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九皇子走入,苏青禾的心再度慌张发抖。她本就有些压不住场面,好不容易把皇帝与群臣安抚了,正欲救出姐姐,没想到九皇子陡然出现,并且言语极为挑衅。
皇帝看着九皇子,略显不悦道:“老九,去哪儿了,既然来探望妹妹怎么到处走动?”
九皇子上前,朝皇帝皇后请安之后,绕着苏青禾走一圈道:“父皇,儿臣若是不走动一圈怎么知道门主在药房里牵着怜香姑娘的手?”
众人闻言吃惊。
苏青禾面色煞白,看着九皇子。九皇子果然是来捣乱的!她转身朝皇帝拱手解释:“陛下,恐怕有些误会!”
九皇子笑道:“真的是误会么?门主似乎十分紧张呢!”他一抬手,便有小太监从门外走进来,正是之前偷窥的宫人。
小太监朝皇帝皇后跪拜行礼:“陛下,皇后娘娘,小的去庖厨取药之时千真万确看到门主牵着怜香姑娘的手,并……并唤怜香为姐姐……”
苏青禾大惊,死死弟地盯着小太监。
九皇子得意地笑了。
怜香哭声辩驳:“陛下,九王爷,奴婢并不认识门主大人啊!”
九皇子折扇轻击掌面:“这就奇了,本王的婢女曾经受过伤失忆了,门主却是清醒着的,怎么还会叫本王的婢女为姐姐?门主,你时常走动却还对研香有一番见解,真令人刮目相看呢。可是您不觉得这许多的蹊跷摆在一起,总令人怀疑么?”
“九殿下与门主之间或许有些误会,不若把话说白了,不理解之处也可相互担待。”荥国公捋髭须笑眯眯,此言看似帮着两人,实则处处针对苏青禾。九皇子言辞闪烁已对她十分不利,倘若真的说白了后果不堪设想。
“是呢,本王当真觉得本王与门主之间有些误会……”他走到苏青禾面前,上上下下打量她,“早前本王与门主接触,门主手背受过伤……再看门主如今细皮嫩肉的,想来是用什么良药把十几年的疤痕都治好了……”
九皇子句句直指苏青禾身份,令苏青禾慌得双手都不知如何摆放,额间渗汗,面色苍白。在她快要没法应付时,门外有人通报,御青来了。
御青的到来于苏青禾而来简直是一记救星!
御青十分聪明,他上前先向陛下请罪,再陈述户部盘点出状况,有一件事万分紧急需向门主禀报。
陛下准许他说了,他便挑了一件大事恭恭谨谨地向苏青禾汇报。那件大事在前两日的确是个麻烦,可神算如御青,怎么允许此事情发生,他已杜绝在萌芽中了,如今旧事重提,只不过为苏青禾救场。
御青是丹毓的左臂膀,许多人或许见不得丹毓,可是户部每一年皆与御青打交道,朝中的官员还认不得御青么?此时御青还恭恭谨谨地向苏青禾低头,莫不是证实了苏青禾门主的身份?
众人在听御青陈述的过程中心思千回百转,方才九皇子已让他们怀疑门主的身份,可如今御青出现,这恭谨的态度何须还惹人怀疑?
御青说罢,苏青禾装模作样地向皇帝请示如何处理,皇帝放权让苏青禾处理。苏青禾为难了,御青又道:“陛下,门主之前早有料到此事极有可能发生,并给予属下指示,属下已做了防备,如今不过请示门主是否按原计划进行?”
陛下笑眯眯地问:“门主之前有何预料,又做了哪些防备?”
御青如实禀报,皇帝笑道:“看来爱卿的确料事如神,把国库交予你,朕十分放心呐!”
苏青禾虚以委蛇拱手推脱,内心冷汗沉沉,不过此事好歹掩盖过去。
正当她准备松一口气之时,九皇子仍是发难,笑眯眯地指着那小太监:“那宫奴之言,门主如何解释?”
苏青禾的心再度提起,可不知御青使了什么法子,只一记冷眼过去,那小太监竟然磕头求饶,说自己眼花了,并没有看到门主与怜香姑娘接触,直令九皇子错愣不已。
九皇子还欲发难,陛下似乎觉得烦了,摆手不了了之。
御青冷冷盯了苏青禾一眼,苏青禾这回学机灵了,拱手道:“陛下,既然公主病情已无大碍,臣与户部查账之事还有待处理,便先请退了!”
皇帝摆手道:“走吧,爱卿辛苦了!”
苏青禾后退三步,与御青离去。
九皇子在此时摸着下巴笑眯眯道:“看来是本王的婢女与宫奴诬陷门主了,怜香姑娘煎药失误在前,又诬陷门主在后,实在该罚,但念着救治皇妹的确有几分功劳,便拖出去廷杖三十吧,父皇母后以为儿臣的处置是否妥当?”
皇帝未发言,皇后沉吟片刻点头道:“有功该赏,犯错应罚。怜香是九皇儿的人,皇儿既然发话了,此论断也属公正,臣妾以为便按皇儿的意思办吧,皇上觉得呢?”
皇帝仍是摆手任由他们处置。
九皇子扫了苏青禾离去的背影一眼,便抬手,毫无怜香惜玉道:“拖下去吧!”
怜香哭着求饶,可九皇子无动于衷。苏青禾立即停住脚步。她极了解廷杖的厉害,普通女子受二十下都受不住了,更何况柔弱如姐姐。
她激动得欲转回身子,可是御青拱手道:“门主,马车已在门外等候了!”
她僵直了身子,既不敢回头,也不甘心离去。不远处很快传来板子拍打皮肉的声音和姐姐的呼喊声,声声撕裂,痛在苏青禾心里。她的身子在抖,手下意识地握成拳。
御青又咬牙切齿说道:“门主,马车已在门外等候多时,门中要事还需您尽快处理!”
苏青禾感受到九皇子若有似无落在自己身后的得意的目光,那么挑衅也那么得意。她最终咬牙隐忍,快速离去。
可是上了马车之后,苏青禾便忍不住流泪了,她为了救姐姐,可是还是没能把姐姐救出来,只要姐姐还在那个牢笼一天,就极有可能每天都受皮肉之苦,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些年盼着姐姐还能活着回来,如今盼到了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受苦吗?苏青禾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能给姐姐更好的!
回到东宫之后,苏青禾不可避免地忍受御青的一阵呵斥。她跪在地上,已经无力辩驳了,心力交瘁,不想思考。不论御青如何大怒,或者门主有何处罚,给她重新选择她还是会奔到公主府上救助姐姐的。
她是个不合格的傀儡,她有自己的思想,她没法按照门主的指令做到无痛无欲,无自己的言行。
御青冷声道:“按画扇门的规矩,你今天所犯过错必须受炙烤刑法,可死一百次!门主给了你身份却未曾给你权利,谁准许你去公主府上救人?若非本司出现,你已打翻门主十几年的计划!”
苏青禾不知门主计划为何物,更不知门主为何不见三品以上官员,也不知九皇子今天的捣乱是否隔山打牛置门主于不利,这些大事大义,和野心激不起她心头的波澜,她只关心自己的姐姐。
她仰头问御青,泪眼迷蒙而哀怨,语气却很轻:“司卿大人有自己的姐姐么?你有自己的亲人亦或者所爱的人么?不知道要怎么做到亲人受罚还能狠心离去!”
“真是妇人之仁!”御青耻笑,猛然摔了一张东西到苏青禾面前,差点砸了苏青禾脸面,苏青禾只能闭上眼。御青又道:“这是门主订的规矩,好好看看吧,本司不能罚你,回门之后不代表门主不会处罚,没有人可以一直纵容你!”
他负手走了,苏青禾捧着那堆东西流泪。罚吧,再处罚还能怎么样呢,无非要了她的命,她虽怕死,可是明知姐姐受苦还能无动于衷,活着有何用?
苏青禾跪了一夜,心里却愈加大胆起来,忽然生出了一个决定!
翌日朝阳升起,新柳碧青,露珠挂叶。太子伴随黄鹂鸣叫走到使馆外,却见门扉紧闭,宫人告知门主歇息恐怕不能接待。
太子失落地走了,可寻思有些不对劲,苏青禾好端端地为何不见客?他找来随侍的太监打听风声,才知昨日公主府上的动静。
太子在书房里把玩着折子,转眸一想,问李太监:“你说太子妃昨日偶遇门主?”
李太监道:“是的,太子妃在湖边垂钓,遇到了门主,之后门主便往公主府上走动了。”
太子垂眸。他十分清楚郭云澜不喜欢垂钓,即便真要垂钓她也看不上烟波湖,郭云澜向往自由无雕琢的东西,烟波湖人工景观过于明显,所养之鱼也不合她的胃口,她经常去骊山自有天然溪流,何须在宫里垂钓?
“太子妃后来是不是见了郭柳氏?”太子语气稍显沉重。
李太监一想,太子真是神了,怎么什么都料到呢。便点头:“是的,郭夫人未时入宫,申时才回去。”
太子把奏折轻轻往桌上一甩,并未表露情绪,可李太监还是被吓到了。他以为太子会有所行动,可是太子没有,太子甚至安然入座批阅奏折,一审阅就到天黑。
酉时掌灯之时,李太监见太子伸懒腰歇息,显然是批好奏折了,问他可要传膳,太子起身道:“便往漪兰殿与太子妃同飨吧!”
他去漪兰殿,李太监觉得是否要跟太子妃打声招呼,可见太子步伐坚定,他也不好多嘴。
等去到漪兰殿,太子妃果然比较诧异,不过也不好拒绝。她虽与太子不同屋同寝,可许多事也相敬如宾,一同用膳还是可以的。
太子神色如常给她布菜,可太子妃仍是察觉出他有所来意,饭后一同倚着罗汉塌下棋之时,太子妃冷冰冰地问他:“你有何事便说吧。”
太子笑笑,心想郭云澜聪明,还是瞒不过她的,便直说了吧:“十皇妹的病……本宫听说了,父皇母后极为担心,爱妃撒再大的火也不该把气泼到十皇妹身上,本来皇妹生病已十分遭罪,又何须再遭这么大的苦?”
“什么意思?”太子妃眯眼冷冰冰道。
太子举棋不定,最终把白子投入罐中,温和笑道:“苏姑娘过两日回画扇门,本宫仍像以前一样宠着你,你便别再与画扇门为敌了,澜儿。”
郭云澜酝酿片刻,毫无预料地扫落桌上的棋子。白子与黑子一同滚落在地,蹦蹦跳跳弹向殿角,在光滑的乌砖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倩影。
太子望着那些棋子,心也跟着弹跳不定的棋子忽明忽暗,一时无法着落。
郭云澜起身道:“臣妾累了,无法伺候太子,太子请回吧!”
太子眼帘掠过忽然翻倒的棋桌,没有言语,起身离去。
他原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可是没想到,此事还远远没完。
太子妃忽然回头冷冷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丹毓凭什么把紫牙乌赠给了她,而你凭什么重新编串了紫牙乌套到她手上?你们若让我安宁,可曾先让我舒心?”
太子转身,诧异地望着因嫉妒而面容扭曲的女子。她生平太过顺心顺意了,也有太多人宠着她了,以至于她认为所有东西都是她的,即便不是她的也不该是别人的。太子只觉得眼前的郭云澜过于陌生,那个率真美好的女子已经不复返了,剩下的是这样一个扭曲的女子,他只觉得心痛、无奈和惋惜。
他是时候该让她清醒,不能再让她放纵和堕落,之前她骄纵是她的事,而如今她已然伤害到别人,若他再不加以管束只怕会毁了她。因为没有人,还可以像他一样一辈子宠着她!
太子劝说:“你不该眷恋丹毓,因为不值得。”
“为何不值得,难道当年在北疆的相处都是假的么?”郭云澜激动,“还是你在指责我,你认为你对我付出我就该爱上你!”
太子觉得她不可理喻,可仍是极有耐心说道:“如果你失意了,他来看过你,你病了,他关心过你,这些年一直有你不曾放下你,那你倒可以眷恋他。可如今,你除了自伤自损,寒了周围之人的心,你得到什么?”
“他必定没有放下我,他只是怨我!”郭云澜大喊,并咬牙道,“他只是赌气,赌气不肯见我!”
太子心如刀割,怎么这么多年她还是执迷不悟呢,怎么这么多年她还是看不见他?他握了握拳道:“丹毓执掌画扇门,所系责任重大,岂有时间儿女情长?”
“我当初就不该嫁给你,卫渊澈!”郭云澜咬牙切齿道。
太子压抑了心中的郁闷,他实在是无法面对郭云澜了,黯然长叹:“即便你不嫁给我,也得不到丹毓……”迟疑了许久,他终是把心中隐藏的本来不打算告诉她的秘密说出来,因为她已失去理智,他只想让她清醒,“丹毓不曾爱过你,澜儿!”
郭云澜瞪大双眼,犹如晴天霹雳。
太子胸腔的浊气已然无法压抑,他握拳隐忍,颤着音道:“这四年来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不愿意嫁给我……而我,也真真正正为这一门婚姻而后悔!”说罢他转身离去。
他觉得他对郭云澜的纵容已经够了吧,他并无过错,也不欠她什么,即便守着承诺这四年来他已经尽力了。往后,他仍是忍着她,让着她,可不会像以前一样纵容她。他是太子,本该有更大的责任,而不是迁就在一个女人身上!
只是太子没想到,这一番醍醐灌顶之言没有让郭云澜清醒,反而惹来她更大的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