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临近,厉婷婷的单位组织集体活动,去市郊烧烤一日游。
活动的主办人说,希望大家带上家属,这样人多热闹,烧烤这种活动,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然后,锦衣卫们就“谁陪着皇后去烧烤”这个问题进行了小规模讨论,其实是,大家谁都不想去。
谁也不想冒充厉婷婷的男朋友,去和她的那些同事们打交道。
最终的解决办法是抓阄,不幸抓到这块烫山芋的是萧铮。
然后那天晚间,厉婷婷气呼呼的回到家里,说萧铮让她丢尽了脸。
“车还没到目的地,他就和别人勾搭上了。”厉婷婷说,“整个烧烤的过程中,就没断了招蜂引蝶!弄得人家反倒来劝我,‘婷婷,你也好歹管管你家男人’——你们听听,往后我在单位颜面何存!”
几个锦衣卫都偷笑,他们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萧铮却毫无愧疚,微笑道:“皇后放心好了,臣不会再去联系那个朱莉了。”
“你爱联系不联系!”厉婷婷翻了个白眼,“人家再问起来,我就说跟你掰了,你说你有多小心眼啊!不就是大董的鸭子么?至于你这么下狠心报复我?”
“不关鸭子什么事。”萧铮有点尴尬,“那人家和我搭讪,我好意思不理么?”
“可你的‘女朋友’就坐在旁边啊!”厉婷婷狠狠瞪他,“当我是空气?!”
萧铮眨眨眼睛:“皇后不是臣的女朋友。”
姜啸之叹道:“行了,下次再有这种事,萧铮不必参与。”
“下次你们都别跟着!”厉婷婷没好气地说,“免得人家说我换男友像换衣服。”
萧铮松了口气,又鬼鬼祟祟笑起来:“那有什么不好?每次带不同的男友出去。显得皇后魅力大。”
恨得厉婷婷拿起汤勺要敲他的头。
他们正闹着,姜啸之的手机响了,他从厨房出来。在客厅接了电话。
五分钟后,姜啸之重新回到厨房。
他进来时,那俩还在斗嘴。等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俩人都察觉情况不对了。
萧铮收起笑脸。他坐直身体,有点紧张地看着他:“侯爷,出什么事了?”
厉婷婷也放下汤勺,诧异问:“怎么了这是……”
那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其余人刚刚散去睡了,白天吃多了烧烤肉类。厉婷婷才泡了柠檬茶消食,萧铮正想恬着脸蹭一杯。
姜啸之看了一眼厉婷婷,欲言又止。
厉婷婷看他这样,不禁心头冒火:“别磨磨蹭蹭的!有话快说呀!”
“皇后,靖海公过世了。【\/本\/文\/来\/自\/八\/戒\/中\/文\/网\/】”
厉婷婷一怔!
“今天中午,在陛下的地产公司里……”
“你是说……林展鸿?”厉婷婷的声音掺入了颤抖,“怎么回事?!你们杀了他?!”
“不,不是的!”姜啸之马上说,“今天中午,他在新翼地产总裁室里。行刺陛下未遂……”
“于是宗恪就杀了他?!”厉婷婷的眼睛都红了,“你们这群食人魔!”
“陛下没有杀他!”姜啸之厉声打断她,“他是自尽的!就自尽在陛下和新翼总裁面前,有新翼总裁可以作证。”
厨房里。安静下来。
萧铮收起往日那满不在乎的神色,他警惕地看着厉婷婷。后者面孔煞白,按在桌上的手指都没有了血色,她的眼睛通红。
“……那也是宗恪把他逼到这份上的。”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他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这下,你们这群狄虏满意了吧!”
“……”
厉婷婷盯着姜啸之和萧铮!
“你们欠了太多人命,现在,又加上林展鸿。”她说,“所以丹珠,我永远永远也不会还给你们!”
她说完,转身冲出了厨房。
那晚,姜啸之一夜无眠。
他不是为了厉婷婷的诅咒,却是为了那个死去的人。
林展鸿。
姜啸之当然认识林展鸿,但没多少人知道,他认识林展鸿的时间,比外界公认的时间要长很多年。
极为古怪的是,他对林展鸿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他的面容,却是他的声音。
“这孩子已经死了,盖上吧。”
声音平淡,像对答录音机,当时,小小的姜啸之躺在那口棺材里,闭着眼睛。他能听见四周的嘈杂,那是凶蛮的军士在抄家,抄他的家。他听得见女性的哭喊声,他甚至辨认得出来,那是母亲的贴身丫鬟茗儿,此前,他从未听见茗儿发出过如此凄厉的哭喊。
因为这哭声,他真想从棺材里爬出来,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茗儿的哭声,一定和他母亲有关!
但是姜啸之忍住了,他记起了几个时辰之前,母亲对他的叮嘱,叫他好好躺在棺材里,不要出来。
所以那晚的一切,姜啸之记住的全都是声音:凌乱的靴子声,家什轰然倒地声,瓷器碎掉的声音,陌生人粗暴的怒骂声,还有哭声……
那一天,家里没有男主人,包括姜啸之的三个哥哥,都在战场上。只有他最小,留在了家中,耳闻了这一切。
所以母亲披头散发被拖拽出去的场景,姜啸之总疑心是自己的脑补,他不可能看见那一幕,虽然后来有人为他描述了这一切。
他只是静静躺在黑暗的棺材里,静静听着乳母和管家的哭求,说小主人暴病身亡了,已经放进棺材了,之前崔景明来了好几趟,连他都说没救了,孩子就是今天凌晨断的气……
姜啸之安安静静躺在棺材里,默默听着外头这一切,他怀疑自己真的是死了,不然为什么偏偏他被留在这儿,一动不动?
在这寂静里,姜啸之听见一个金属般难听的声音:“真的死了?那也得打开来看看!得当众验尸!”
“大人!他真的死了!”是乳母的哭泣声。“孩子都死了,为何大人还要开棺验尸?!你们难道连一个死孩子都不放过么!”
那金属般的声音冷笑道:“谋反大罪,全家抄斩。你说这孩子死了,他就真的是死了么?来人——”
姜啸之躺在那口小棺材里,他不禁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另一个声音:“苏大人,这又是何必?小主人不幸夭亡。对他们这些下人而言,已经是伤心事了,又何必非要开棺验尸?”
那金属般的声音沉默片刻,突然笑道:“靖海公向来以仁德服众,下官深感佩服。可下官此次也是奉命行事。陛下命下官与靖海公一同来办这桩差事,恐怕就是不希望看见任何疏忽之处。”
“苏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靖海公与兵部赵守静赵大人一向交好。此事人尽皆知,难道公爷您是受了赵大人的嘱托……”
更深的沉默,连外头那些喧嚣的叫嚷,都停下来了。
姜啸之听见了那个冷冷的声音:“既然苏大人执意要开馆,那就开吧。”
姜啸之微微张开口,他觉得胸口憋得慌,他觉得喘不过气来,他觉得他快要尖叫了!
陡然间,黑暗的棺材被人掀开,光亮如洪水般照进来!
姜啸之紧紧闭着眼睛!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能感觉到,那目光凝在他的脸上。。
……自己在紧皱着眉头!意识到这一点,姜啸之心里一惊,眉头赶紧松开!
糟糕!死人的眉头是不会动的!
他都快哭出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听见那人说:“盖上吧,孩子已经死了。”
“可是大人!这么快……”那个金属声音还要说点什么,却突然被暴怒地打断。
“还想怎么样?!叫仵作来剖尸么!只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苏大人,事情不要做得太过头!”
姜啸之大气也不敢出,他浑身僵硬地躺在柔软的缎子里!
“好吧,既然公爷您这么说……”金属声音在冷笑,但显然已经退让了。
良久,周围传来咯吱吱的声音,是棺材板盖上了,黑暗就像严密的水银,重新把姜啸之裹了起来。
后来,很多年之后,姜啸之才知道那两个说话的人,一个是苏毓鹤,一个是林展鸿。
那天,姜啸之在棺材里躺了很久很久,久得都快睡着了。
但是在要睡未睡之际,姜啸之感觉到,棺材被谁抬起来,放在了马车上。
再然后,他听见了一铲子、一铲子的挖土声。
我要被活埋了!
姜啸之快疯了,他想撞开棺材逃出来,但却不知这么做会不会有危险——那个金属嗓子,是不是还在外头看着?!
他感觉自己再度被抬起来,然后,放下。
有沙土打在棺材盖上,沙沙的声音,匀速,像是冬天里冰冷无情的雨。
他真的被活埋了!
就在他想要拳打脚踢,挣脱这四周围的木板时,姜啸之听见洒土的声音停下来。
他听见了说话声:“行了,兄弟几个且歇一歇,这天寒地冻的,我带了好酒来!就放在那大树下面呢……”
然后是欢呼声,脚步声渐远。
过了一会儿,有东西撬进棺材缝隙里!
姜啸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声音源头,里头太黑,他用手去摸,摸到了铁铲的边缘!
然后,刚才那个说话的声音,忽然压近:“……靳家少爷,棺材有条缝。”
姜啸之浑身都僵了!
那声音却继续小声道:“等小的几个走了,你把它推开,土层不厚,小的已经弄掉了一些。你用点力。”
姜啸之抓着那铁铲,一动不动!
然后,那铁铲悄悄缩了回去,他听见这声音对不远处喊:“哥几个,我收了尾了,咱们走吧!”
四下里几声表示感谢的附和,然后没多久,声音渐渐离去,再无声息。
八岁的姜啸之,用手臂使劲撑开棺材板,刚才的声音没说谎,土层很薄,像是没有用心的草草掩埋。
姜啸之从棺材里爬出来,他满头满身都是尘土。
四下里看了看,孩子终于明白,原来,他被抬到了乱坟岗。
……
很多年之后,姜啸之才想明白:是靖海公冒险救了他。那个把铁铲撬进棺材的仆从,一定也是他安排的。
想及此,姜啸之心中,充满了无可抑制的悲伤和茫然。
如果让林展鸿知道,他对一个孩子的善举,究竟给日后的大齐带来了什么,他会后悔么?他会希望时光倒流、回到那个凌乱的现场,把那口小小的棺材亲手交给仵作验尸么?
然而姜啸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再也没法得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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