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降城东面一百多里处,有一个海子,那海子很大,不知有多少亩地。有很多水鸟在那里棲栖,有野鸭,鹳,丹顶鹤,还有南来的大雁。
李克用骑了一匹枣红马,也算是良马。全速跑起来也很快,就是不能持久。跑到半个时辰以上,就有点吃不住劲了。
萧玄衣信步而行,那匹马就是赶不上。李克用哀叹道:“萧老三,都怪你跑死了我的踏雪乌骓,这马也太慢了。”
“你先凑合着吧,等我有时间了,给你弄匹好马来,比你踏雪乌骓还快。”萧玄衣笑道。
“你还有这本事?”
“再过几年,我儿子就是少马王了。给你找匹正经八百的千里马来。”
“我不当你开玩笑啊,那我就等着了。”
“多大的事情嘛,用不着发誓赌咒。”
李克用在公开的场合要保持威严,一般是不开玩笑的。但现在和萧玄衣熟悉了,再说萧玄衣也不忌惮他。信口胡说,十分有趣。李克用想起父亲的话来,有一个朋友,确实挺不错。
两人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到了那片海子。李克用下了马,将马肚带松开,让它自己去饮水吃草。
有海子的地方一般都有山,山上的雨水留下来,或者是雪水融化,形成了海子。这个海子的南面也紧挨着连绵的群山。
两人登上附近的小山丘看了一下,就算萧玄衣的目力再好。也望不到边。但见远处云烟苍茫,蒹葭萋萋。
李克用看了一会儿,见某处蒹葭丛里突然有一只水鸟飞起,便对萧玄衣道:“看见没有,那就是大雁。”
萧玄衣看了一会儿道:“以前都是从下面往上看大雁,现在从上往下看,反而不认得了。”
“大雁都是结伴的,那里肯定有雁群。记住那个地方。”
两人下了山,李克用已经挽弓在手,快接近雁群时,萧玄衣开始蹑手蹑脚。李克用笑道:“你这是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我怕惊动了雁群。”萧玄衣小声道。
“跟着我李鸦儿,从来都是踹营,没有干过偷袭的事情。”李克用大声说道。
话音刚落,蒹葭丛中“扑啦啦”惊飞许多水鸟。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弓弦响了数下。几只水鸟应声而落,剩下的飞远了。李克用叹息道:“跑了两只,要是换成金蚕丝的弦,估计一只也跑不掉。”
李克用度不中不发的作派,萧玄衣也是知道的,估计是水鸟的已经超过了有效的射程之外,就问道:“二哥,你的弦怎么还没换呀。”
“要把银票抽成丝,再编成弦,是个细致活,找了两个心灵手巧的丫鬟正在做。”
萧玄衣便不再问,李克用又说道:“一共是八只,三弟,你帮我找一下。”
那雁大多落在蒹葭丛中,好在两个人眼力过人,不大一会儿,都找全了。那八只全是雁,并且都被贯了脖子。
飞起这么多水鸟,射下的全是雁,这种分辨能力,萧玄衣自愧不如。
看看天色还早,李克用说道:“咱们在这烤两只雁尝尝,剩下的带回去,找一家酒店,晚上叫上史敬思他们几个喝酒。”
“行啊,我去拾柴。”萧玄衣说罢,转身去了。
萧玄衣抱了一捆柴回来的时候,李克用正在拔雁翅上的羽毛,并把拔下的羽毛放进随身带的一个口袋里,萧玄衣就问道:“二哥,你拔羽毛干什么,用火一烧就掉了。”
“回去做箭用。”
“你的箭都是自己做的?”
“是啊,自己做的箭心里面用着有把握一些。”
萧玄衣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动,想了想又有些茫然。就找了几根木棒搭了个架子,打算用剑穿从雁的口中串入,好放在架子上烤。结果剑尖有些颤动,串了几次都串不准,于是就倒转剑来,拿着雁往剑尖上套。这下倒串上了。萧玄衣心中又是一动,想想还是有些茫然。
萧玄衣将剑横到木架上,然后生起火来,火苗窜上来,将雁的羽毛都烧了。萧玄衣就问李克用道:“二哥,箭是怎么做的?”
“箭有三部分组成,箭镞,箭杆和箭羽。箭镞有一寸长,端部有桃叶形的,有三棱锥形的,我喜欢用三棱锥形的,破风比较好。箭镞的是空的,箭杆可以套进去。箭杆这边一般用桦木做成,长两尺。箭羽的材料比较多,以雕翅膀上的羽毛最好,射出的箭最快,并且能抗风吹。其次就是鹰翅上的羽毛。再次就是雁翅,再次就是鹅翅。一根箭上要用三根三寸长的箭羽。箭做好之后,要经常在火上烘干,要不然箭杆很容易变形,或者脱胶。”
“既然用雕的羽毛最好,二哥为什么来射雁呢?”
“传说雕对我们沙陀人有大恩,我们一般不滥杀雕的。但也不是不用,秋天里就可以带你射雕了。”
“为什么要等到秋天呢?”
“雕一般在春天孵出幼雕来,要是现在捕杀,杀一只雕就相当于杀一窝。到了秋天,幼雕就长大了,并且秋天里猎物容易捕获,雕也比较健壮,雕翎的质量也比较好。”
“没想到二哥知道这么多。”
“你要是问别的,我可能不知道,你问到箭,那算是问对人了。”李克用哈哈大笑。
萧玄衣心里的想法渐渐有了头绪,将烤得雁翻了一下,又问道:“二哥会制弓吗?”
“也会,不过制一把弓很麻烦,起码要好几个月。所以我一般不制弓。”
“买的弓用着顺手吗?”
“开始时,肯定不顺手,用的久了就顺手了。弓和箭不一样,因为箭要射出去,有时候很难再找回来。每杆箭的轻重缓急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制箭一定要有规格,箭镞一寸,箭杆两尺,多一分少一分,射出去就会有差别。只有按照规格来,射箭的技巧才有规律可循。弓则有好几种,但是弓不经常换,用久了你就熟悉它里面的机能了。”
“哦,我明白了。”萧玄衣恍然大悟。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练剑的道理了。”
“说说看。”
“刚才我用剑串雁的时候,老是刺不准,用手往剑上串,一下就串上了,于是我就想通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也就是练武之人常说的:意到,眼到,手到。手能到,为什么剑不能到呢,就象二哥说的,我对剑远远没有对手熟悉。所以就刺不准。”
“嗯,说的靠谱。”李克用鼓励萧玄衣继续说下去。
“我的剑有三尺左右,但具体有多长,我却不清楚。对敌的时候,是根据自己攻击的范围,来确定距离对手需要多远的,连自己的剑长都不知道,确定出来的距离误差更大。差一寸,有可能就刺不到对手。说白了,我还是对自己的剑不熟悉。”
“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和史敬思的那一仗,就是很好的例子。你连自己的剑多长都不知道,知己就谈不上了。所以你跟史敬思打平,也是侥幸。”
“那还不是二哥在旁边指点吗?我都打算弃剑认输了。”
“知道二哥为什么带你到这来射雁了吧。”
“知道,言传身教嘛,身教比言传更能启发人。多谢二哥的良苦用心。”
“知道以后怎么做了吗?”
“思路是有了,具体怎么做,现在还不清楚。”萧玄衣道。
“我也就给你指个方向,具体怎么做我也教不了你。你只要存了一份心,念念在此,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两人说得兴高采烈,突然传来一股烧焦的味道。萧玄衣赶忙将靠着的雁取下来,将烧焦的外部剥去,露出细嫩的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