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梅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大同小异的话,她每次来都会说。她害怕博艺坚持不下去,她必须给他最大的精神支持。
“博艺,记住你的话,我等着你实现亲口给我许下的承诺。”
“嗯!这次我一定不会再失言。”
博艺的回答非常肯定,他是真心想补偿淑梅一个婚礼。
算算时间,等他出去的时候,恐怕已经四十有余。已经早已过来谈感情的年纪,但对他而言,那个时候,才是他和淑梅感情的真正开始。
不管余生还剩多少,他发誓,一定会倾尽所有,好好爱淑梅。
淑梅想着今日要到镇上看博艺,这样来来回回折腾,回去恐怕已经是晚上。昨晚上她特意去吴菊那里,给吴菊叮嘱了一番,让吴菊今日帮忙照顾一下张炳林。
吴菊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最后好歹还是答应了。
傍晚时分,淑梅从镇上回来,她在镇上买了一些张炳林爱吃的东西。回到村里,她第一时间往张家去,想把东西给张炳林送过去。
她来到张家院外,院门禁闭,屋里没有一丝灯光。她明明交待了吴菊,让她一定不要出去,照顾张炳林一日三餐的。
她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掏出钥匙打开院门,形色匆匆的往屋里走。
当她打开张炳林房里的灯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张炳林,只不过他趴在地上,双手朝门伸向门的方向。
淑梅慌忙跑过去,试图将张炳林从地上扶起来,“阿爹,你没事吧!我扶……”
她当触摸到张炳林那僵硬的身体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用颤抖着的手去探了一下,张炳林气息全无,她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半响才回过神来,眼泪唰唰的掉下来。
“阿爹,阿爹,都怪我,是我不好,都怪我,如果我不出去,你就不会……是儿媳不孝,连最后一程也没能陪在你身边,让你就这么孤孤单单的去了,连个送终的人也没有……”
淑梅坐在地上,守着张炳林冰冷发硬的身体,一边哭泣,一边抱怨自责。
张炳林的死太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愣愣的坐在那里,难过而又痛苦的看着张炳林的尸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也黑透,吴菊这才神采奕奕的哼着小调回来,看着院门打开着,屋里也亮着灯,她边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屋里走,边冲屋里喊到,“淑梅,是你吗?你从镇上回来呐?怎么样?你男人都还好吧,没再寻死觅活吧?我说你也真是,怎么看上这么个货色,跟它娘们儿似的,遇到点事就要死要活的。”
她唠唠叨叨半天,见里边也没有人吭声,还以为是淑梅来了忘记锁门了。自言自语嘀咕到,“这健忘的东西,虽说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但也不能敞着门随意进去呀?又不是菜市场。”
她进了门,将手里的东西搁到堂屋里的桌上,这才打算进屋去看一眼张炳林。
她刚踏进门那一刻,看见屋里的那一幕,吓了一大跳。
她拍着自己的心口,一脸惊色,“哎哟喂!你在呀!咋不吭声来,吓我一大跳,你们俩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呀?怎么都往地上躺呀?这地上能比床上还舒服?”
淑梅抬起那张满脸泪痕的脸,看着那若无其事的吴菊,“阿娘,你——你——你去哪里了?我不是让你在家照顾阿爹吗?你为什么……”
“咋的了?坐牢还让人喘口气呢?我弄了午饭给他吃,才出去透透气的。不是,我.干嘛给你解释呢?我真是吃饱了没事做,你倒是翅膀长硬了,敢指责我的不是来。躺这地上好玩是不是?还不赶紧的把他弄上去。”
吴菊见淑梅竟敢指责起她来,她气得强行打断淑梅的话,指手画脚的抱怨起淑梅来。
淑梅彻底发怒了,她冲着吴菊大声咆哮到:“阿娘,你知道吗?阿爹死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死了,她死的时候,没有任何人陪在他身边,他走得是那么的孤单。”
吴菊惊得怒目圆睁,目光投向趴在那里的张炳林,“你说什么?你阿爹死了?”
“对,阿爹死了,再也不用麻烦你照顾他了,不,是你再也没有机会照顾他了。”
吴菊有些不相信淑梅的话,她扑到地上,去亲自验证淑梅的话。当得知张炳林确实没了气息,她的反应和之前淑梅的一样,一下瘫坐在地。
她的表情很难过,同自己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人,就这么没了,她就是再铁石心肠,心里难免还是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搭把手,把你阿爹扶起来吧!让他一直躺地上也不是办法不是。”
淑梅闻声,这才帮忙一起把张炳林扶到床上。
她看着那张双眼禁闭的脸,短暂的难过之后,她开始暗暗窃喜。
终于可以摆脱这个病秧子了,自己的倒霉日子总算是要到头了,哎!老头子呀!你这一走,对于你我而言都是解脱。
你这样要死不活的活着,和死人也没有啥区别,反而还害人害己,倒真不如现在,早死早托生。你就放心的去吧!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照顾自己的。
“阿娘,阿爹的寿衣你有准备吧?”
她的万千思绪,被淑梅的话给打断。
“有有有,在衣柜里放着呢!你去找来吧!我去给晓琴报个信,让她过来帮衬着一点。”吴菊说着,失魂落魄的朝门外走去。
淑梅赶紧说道:“阿娘,你可快点,两个孩子还在家里呢!我得回去看一眼。”
吴菊回过头来瞪着淑梅,冷冷说到,“真是人心薄凉,这还有什么事比死还大,都那么大的孩子了,还非得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养着不成,都是惯出来的毛病。”
她说完,转身拂袖而去,没给淑梅任何反驳的机会。
瞬间,这冰冷凄凉屋子,又剩下淑梅孤孤单单一人。
淑梅从衣柜里翻找出寿衣,由于张炳林的身子已经僵硬,穿起寿衣来也特别的费力,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张炳林的上身穿上寿衣,裤子她碍于男女有别,只能作罢,等着吴菊回来穿。
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吴菊回来,无奈之下,她只好亲自去隔壁找,她怕两个孩子在家里等着急,也怕他们饿着,必需得回去一趟。
她想着先回去把两个孩子安顿好,再折回来张罗张炳林的后事。
隔壁付家亮着灯,好像是在堂屋里吃午饭,她没有推开院门直接走进去,而是站在院门口冲着屋里叫了两声“阿娘”。
叫罢,里边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叫了两声,“大姐,大姐!”屋里还是没有动静,想必是这大晚上的,不喊名叫姓,虽也不知道在叫谁。
她干脆直接唤张晓琴的名字,“张晓琴,张晓琴,我是淑梅呀!你在家吗?”
这下,屋里总算是有动静了,廊檐上的亮起,张晓琴气冲冲的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面,边走边吃着面条。
她走到院中央定眼一看,发现还真是淑梅,忍不住破口就骂:“你是吃错药了吗?竟敢直接叫我的名字。看样子只是换了男人,连我这前夫的大姐也不认了。这大半夜的,不守着你家那两个活宝,上我这里来大呼小叫做什么?”
淑梅一脸着急,几次三番想打断张晓琴的话,最终也没能得逞,只能等张晓琴换气的时候,她才抓紧机会趁虚而入,“大姐,阿娘呢?她不是过来找你了吗?”
“阿娘?没有啊!她没过来呀!出啥事了吗?”
“那她能去哪里呢?真是急死我了,阿爹没了。”
“什么?什么阿爹没了?”
“阿爹——阿爹他死了。”
“啊?怎么会这么突然,这——那——你等一下,我放下碗筷就过去。”
张晓琴说着,端着手里的面碗急急折回屋里去,片刻之后形色匆匆空手走出来,跟着淑梅一起回到张家。
付家老两口得知消息,也紧跟其后赶了过来。
她们都知道,这家人家里没有个男人,也是挺不容易的,再加上多年的邻居和张晓琴这层关系,她们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搭把手的。
张晓琴看着穿了一半的寿衣,气愤的回头质问淑梅,“穿个寿衣都只穿一半,你干什么吃的?”
“这——”
淑梅一脸的为难,见有付家二老在,她又难以启齿。
张晓琴并没有动手替张炳林穿衣服,自言自语嘀咕道:我阿娘也真是的,这阿爹都走了,还出去鬼混,难道去会哪些男人比我阿爹的死还重要吗?
她的声音很少,小的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见。
付妈妈摇了摇付爸爸的胳膊,小声向他嘀咕道:“要不,你去帮一下忙吧!这儿媳妇实在还有些不便。”
付爸爸皱了皱眉,像是有些不情愿。
他看着躺在那里,骨瘦如柴,一脸苦相,眼角下方的脸上好像还有泪痕,突然又有些于心不忍,哀叹一声走到跟前。
“晓琴,淑梅,你们去真备停尸的竹篱笆,这寿衣我来帮老哥穿上吧!这么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他说话的语调特别沉重,脸上露着惋惜而又怜悯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