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饮食偏甜,点心精致好看,吃一顿饭也是赏心悦目的,吃饱喝足再来杯茶,坐上大半日,叹一场浮生偷闲。
顾惜和沈耀庭两个人乐不思蜀,再去了水乡周庄。木船行驶在窄窄的河道。两岸边的民居林立,都是古时的模样。他们在船上听船工讲述古老的故事。顾惜注意到岸边的一个露天茶馆,好多人围在那里。于是她和沈耀庭也去凑热闹了。
原是一位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者,吃罢早饭发现遗失钱包。于是用随身的象棋摆出一副残局,大家可以来挑战,每人每局收十元挑战费,赢了的这副象棋便归他。
象棋是玉制的通体碧绿晶莹,颜色煞是好看,且触手生凉,看起来有些价值。于是很多人交了十块钱去挑战。但都没能成功。老者已经集齐早餐资费,但是棋局仍未被破。
有许多路过的人,不去尝试破局,但也想知道最后能否成功便在那里坐下,点壶茶,几碟点心,权当是看戏消磨时间了。
顾惜和沈耀庭去看的时候,一位二十出头的男生正在挑战,坐在对面的老者气定神闲地笑着。
“喂,你会不会下象棋啊?”顾惜问沈耀庭。
“唔,会一些吧。经常在家陪着我爸杀几盘。”
“那你要不要去试试,我看那副棋不错的样子。”
沈耀庭思索了一会儿,点了头。
小年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老人家这残局摆得真是高明。我修炼还未到家。”然后留下十元钱,下了桌,却并不走,站在那里,想必也是想看看何人能破得此局。
“老人家,我来挑战可好?”沈耀庭上前去说。
老人看了他一眼,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沈耀庭便坐下来。
这棋局形势复杂,双方可用子又都不多。沈耀庭开始思索该如何行棋,排除所有可能性。
然后他开始行棋,老者也应对自如,斗到最后双方都只剩一车一马,谁也无力把谁将军。
“小子,棋艺不错啊。”老者面带笑容。
“哪里哪里,是老先生承让了。”沈耀庭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又看了眼在人群中观看的顾惜,她面带微笑,冲他点头。
“小子,难得有缘人,这副棋便送给你了。”说罢老者起身结了帐,大步离开了。
“人生难得知己,生活惜得小喜。”老人的嗓音在清晨的水乡里飘荡,不知飘进了多少人的心里。其实,知己可遇,小喜也易得,关键是你以什么样的态度在生活。
山山水水转得差不多了。顾惜和沈耀庭开始收拾行囊回家。无论漂泊多久,终点处的归宿是家。
李芬和顾全在家里做好了饭菜等待顾惜。沈耀庭回了自己家。徐佳慧也亲自下厨。
“你这次回来应该不准备往哪里去了吧。我也老了,有些东西管不动了,你来管吧。”饭桌上沈谦行说出这番话,充满无力感。
沈耀庭只是低头吃饭,并没有回答。徐佳慧看了看沈谦行,又看了自家儿子,轻轻摇了摇头。
这顿接风洗尘的饭菜,大家都吃得沉默。
晚上徐佳慧端了杯牛奶敲响了沈耀庭的门。
“小庭,我给你端杯牛奶过来。”
“嗯,谢谢。”沈耀庭坐在书桌前敲着电脑。
徐佳慧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坐在床边。
“小庭,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爸爸妈妈也老了,很多事情过去了就放下吧,好吗?”
“妈,我知道。”
徐佳慧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你要知道,我和你父亲都是爱你的。”说完徐佳慧就出去了。
沈耀庭站起来走到窗户前面。大风刮得树枝东歪西倒,和十几年前那个秋天一模一样。
他从出生以来一直备受宠爱。沈谦行和徐佳慧都非常宠溺他。但是家族里一些同龄的孩子一直在他背后说话,那些同情怜悯的眼神让年幼的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幸福。
那一年过年的时候,远方的阿姨们聚在一起说话,他听到她们的讨论。
耀庭这孩子,乖巧是乖巧,偏偏生母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可怜啊。
沈耀庭听了,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糊涂了。
他们说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叫生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的母亲不是徐佳慧吗?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继续听他们说话。尘封的过往被一幕幕推到这个年幼的男孩面前。
真相往往像一把剑,非要将美好切割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面目全非才算作罢。
沈耀庭名义上的母亲是徐佳慧,而真正意义上的生母徐佳琳。徐佳慧和徐佳琳两姐妹,长得都端庄秀丽。但是大姐徐佳慧娇俏活泼却也不失端庄秀丽,相比之下徐佳琳的性格有些内向,安静。两人同在国外留学,一起认识了沈谦行。沈谦行对徐佳慧一见倾心,但徐佳琳也对这个温和的男子芳心暗许。只是性格使然,这份爱慕便只能深藏心底,看着自己的姐姐与自己喜欢的男子越来越亲近。
他们都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大家都喝了很多酒。沈谦行错认了人,酒后乱性与徐佳琳发生了关系,并被徐佳慧撞个正着。
一瞬间,她觉得身体疼痛快要裂开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和自己的妹妹在床上,她怎么也接受不了。她一走了之,什么联系都切断了。
徐佳琳也鼓起勇气向沈谦行表白,但是沈谦行拒绝了。他说此生只能爱一个人,既然心已许实在没有多余的位置就给她,只能抱歉。
徐佳琳点头表示清楚,随即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九个月后,沈谦行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徐佳琳难产,手术同意书上需要签字。
沈谦行一下子就懵了,什么情况都没弄清楚。还是过去了。医生告诉他,徐佳琳已经难产大出血,院方会尽力抱住大人和孩子,但是危机情况下的选择还需要亲属同意签字。
沈谦行的手颤颤巍巍地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他说,无论发生什么,请尽力保住大人。
但是最终都还是没能挽救徐佳琳的性命。留下一个新生的生命,撒手人寰。徐佳琳唯一的希望就是沈谦行能好好抚养这个孩子成人。
这个刚刚大学毕业的男人,手里抱着一条柔软的小生命,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