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面鲜艳的旗帜从下方略显萧瑟的街道穿过,像是拍打着的蝴蝶翅膀,亦如上面绘着的蝴蝶图案,它们轻快的飞舞,只是翅膀上黑色的斑点犹如几个骇人的骷髅,不知这些南方来的蝴蝶带来是什么消息。首相撒卡扬?史摩根伯爵望着窗外,眼中现在只有这个画面,心中猜测接下来弗纳特公爵的府邸里该上演怎样的一幕,但他并非为了看这一幕才来到塔楼的顶层,而是渴望看到一张稚气的脸庞。
他感觉到一阵心悸,但这疼痛却无关紧要,很快便自己平复,漫长的执政岁月已经让任何事都无法改变他脸上坚定的表情,这身历经磨练的本事不知挡过了多少风雨,但这究竟是好是坏,难道他真是老了吗?已经对亲情看的如此冷淡?真的对任何事情都不在乎了吗?也许是吧,那样最好,现在哪里有时间让他去考虑别的事情呢?
旋梯下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脚步,不知道又是哪一位,总之都是麻烦,首相的责任就是为王国解决麻烦啊,可是现在,整个王国的麻烦又该怎样解决呢?
撒卡扬最后望了眼天空,云如浸血,残阳却不见了踪影,或许已经落山,或许还没有,可这有什么区别,黑夜将至。他沿着旋梯向下走,并没有抓着扶梯,步履沉重,却稳健的不像是垂暮老人。首相议厅就在下面,没有人守在门口,弗朗斯也不在。
上来的是史诺斯?莫萨卡伯爵,手里拿着一摞羊皮纸和几封信函,牛皮靴快速的撞击大理石阶梯发出清响,高挑的眉毛和睁大的眼睛是他惯有的表情。撒卡扬站在门口拢手望着他,这个年轻人在三十来岁的年纪就能爬到律法大臣的位置都是出于自己的提携,若是在平日里无疑是足以信赖的心腹,而现在呢,他还值得信赖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老首相把疑虑咽进肚里。“史诺斯,我的耳朵快被你震聋了。”他轻声说。
“大人,真抱歉,我没看见您在这儿。”史诺斯放轻些脚步,但却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踏上台阶,“我和普利斯大人还担心您回首相府了,他说也许我该去那儿找您。”
难道在众人的眼中他就这么容易被击溃,难道所有人都当他老了不成,不,他是堂堂王国首相,怎么会为这些事而乱了方寸。但他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向着通道尽头的首相议事厅走去。
“你手里的是什么?”他给自己沏了一杯绿阳花茶,给史诺斯一杯清水,没有弗朗斯在身边这一切都得他自己来。
“这儿有各地贵族交给议廷的信函,有凄凄弯的克塔根伯爵、崩蚀岛的多克男爵、西塞宛城的伊泽欧伯爵,他们想为监狱的贵族求情;还有萨尔玛大桥驻军的提乔姆总司令向国王陛下汇报萨尔玛大桥和监狱的情况,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常;另外还有希拉凯斯公爵从信鸽港写给您的信。”史诺斯一面说一面把不同的信函放到他面前的桌上,这本该是情报大臣的工作,信封上面不同图案的印戳代表来信人所代表家族的徽记。克塔根家族的徽记是一面飞舞的旗帜;多克家族的徽记是两根交叉的船桨;西塞宛城向来已骏马闻名,伊泽欧的家徽便是一匹奔驰的骏马;而从提乔姆总司令发来的信封上则是斗篷鬼影,这标记不属于任何的家族,而永远属于萨尔大桥的守军。
“多克男爵?”撒卡扬问,但手中拿起的却是印戳是银色树叶的信函,那是希拉凯斯家族的“铁树叶”,棱角分明而且闪着寒光,仿佛一柄利刃正指着自己,他匆忙撕开,但嘴里接着问,“如果我没记错他娶的是特里斯公爵的妹妹,他为监牢里的谁求情。”
“德意罗男爵,那是他的表兄,信上说他愿意花一切代价换取他表兄的自由,还说不是经由国王和议廷的审判都有悖于王国的律法,看起来颇为不满。”史诺斯微微一笑,将剩下的话留在嘴里。
他当然知道其中的意思,现在监牢里关着的贵族比真正的罪犯还要多,那都是王后用来震慑人心的牺牲品,只要敢于散布谣言说“王后生的是一个没有继承权的野种”的人统统都被投入监牢中,而这一切当然是以国王的名义。虽然这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但不可否认卡伦堡里再也没有几个人敢明目张胆的说这些话。
“回复多克男爵,告诉议廷一定会尽快回复德意罗男爵的爵位和自由,让他无需挂心。”这样就或许多少能让特里斯公爵心存感激,他想了想,然后又把注意力投入到那封信中。这是一封值得细细品味的信,他曾指派白鲸港的德拉莫男爵代替失踪的阿勒贝尔公爵出使克拉乔伊王国,德拉莫男爵虽然爵位不高,但他的爵位也是同克拉乔伊王国的战争中得来的,让他出使并没有任何不妥。但希拉凯斯公爵在封信中却以此为借口,擅自做主决定亲自前往北方王国,而且信中说他已经动身了。
老首相紧紧攥着拳头,指间的信纸被揉起褶皱,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真的老了?虽然他对那条“金环响尾蛇玩”玩的失踪的老把戏感到厌恶,但这也不失为明智之举,谁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前往远在海峡对面的另一个王国呢?
“可是大人,这该怎么跟王后殿下交代。”史诺斯也是眉头不展的思索一个要命的难题。
“先这样回复他吧。”他把信又读了一遍,然后放回到信封中,算了现在这个局面越简单越好,少一个威胁总好过多一个对头。现在可不能在一个地方停滞不前,还有很多问题要想哩。“这些是什么?”他看见那堆羊皮纸,上面并未有任何灰尘,不知道是史诺斯擦拭过,还是说最近还有人翻阅。
“我从克拉吉伯爵的柜子里翻出来的东西,大人,我想也许您会感兴趣。”史诺斯一脸神秘,他微笑着把羊皮纸交给他,然后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克拉吉伯爵似乎有调查些神秘的事情呢,这里有关失落之塔和食鸦森林的一些传闻,还有那些遗留下来的魔法晶石。”
撒卡扬越听越糊涂,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认为是我让克拉吉去调查这些东西?”他语调一顿。
“当然不是。”史诺斯慌忙放下茶杯,连连摆手,“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大人,您怎么会对几千年前的黑暗遗物感兴趣呢,我是想让您猜猜这些消息都是给谁的。”
这个城市里的谜语太多了,难道还要再多一个。“快说吧。”撒卡扬可没心思在这儿猜谜语,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想。
史诺斯用手挡住嘴边,小声说:“是王后陛下。”
这不可能,克拉吉是他的眼睛和耳朵,是他最为信赖的人。自己的眼睛和嘴巴怎么会投向王后那边呢。何况要真是那样,又是谁杀了克拉吉呢,难道不是王后?撒卡扬暗自心惊,他猜想着克拉吉到底告诉了王后了些什么,或许王后已经完全知道他的计划,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不,不会的,如果真是那样,他还能信赖谁?
一阵敲门声在关键时刻打破了思绪,却无法缓解内心的不安,谁敢在首相议事的时候敲响大门呢,难不成是王后的卫队。撒卡扬将那几封信拢在一起,又拿一些无用的书卷盖在上面。
门打开时,迪卡?阿勒贝尔公爵站在门口,身旁站着他的卫兵队长还有一个卫兵,只不过是首相塔的一个守卫。
“首相大人,您可千万别责怪这位忠诚的守卫,是我强烈要求见您一面呢。”迪卡说,这条毒蛇嘴边总是让人厌恶的笑。
撒卡扬打发走一脸惊恐的卫兵,好在迪卡也让他的卫兵队长留在门外,还不至于骄纵的忘记这里是首相塔的议事厅。
“阿勒贝尔公爵大人。”史诺斯站起身礼貌的打招呼。
迪卡站在门口,一脸讶异的表情。“啊,史诺斯大人,真没想到您会在这里,说老实话,我一直想去您府上看看呐,都说您是收集古董的大行家,我恰好也有这方面的兴趣,不知道下次有没有机会能让我欣赏下呢。”
“您过奖了,我哪里有什么好东西能入的了您的眼呢。”年轻的律法大臣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话里包含的意思。
“怎么会呢?”迪卡走上前,就站在他的面前,眼神在自己与史诺斯之间轮换。“听说王后殿下送您一对东方大陆的瓷瓶,那可是相当珍贵的东西啊,我可一直都想看看啊。”
史诺斯慌忙站起身,像是被狮子吓坏的猎狗,浑浊不清的话语卡在喉咙,飘忽不定的眼神甚至不敢打量地上的灰尘。
“史诺斯,我要和阿勒贝尔公爵单独谈谈,你先退下吧,稍后我会派人叫你。”撒卡扬平静的点头,这件事并不需要大惊小怪,反倒是这条毒蛇的造访可不仅仅是好心提醒王后暗地里的举措。他看着史诺斯离开,看着他小心的从迪卡的身边滑过,然后消失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