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爹话音刚落,一个面相剽悍的老妈妈就捧着一根藤条迅速地走上前来。
那藤条老粗的呀,把刘老爹着实都吓了一跳,这要是真打下去,自己的手板儿也连带着不消停了呀!
可是刘老爹毕竟是个当爹的,在他心里那就真是抹不开这个面儿,仔细想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出尔反尔,那他以后在家里还有一丁点儿的威信吗?!
刘老爹咬咬牙,先是怨愤地看了那个老妈妈一眼,然后只得伸出手肉痛地说道:“来人,把这个这混小子给绑起来,让老爷我好好儿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子!”
梅姑奶奶打量着这个来得正好的老妈妈,眉头皱了皱——这人来得也太及时了吧!
一件事情巧合到了极点,那就像是假的了。
刘张氏见丈夫拿了一根那么老粗的藤条就要往儿子身上抽,登时她便说什么也不依了,这儿子又不是他刘腾一个人生出来的,怎么就能任凭他老子这么作践他呢?!这藤条要是打下去了,那自个儿儿子岂不是要在炕上躺上好几天了?!不行,绝对不行!
“老爷……老爷……你就算不顾念着我们的儿子,也该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啊,荣儿……荣儿他好歹也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一块肉啊!老爷……老爷……你就饶了这个糊涂儿子吧!”刘张氏扑在刘老抠身上就开始哇哇大哭。
刘老爹哪里肯听,一把掀开刘张氏,怒目圆睁地喝道:“都是你们平日里把他惯坏了,到了这步田地,你这个当娘的竟然还有脸前来解劝?!你可知道他暗地里做了什么勾当么?!跟外头不干不净的婊子厮混,还逼走怀孕的老婆,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他都能做得出来,你要是再这样包庇下去。那这臭小子以后还不知道要做出多么丧尽天良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呢!你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那就不是爱他,而是害了他呀!”
刘张氏愣了愣,也不撒泼了,只是一边儿哭喊着“我苦命的儿呀”,一边儿坐在地上淌眼抹泪儿。
刘老爹见状不免有些心烦:“碧梧。青荇,还不快扶你们主子回房休息!”
两个丫鬟连忙上前唯唯诺诺地将早已软在地上的刘张氏搀扶了起来。
送走了刘张氏。刘老爹便咬紧牙关捏紧藤条就朝着被按在凳上的刘老抠狠狠地抽了去。
只听得“啪”地一声——
“啊……爹……爹……饶了我吧……你老人家就高抬贵手饶了儿子吧!”
刘老爹就像听不到刘老抠的哭嚎一般,依然往刘老抠背上狠狠地抽去。
又是“啪”地一声——
“啊……娘啊……娘啊……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知道错了!”
刘老抠依然面不改色。
就这样抽了十来下,刘老抠再也嚎不出声音来了,他不仅是面白气弱,就连他背上的衣裳也尽是斑斑血渍。
“罢了!罢了!”梅姑奶奶上前阻止道,“腾儿,行了,快停手!”
“姑奶奶,黄金棍下出孝子。这混小子不打不知道好歹!”刘老爹恨恨地看向刘老抠,仿佛他要在刘老抠的脸上剜出块肉一般,其实他的手也疼啊……
“难道你要打死他才肯罢休吗?!依我看,得了这个教训,荣儿必然是不敢再犯了!要知道,这打归打。教训归教训,但是要记得点到为止,要记住两个字:适度。不然这也必定是物极必反的呀!”梅姑奶奶轻描淡写地看了看已是血糊一般的刘老抠。
“唉……姑奶奶此言有理啊……混小子,老子就看在梅姑奶奶她老人家的面子上饶了你这一回,要是还有下次……”
“我……爹……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刘老抠气若游丝地抬起头看着自个儿老爹。
唉,他也真是倒霉呀,岁数都三十好几了还被自个儿老爹抽藤条来着。嘶,奶奶的,咱老爹下手还真狠哪!
“怎么着?!还有下次?!”刘老爹作势便要拎起藤条往刘老抠身上抽。
“没有下次!没有下次!爹,孩儿知道错了,这样的糊涂事儿,再也不会有下次了!再也不会有下次了!”刘老抠赶紧大声地宣誓。
“臭小子,你记得自己的话就好!”刘老爹把藤条狠狠地砸在地上,接着又面色严肃规规矩矩地向梅姑奶奶喊了声“告退”,最后刘老爹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老抠见老爹走了,却依然不敢造次,因为梅姑奶奶这尊活佛还在这儿杵着呢!
于是刘老抠腆着脸抬起脑袋看向梅姑奶奶,只见他咧着嘴笑道:“梅……梅姑奶奶……”
“怎么?!你是不是在心里怨我多事儿啊?”梅姑奶奶揶揄地笑了。
刘老抠嘿嘿地笑着挠了挠头:“我哪儿有那个胆子啊……我……我就是想劳烦您老人家,想麻烦您给派俩丫鬟过来我把扶到屋里去……”
突然间,梅姑奶奶的笑容有些无奈:“唉,你这混小子啊……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罢了,罢了,我也好事做到底吧,拾贝,聆琴,你们帮忙把荣儿扶进屋里休息去吧,记得动作千万要小心着些,别弄坏了他身上的伤口!”
拾贝聆琴二人福了福身子答应下来。
“拈花啊,我交给你保管的那瓶周家家传的棒疮药现在在你身上吗?”
“老太太,您说的是‘九转玉露丸’吧?”拈花闻言立刻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瓶,笑道,“还好我今儿把它揣在身上了,不然可真是就没有了!”
说到底,梅姑奶奶还是没忍心不管这个侄孙子:“你拿去交给荣儿吧,告诉他晚上把这药丸用酒研开,敷在伤口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估计差不多就好了。说起来他也着实可怜,想来他在刘家大院儿养伤也得有一阵子了,荣儿身边儿没有什么知心的人,媳妇儿也被他被逼走了,就连家里的丫鬟也跟着照顾他媳妇儿去了,唉……天作孽犹可活,但自作孽不可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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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七日之后。
戌时三刻。
刘家大院儿,灯火熹微。
刘老爹与刘老抠分坐在炕上一张低矮木几的两侧。
其实对于刘老抠,那也不再是“坐”了,因为他就是生生趴在炕上的。
那木几已然千沟万壑,而且还有厚厚的一层油渍,估计能刮的出半斤黑油来——这是典型的刘家风格。
几案上摆着一碟腊猪心,一碟酱牛肉,一大盘脆皮烧肉,还有两只倒满烧酒的大碗。
刘老爹端起碗来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烧酒,方慢慢吐出几个字来:“愣什么愣?!傻小子,喝酒啊!”
“爹……我……我喝不得酒的!”刘老抠苦笑道。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是再喝酒去催发的话……那种刮肉一般的惨痛,刘老抠想想就不寒而栗,那种伤痛,他可不想再去承受一遍。
刘老爹瞪了这臭小子一眼,然后把酒碗重重地搁在几案上:“想当年,你这臭小子不听我这个当爹的劝告,只晓得当兵威风,然后你就一个人溜出去还进了军营,我问你,你在打仗的时候,可有顾及那些小伤口?!”
是啊,小伤口,真是小伤口。
这要是在十多年前,这点子伤,在刘老抠这种杀红了眼的人看来,其实那就跟蚊子咬似的!
刘老抠耸拉着脑袋,沉默片刻,他便利落地端起酒碗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酒,然后就把酒碗往几案上洋洋洒洒地一丢,表示自己已是“一口干”。
这一举动就如同行云流水般,深藏功与名。
刘老爹赞许地看了看自个儿儿子,一开口便是:“于二姐是个好女人哪……”
刘老抠此时的表情就像是个处于叛逆期的青少年一般桀骜不驯:“爹……咱能不能别提她……”现在这可是两个大老爷们儿之间的谈话,能不能别拉扯上自家老娘们儿呢?!
刘老爹立马不乐意了:“怎么着啊,小兔崽子,那可是你媳妇儿!难不成你还打算让你媳妇儿在她娘家过一辈子还是怎么的?!别忘了,她肚子里怀的那可是你的种啊!”
“我知道。”刘老抠低下头闷头闷脑地说道。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呀!”刘老爹一巴掌拍在刘老抠脑袋上,瞪圆了眼睛骂道,“臭小子,你要是真知道了,你还会在这里挺尸吗?!早就跟你媳妇儿暖被窝去了!”
“爹……要是你摊上这档子事儿,你会去姥姥家里赔罪吗?是卑躬屈膝的那种哦!”刘老抠干脆把问题抛了回去,他倒要听听,自个儿老爹是怎么想的!
“我当然……我当然……”刘老爹只开了个头,舌头就如同被打了结一般。
刘老抠立刻翻了个白眼儿,然后又幸灾乐祸地拍了拍老爹的肩膀,刘老抠深表理解地说道:“唉,这是咱们男人的尊严哪!”
刘老爹一巴掌拍掉刘老抠的手:“臭小子,自己那烂摊子事儿还没拎清呢,现在到来老子这儿来说大话来了!我告诉你,万一要是老子当年摊上这档子事儿,当然我基本上也遇不到这种事儿,我是说万一,万一哈,那……那我一定是回你姥姥家跟你娘赔罪去了!”
刘老抠闻言忍不住扼腕叹息:上梁都歪成这样儿了,那下梁还正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