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回(1 / 1)

元春这纯是不死心,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元凶”究竟是哪一位。就算嫂子再厚道,也明白分寸,哪是邢夫人、王熙凤所能轻易左右?

老祖宗已经不爱管事儿,这种时刻不忘关心“女婿”下盘的主意,必是母亲开口,嫂子李纨才会如此迟疑且面露难色地……跟她传话。

元春这阵子正害喜,身子不太舒坦,又时不时地喜怒不定,嫂子李纨这副无可奈何又满含歉意的神情,刺得元春胸口一阵闷痛。

但凡不如意,她从没跟父母抱怨,但不代表她一点都不觉得委屈。这回,她不想再忍了,先……哭一场再说。

于是李纨就眼睁睁地看着向来平和的小姑子眼眶通红,随即便是泪如泉涌。

其实李纨出门前也和丈夫贾珠都商量好了:先把婆婆王夫人的意思说给元春,之后自然要好生交个心了——贾珠夫妇跟王夫人的想法态度,可不正是南辕北辙?

可惜李纨嘴笨,话刚开个头,就把怀着“金疙瘩”的小姑子给惹落泪了。

而且小姑子还真是说哭就哭,哭得痛快,之前明明是愤怒……李纨登时就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会儿七皇子还在家呢……李纨竟是越琢磨越心虚。

万幸元春的悲愤也不是冲着嫂子来的,她抹了会儿泪,自己就找丫头要水喝,先压一压腹中的翻涌:生她养她的爹娘还不如半路遇上的赵之桢体贴——这个前世她就知道,这辈子再为这个置气也不值当。

她喝了半碗水,抽噎了会儿,也逐渐平复下来,再看她嫂子,脸都吓白了……元春顿生愧疚之心,嫂子是个厚道人,再说就算看在亲哥哥的面子上,她也轻易不肯给嫂子难堪,可惜这回有点情不自禁了。

元春当下也不再绕圈子,“嫂子,谁在背后给太太出的主意?”

李纨还真是为了说明此事而来:他们夫妻两个显然偏向姑父姑妈一家,而且婆婆的糊涂已经让丈夫贾珠很不舒服,迟早会使出些手段,让太太好生享用富贵日子,但掌权可就不必了——老祖宗“该收手时就收手”的本事,太太总也学不会。

不过这种架空亲娘的主意,势必要早早跟妹妹通个气,不然妹妹不乐意,不说能不能成事,倒让兄妹俩生了隙嫌。

李纨此来不仅要跟元春说清贾珠的意思,还得把王夫人这些日子的“动静”好好转述上一回。

元春听嫂子婉转地告诉她太太闭门带了些日子,又开始和亲戚走动,便直截了当问道,“是跟舅舅家吗?”

李纨道:“可不让大姑娘猜个正着。”

大约是非常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奉承一向跟自己不对付的小姑子,让王夫人心中郁闷已极,加上放贷一事余波未消,贾赦贾政兄弟支出分开尚不满一年,王夫人不好此时出面,再从儿媳妇手中收回管家权……闷在家里无事可干,难得娘家嫂子到来,还跟她说了好些“贴心话”,果然说得王夫人十分意动。

李纨忽然压低声音,“像是打算按《吕氏春秋》里说的,一本万利……”

元春闻言,伸手就按住了额头。嫂子压根不用把话说尽,元春就猜着舅舅家想拉着娘家往大皇子那边靠一靠。

话说回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道理真是一点错都没有,但是只有族长和真正的一家之主才能做此决定。母亲再怎么心动,又能有什么用?

等等……元春也轻声问道,“难道还开口要钱了?”投资嘛,要是没能拿得出手的人才,就只能送钱了啊。她转念一想,又道,“幸亏太太爱财,估计舍不得呢。”

小姑子的直白,实在让李纨震惊不已:小姑子以前听说话都很委婉……王府的“水土”就这么养人?不过她也没忘轻轻点了点头。

元春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按哥哥嫂子的意思办吧,不用太顾忌我。我信哥哥嫂子。”

李纨圆满完成任务,又跟元春聊了聊怀胎生子的闲话,仔细问过傲梅和抱琴两个大丫头元春的衣食起居,再次坚定了一回“王爷很宠元春”,便满意地告辞而去。

李纨回府,赵之桢没再露面,而是直接来元春这儿来说话——在出征之前,他想多陪陪她。

不过元春此时的神情,让赵之桢登时就醒了神:元春见他进门,起身行礼,但却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其实,对赵之桢究竟能容忍她到哪个地步,元春心里也没谱,但好歹知道自己不必强颜欢笑。

说实在话,荣府那点子破事儿还入不了赵之桢的眼,只是同为娘家人,贾敏来元春开开心心,而李纨到则元春愁容满面,赵之桢也忍不住问了个始末。

元春闷声道:“嫂子来告状,我娘半生积蓄没准儿要让人骗走了。”

赵之桢闻言,反而笑了,“你娘的娘家人也专门杀熟?”

京里的大风向如何瞒得过耳目不少的赵之桢?

只是元春本以为这事儿也就让她和哥哥贾珠兄妹两个糟心好一阵子,万没想到连赵之桢都有所耳闻——那这事儿怕不是“小事儿”了!

赵之桢果然没卖关子,直接给元春解惑,“大哥他的门人,寻了些像样的人家,闹着要做什么生意。”

这却是点到为止了,身为皇子究竟为何需要大笔资财?还用直说吗。

大皇子之前与南边那位殿下有些往来,如今那位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大皇子见势不妙急着敛财,好收买些臣子替他脱罪,或者干脆捐出大笔军姿,直接讨好他的圣上亲爹。

不过大皇子这自救之举,也让太子的“笔杆子”抓牢了把柄,等战事大定之后,便是好一通攻击,大皇子闹得灰头土脸不说,还声望大降,自此大皇子与太子终成水火之势。

思及此处,元春也不得不承认,她亲舅舅王子腾也是个奇人,先投奔大皇子,等大皇子与太子先后倒台,也不知如何经营了一番,最后居然靠上了赵之桢,随后便是平步青云,若非在之后的立储大乱炖中,再次选错了位子,不然他自能保得王家荣华至少两代人。

不过……甭管姑父还是舅舅,都比自家爹娘眼光远且准……其实自家要是少折腾,闷头过日子,纵然有忠顺王看自家十分不顺眼,也不至于抄家夺爵就是。

这也就是嫁给赵之桢,二人还挺投缘,再加上又怀了孕,境遇与前世大相径庭,元春这才不怎么做噩梦,否则前世娘家以及自己的命运,实在是总压得她喘不过气。

此时赵之桢忽然一笑,还把元春揽在怀里,“你可知道破财免灾?”

元春道:“还不如直接捐官呢。”顿了顿,又跟赵之桢说起了心里话,“我娘之前犯了错儿,我担心她急于翻身,反而一错再错。”

真正的结局,元春都猜得着:母亲拿了体己银子出来,好事儿落不到她头上,坏事儿却要她顶杠……在元春的印象里,舅舅和舅妈可不是什么正直厚道人:小恩小惠他们也不太在乎,但这种足够让一家子“脱胎换骨”的好事儿可绝对不会谦让。

赵之桢耐心十足,“那就拦住她。”

元春一愣,“诶?”她没听错吧?赵之桢居然鼓励她插手娘家事?

赵之桢接着道:“置之不理你可难受?”

“光听我嫂子传话,”元春轻抚小腹,“气得我都吃不下饭了。”

“当管则管,”赵之桢用手轻轻覆住元春的手背,“你只要位份一直比他们高,自然能理直气壮。”

之后,赵之桢不仅和元春一起吃饭,晚上更是继续“留宿”。隔了一天,元春才回过味儿来,赵之桢这是意有所指:她的诰封居然下来了,快得让她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里面除了赵之桢在圣上心里位置不凡,更有贵妃特地说项:小七也有心疼的人了,真是好事儿。都三十多的人了,只有一儿一女,给怀孕的侧室提提位份才是人之常情,不然小七于子嗣上全不在意,她可就要愁死了。

不过元春前世连妃子都做过了,这次得个侧妃,高兴归高兴,只是无论如何都称得上宠辱不惊,而荣府却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王夫人有种扬眉吐气之感,正巧贾敏带着一双儿女也在娘家,黛玉听说,便向宝玉表哥道喜,宝玉却又莫名忧伤起来——他只觉得姐姐得了晋封,似乎离他越来越远,想见上一面都成了奢望。

不过宝玉复杂的心情,影响不了荣府为元春庆贺,特地在府中开了宴,宁府贾珍与贾蓉父子自然也和女眷一起到来:不得不承认,贾珍作死的本事远在贾赦贾政父子之上;可为人处事做官敛财的能耐也一样,那兄弟俩不能望其项背。

至少贾珍还提醒贾政贾珠父子,“与其跟那位亲近,”他比了一根手指出来,“不如多照顾大姑娘。”

贾政听得一头雾水,贾珠却暗自叹气,风声连宁府的珍大哥哥都听说了,足见不大对劲儿了。

不过贾珠也没来得及再让妻子去王府,赵之桢已经前往京郊大营,而且还要直接奔赴北疆……父亲离京,王府大姑娘听说王家正和大伯“亲近”,便心生一计,想要大大打压一番贾侧妃的气焰……不过她吃过亏,好歹学得乖了些,知道出手前跟母亲商量一下。

刘娡听了女儿的主意,也欣慰地笑了,“知道你心疼母亲。不过你大伯和你父王是亲兄弟,这事儿你揪出来,倒显得你多事。”

大姑娘有些失望,“您说怎么办?”

刘娡道:“她再风光也是侧妃,只要我坐得稳,她就什么也做不成。”姣好的容貌配上这股子自信,实在让人挪不开眼,只是她说完便话锋一转,“倒是你,该多和你哥哥亲近。”

大姑娘垂头不语。

刘娡拿心爱的女儿也没什么办法,“罢了,他总是你哥哥,想亏待你也没什么机会,除非他不要名声了。”

而书房里的赵晗此时正捏着张薄薄的笺纸,上面更是只有两个字,“有变”。南边那位殿下知道赵之桢带兵离开京城,果然就有了动静。

却说赵之桢不在府中,却给儿子留了得用的心腹,南边的消息也如他在京时一样,总能及时地送入府中。

赵晗放下笺纸,轻声吩咐道,“看住王妃。侧妃那里也要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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