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昫便轻轻说了两个字,乔贵妃闻言先是眼睛一亮,继而又迟疑道:“好是好,若是他,你舅舅舅母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了。只怕他自己不肯……”
赵昫哂然一笑道:“他是年轻爱美人,又不是分不清轻重。真儿还不是个美人胚子?真儿的身份嫁给他当个续弦还是绰绰有余,就算身有疾患,咱们又不禁着他纳妾,他还有什么不足的?”
乔贵妃又道:“就算他自个儿点了头,你姨母那里还罢了,你姨丈……”
“姨丈那里自然也没问题,”赵昫接口道,“他是个明白人,姨母是姓乔的,李家跟乔家原本就是一荣俱荣。”还有一条他没说,武威侯李靖身为京卫指挥使,这位置至关重要。这些天李靖却和兵部尚书苏克己走得甚近,谁不知道那个苏老匹夫是三哥赵昶的死忠,这个姨丈历来奸猾,莫非打了左右逢源的主意?脚踏两条船,不论将来鹿死谁手他都能春风得意?
赵昫心里冷笑一声,天底下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母妃只管叫姨母进来说给她,再没有不成的。今日是晚了,明天吧,这事定得越快越好,尘埃落定,自然是非就少了。”赵昫接着道。
乔贵妃看着儿子,问了一句:“这么急?”“急倒也不算急,只是听说兵部那个苏尚书有意要把女儿许给李家,若真让他们说成了,咱们岂不白费了这场心思?”赵昫笑道。
“苏……克己?”乔贵妃又不是对前朝一无所知,闻言也变了脸色,冷笑道:“他李靖存的什么心思?打量小妹好性儿,就敢公然不把我乔家放在眼里!既然如此,他也该敲打敲打。别瞅着天上这块云那块云,他李家头上就只有一块云彩下雨,那就是你晋王,是我乔家!”乔妃眼睛里精芒一闪,轻轻笑道:“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母妃,今明两天必定就妥当了!”
赵昫温温一笑道:“儿子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这也是为他们好,我这里也不是必要他们帮衬。只是再纵容下去,真有一天儿子要学了那郑伯,都是一家子骨肉姻亲,也太不好看相。”
自己这个儿子看起来温温存存,平常连蚂蚁都不肯轻易踩死,可乔妃知道他其实骨子里从来都不是什么慈悲善人,真惹得他动了手,那妹妹一家……乔妃心底轻轻打了个寒噤,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笑道:“听人说户部这几天闹得鸡飞狗跳的,究竟为着什么?也别把这些老臣逼得太过,官家那里也不好交待。”
赵昫正是为着这个闹得心烦意乱,在外头只强撑着,到母亲这里就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为着北边儿的战事,母妃也该听说,北戎昆夷部的老乌维薨了,新上来这个头曼单于原本不起眼,硬是踩着十七个兄弟的尸骨上了位,是个心狠手辣的。今年那边儿又遭了旱灾,他的部众都要饿死了,饿狼一样眼睁睁看着咱们呢。若不是定北王在黑河子打退了他们几次,这会儿只怕都冲进定州了。”
乔贵妃道:“这本该兵部烦心,怎么户部……?”
赵昫苦笑道:“打仗历来打的就是钱粮。指望兵部那些人,”他不禁冷哼了一声,“咱们大梁承平已久,这些什么将军,除了窝里斗,伸手问朝廷要钱,有几个会打仗的?像定北王叶鹏那样的,压根一个也找不出来!”
“叶鹏再能打,也要有钱才支持得下去。那个胡戟说是来京师汇报军情,其实不就是来要钱的?偏偏户部此刻连五万银子也凑不出来,都叫这群龌龊官儿们借空了国库!”
乔妃惊呼一声,掩了口失声道:“这还了得?”
赵昫皱眉道:“逼得急了就要抹脖子上吊,要不就是要去找官家哭诉,一辈子的脸面都不要了!定北王那边儿又不能太敷衍,本来他叶家因为当年老王爷的事儿就有些离心,再错个一点儿半点儿撂挑子不干了,朝廷也是拿他无法。”
乔贵妃也跟着担心:“咱们手里原本人脉就有限,追缴国库这事儿明摆着是得罪人的,你冲得急了,平白把人都推了三哥儿那里,叫他捡个现成便宜。”
赵昫揉着眉心道:“儿子也知道。父亲迟迟不发话,只怕这个追缴也是不了了之。拿不出银子,还得另想法子安抚定北王。胡戟不日就要北返,儿子真正愁的是这个。”
乔妃一介后宫妇人,这些事上也只好听听就是了。
定北王府远在定州的会宁府,京城自然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过比之会宁府那个就小得多了。让晋王赵昫烦心的胡戟,这些天就住在这里。
“主子,刚接了越剑的消息,头曼联合了草原二三十个小部族,号称五十万大军,叫嚣要冲破会宁府。”一个侍卫服色的人恭恭敬敬回道。
胡戟端正坐在书案旁,手里捏着一封书信,闻言连头也没抬:“笑话!连三岁孩童都算上,他头曼能拉出十万人来就不错。叫越剑再撑几天。”
下头吴钩苦着脸道:“爷,就算是十万,咱们也只有十来万兵丁,前阵子黑河子那一仗打得狠了些,兄弟们伤得不少。您再不回去,万一走漏了消息,北戎人知道爷不在……越剑那头儿只怕支持不住。”
胡戟从书信上抬起眼睛,盯了吴钩一眼,还没说话吴钩已脊背发凉,“忽通”就跪了下去,果然听见主子冷冷道:“走漏消息?若真走漏消息,那必是你们四个谁不经心!越剑跟着我这么多年,连这点场面也镇不住?”
吴钩只有把头压得更低,还是硬着头皮道:“爷,咱还是快回去吧。越剑先不说他,拖得时候长了,老太妃那边儿也不好交代。您又不听劝,撇了属下们只身去犯险,再像上回那样受一次伤,奴才就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胡戟不答话,只挥挥手,吴钩只好爬起来退出去,心里替越剑默默祈祷,哥哥这回也帮不了你了,自求多福吧。
胡戟自坐在屋里,下意识又摸了摸怀里,伤口已好得差不多了,那几根银针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扔掉。他定定心神,又看向手里这封书信。
太平兴国寺那一趟总算没有白去,香积厨那个小和尚慧真果然是当年中书舍人郭子通的幼孙。这信的纸张发黄发脆,墨迹却还宛然如新,只有些潦草——正是郭子通自知命不久矣留的绝命书。他费了这些时日总算取得慧真的信任,把贴身藏了这些年的东西交给了他。
当年的太子谋逆案果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