到自己身上,你不为谁赎罪,也不为谁愧疚。”
“二哥,你一定要忘了我,忘了那个无法无天更无理取闹的连北瑾。”她红了眼眶,却很努力的挤出一抹微笑。
霍南晔举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声音沉重,“好,我会忘了她,忘了那个拼了命藏进心里的丫头,自此以后,把她连根拔起,再也不会记起来了。”
“拉钩。”连北瑾伸出手。
霍南晔看着她弯曲的小手指,咬了咬唇,还是勾了勾。
“还要盖章。”她竖起大拇指。
霍南晔照着做了,两个指腹触碰,两人同时展颜一笑。
忘了吧,忘了吗,要忘了啊。
“小小,我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蟹黄包。”连城毅推开了病房门,原本还是笑逐颜开的一张脸,在看到屋子里多余的男人之后,瞬间面色一沉。
霍南晔收回了手,站起身,“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连北瑾闭上了眼,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双手紧紧的捂住嘴,怕哭出来,怕被人发现她哭了出来。
连城毅放下手里的包装盒,随着男人一同出了病房。
霍南晔知晓他跟在自己身后,回过头。
连城毅未开口,直接抡起拳头一拳头砸过去。
霍南晔本身就是强弩之末,被对方一拳打倒在地,好半天都爬不起来,索性就这么靠着墙坐着。
连城毅面目憎恨的瞪着他,“谁允许你再出现在这里的?”
“我来和她道别的。”霍南晔抹去了嘴角的血迹,说的云淡风轻。
连城毅冷笑道,“谁知道你葫芦里买了什么药?你要走就走,不用来我这里找什么存在感。”
霍南晔点头,“好,我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如果我在看到你来纠缠我家小小,我见一次打一次,或者你可以试试是你的命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霍南晔不怒反笑,“既然道别了,就自然不会再来打扰她了,你放心,我霍南晔还是言出必行的男人。”
“滚。”连城毅控制着自己的怒火,尽量不动手。
霍南晔撑着墙站起身,一步一步走的虚晃无力。
连城毅回到病房,看着正坐在床上吃着包子的妹妹,笑容满面的走过去。
连北瑾嚼着自己的肉,莞尔一笑,“真好吃。”
“嗯,医生说了虽说淤血全部吐出来了,但还是要注意调养,这段日子也别去上班了,等休息一个月再去。”
“哥,这样我会被开除的。”
“我已经和裴先生说过了,他同意了。”
连北瑾放下包子,“裴先生对我们好,可是我也不能得寸进尺,一个月不上班,太过分了,我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
“怎么就没事了?你知道你这一病把妈都吓成什么样子了?她现在天天做噩梦,如果你不在她眼皮子下面,她怕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眼睛还怎么继续治疗?”
连北瑾自责的低下头,“我又做错了吗?”
连城毅心里一慌,忙道,“哥哥给你开玩笑的。”
连北瑾掩嘴笑道,“我也是开玩笑的。”
连城毅忍不住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就你这丫头敢戏弄我。”
连北瑾得意的咬着包子,把剩下的递过去,“三哥也吃。”
“我吃过了。”
“真的不吃?”连北瑾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
连城毅吞了吞口水,勉为其难道,“既然你吃不完那我就吃一个。”
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仿佛一夕之间又回到了那个天真无邪自由自在的时候。
只是连城毅知道的,无非这一切都只是欲盖弥彰的假象,小丫头的眼里是弯弯的笑,可是却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纱,把她所有的真实表情藏匿其中,无人能窥探。
“叩叩叩。”裴亦庭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我本来想不做声的,可是我如果再不进来,带来的饭菜就得凉了。”
“裴先生。”连城毅站起身走到一旁,“你怎么过来了?”
“伯母眼睛不好,我就让她把饭菜交给我,我来送。”裴亦庭将小桌推了过去,“饿了吧。”
“我刚刚吃了包子,还不是很饿,总裁那么忙,以后就不麻烦你了。”连北瑾低了低头,又发觉到对方在注视她,急忙抬起投诉,两两目光相接。
裴亦庭唇角微扬,带着一抹和煦谦虚的礼貌微笑,他道,“最近公司并不怎么忙。”
连北瑾把多余的话吞了回去,她如何不知道公司的业务?就算刚刚入职不久,也算是明白了总裁办公室的一系列工作量。
裴亦庭把餐盒打开,一一排列整齐,拉过女人的手,把筷子放在她的手心里,“我知道你不想麻烦我,但有些时候不得不麻烦,难道你想着让你母亲一个人挤公交车倒几路车来医院给你送饭?”
连北瑾咬了咬唇,“我可以随便吃一点。”
“小瑾,就算你有意避讳我,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等你痊愈了,我会保持距离的。”
“总裁,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太过麻烦你。”
“撇开我们是上下级的关系,你就把我当成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好不好?”
连北瑾犹豫的看着他,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着一旁看好戏的三哥倒是连连答应。
连城毅道,“这丫头没心没肺,裴先生也甭问她了,你以后想来就来,我们家欢迎你。”
“三哥。”连北瑾面颊有些泛红,“你别这么开玩笑。”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连城毅拍了拍她的背,低下头靠在她耳侧,“我调查过了,裴亦庭人不错,家世清白,父母也善良,兄弟姐妹间和睦。”
连北瑾诧异,“三哥,你这是想干什么?”
连城毅笑了笑,“三哥只是想你幸福,找一个最合适的人。”
连北瑾双手不由自主的揪紧了被单,再慎重的瞄了一眼旁边保持沉默的男人。
说实话,裴亦庭是完美男人,眉目间有一种特别高贵的书生气,谈吐举止得体,气质不俗,外貌英俊,只是,她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如何配得上他这样毫无瑕疵的男人?
裴亦庭把手边的汤盅递了过去,“别愣着了,赶紧喝了,听伯母说这是她炖了四五个小时的。”
连北瑾捧着杯子,一口一口的喝着,眼珠子来回的在两个交谈着的男人中间游来游去,他们这是想闹啥子嘛。
晚风徐徐,医院后的院子人烟稀少。
一片片落叶打着旋儿的飘落在草地上,一双鞋悄无声息的走过。
“等一下。”裴亦庭突然叫了一声。
连北瑾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不明觉厉的回过头,看着对方。
裴亦庭走到她身前,抬起手将她头发上的树叶轻轻的拔了下来。
男人喷了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不是特别沉闷的那种香气,是很淡很清爽的味道。
和他真的是像极了。
裴亦庭依旧笑如春风拂面那般温柔如水,“小瑾。”
连北瑾回过神,移开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夕阳西下,她道,“对不起,我走神了。”
“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有点过分,可是小瑾,你可以考虑考虑我吗?”
连北瑾像个落荒而逃的囚犯,自动忽略了他的这个问题,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小果子,反复的端详着。
裴亦庭也不急,蹲在她一边,“你也不必急着回复我,我等你考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