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竹梢动,夜到地皮湿。
原本就是在大晚黑的,夏初七对地形也不是太熟,还得避免走官道被人发现,只能专挑了人迹罕至的地方走。一路边走边观察,好不容易又才从凌水又绕回到了清岗。
也亏得她前世在红刺特战队混过那么些日子,胆子也是不小,这才没有在荒山野岭和孤坟寡冢中迷了路。
可即便是这样儿,等她绕到鎏年村,却也是晚了一步。
远远的还未入村,她便听见村里头锣声四处,人声吆吆,狗吠鸡鸣,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要知道,为了节约灯油钱,时人大多天未擦黑就睡下了,没事儿便在炕头上捣鼓孩子,哪里会有现代人的夜生活?尤其像这个时段,却有这般的动静儿,在她看来,自然不同寻常。
夏初七寻思了一下,为了安全起见,先把马给拴在村子附近一个山凹里的橡树上,拍拍它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摸回了村子里,绕到桥函头那一处常年堆放了许多柴火的垛子后头,藏好了自个儿,这才探出头去。
只一看,便傻了眼儿了。
桥函头的草垛子隔着一条小河的对面,便是傻子家的屋子。
此时,那屋子前面停了一辆黑漆马车,还有好些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大晏兵将服饰的男人。她今儿要来寻找的傻子,正在三婶娘的扶持下,从屋子里走出头,耷拉着脑袋,被几名兵士“请”上了车。
没错是用请的。
那领头的校尉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三婶娘频频的点着头。
让夏初七诧异的是,看那个打点好了的行装,应是三婶娘心甘情愿随了人家上车的,还一直拽着不肯离开,一步三回头的傻子。她看得出来,傻子是想要等她。
可三婶娘为什么会乐意跟他们走?
夏初七不明白。
在这个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些人都是赵樽的人。大抵是察觉出了柴房里头的人不是她,又想用傻子的性命来要胁她回去,好押到京师去送审。依了那人的精明,自然有的是办法说服三婶娘。
默默观察着,她没有出声。
村子里的狗,叫得越来越厉害。
而鎏年村的村民们,在尖锐刺耳的锣声里,从四面八方的屋子里跑了过来,全部都集结在了桥函头的那一处平地上。
一个个的火炬,长蛇一般的蜿蜒着。
见傻子被三婶娘塞上了马车,夏初七很想冲出去。
可她忍了又忍,心知以卵击石是个什么结果,不敢再轻举妄动。
“人都到齐了吗?”
一声高声的吆喝,只见那领头的校尉,按了下腰刀。
“官爷,我再数一遍啊。”
说话的人,正是鎏年村那个满脸褶皱,看上去有几分严厉,其实心地存善的老族公。大概是这个校尉通知他把全村的老百姓都集结在一起的。只见他说完话,又回过头去点了一遍人数,这才恭敬地鞠着躬又回答。
“官爷,全村不论老幼都到齐了,连襁褓婴儿都抱来了。”
“好!”
那校尉骑在马上,甚是威风,牵着马缰绳走了两步,环视了一下众人,突然高声道,“你们都听好了,晋王殿下说了,这鎏年村的古井里头起出了千年石碑,你们的功劳自然是最大的。今儿官爷我便是奉了殿下的命令过来,要奖赏你们的。”
夏初七听得有些奇怪。
奖赏?赵樽大晚上的派人来给什么奖赏?她还没琢磨出由头来,便听见那个老族公带头下了跪,大声高喊着“晋王殿下千岁”,那声音在风声里显得格外谦卑,可却见那校尉哈哈笑着,突然一挥马鞭。
“殿下说了,让官爷我好好地送你们上路。到了阎王殿里头,你们记得感激殿下的恩德……众将士听令,给我把鎏年村的一干人等,全部宰了,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啊!”
这惊恐的声音,是先从马车里的傻子开始的。
而那些跪在地上的老百姓,在那刹那,吓得都没有作出反应。
待下一瞬,才反应过来原来所谓的“奖赏”便是要他们的性命时,虽然他们人数众多,可一个个也不懂得逃蹿和反抗,而是失声哭喊着磕头求起饶来。
“官爷饶命啊。”
“殿下……饶命啊!”
外头,响起扑嗵扑嗵的砍杀声,还有人在濒临死亡前的惨叫声。
躲在草垛子里的夏初七,咬着下唇,喉咙梗了又梗。
她在鎏年村住的日子不算长,认真说起来这里头的好些人都曾经欺负过她,可他们也不全都是坏人,只不过是基于人性顺势而为的普通老百姓罢了。尤其是那个老族公,其实人还是不错的,还有村东头的马大娘,听傻子说经常接济他们……
她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全部都送命吗?
屠村!屠村!想想这两个字,都身子都发颤。
一时间,人哭声,狗叫声,奶娃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吵得她脑子乱糟的,却也是很快便做出了决定来。
这些人是赵樽的人,他为什么要屠村?肯定是自家做的缺德事儿不想让别人知道。但赵樽和东方青玄向来敌对,如果在这个时候,锦衣卫来人了会如何?
不忍心再看那鲜血飞溅的场面,她决定垂死挣扎一下。
从草垛子里出来,她飞快地蹿入藏身的那户人家,在厨房里找了引火的火折子,在那堆草垛子里扎了几个大火把,又速度极快的潜回自家拴马的地方。
骑在马上,她点燃火把,一下下拍着马屁股,让马蹄重重踏在地上,在“汪汪汪”的狗吠声和高昂的马嘶声里,她变着嗓子粗声粗气的大吼。
“锦衣亲军指使挥使东方大人到!”
“村里人都听好了,锦衣卫拿人,速速出来……”
她不晓得这招有没有用,因为赵樽他从来就没有怕过东方青玄。
可这会儿,她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赌是便是这些人干的事儿不愿意让人知晓,而且至少赵樽不在,他们多少会顾虑一下东方青玄。
原本她抱的希望不大,却没有想到,那些人听见她的吼声,大约是做贼心虚了,居然都没有想过要来证实一下,大喊一声“兄弟们,速度撤”,那名校尉便亲自驾了载有傻子的马车往另外一道出村的道路,迅速的离开了。
在狗叫声儿里,马蹄声渐渐远去。
夏初七丢掉火把,腿都软了……
夜晚的道路,马蹄声太容易被人发现。夏初七没有直接跟上那一队捉了傻子的人马,而是绕了近路,先潜回了清岗驿站的附近,蹲点儿守候。
不肖片刻,便见那群人驾了那一辆马车,从驿战西门进去了。
果然是赵樽?
没有人性的东西。
她心里恨恨的骂着,却不敢再送上门去。
聪明的,得另想办法。
这天晚上,夏初七没有去县城里投宿,一个人窝在离驿站不远的山垛子里,将就了一个晚上。离天亮不足三个时辰了,她靠在那匹马的身上取着暖,原本想睡一觉先养足了精神再徐徐图之,可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鎏年村那些人的尖声惨叫,搞得她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尤其再想着被抓走的傻子,心里更是难过得紧。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她真的很想自私一点,就此浪迹江湖,不再去管那个与她原本没有多少亲缘关系的傻子了。可脑子里却反复出现傻子像个大孩子似的依赖,还有他为了她不惜送命的种种……一想到这些,她心尖上就像有谁在打磨似的,整个晚上都在道德与人性的挣扎里煎熬,那束缚,将她的心脏勒得都喘不过气儿来。
傻子是被她牵连的,一走了之这种缺德事儿,她干不出来。
搓火地想了半天,她终于决定,还得想办法救他出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从马鞍上翻出自个儿的包袱,换了一身衣裳,把自个儿那张脸又收拾了一下,压低了帽子,就变成了一个样貌平常得让人不想再多看一眼的瘦干巴普通少年。
她没有去驿站,直接绕进了清岗县城。
川人都爱喝茶摆龙门阵,清岗县的茶馆一般都很是热闹。
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她便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昨夜清岗驿站里的大火整整烧了一个多时辰才扑灭,大火烧死了晋王殿下最宠爱的一个女人,还带走了他未出生的孩儿,殿下为些整整一宿未眠。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可夏初七万万没有想到,自个儿为了气那个月大姐随口撒的一个谎,却像春风一般,被传得拂拂扬扬,变成了板上钉钉的实事,而且还“死”无对证。
可赵贱人他为什么没有否认?
他到底存了什么心肠?
这个时候的她,自然想不明白。
不过在若干年后,当她在史官的记载上发现那寥寥带过的一笔“洪泰二十四年腊月,晋王归京途中,于锦城府幸得一妇,初孕,逝于大火”的史料记载时,觉得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然而,忆记当初,当她问及那个男人今日想不通的问题时,他的答案却顿时就淹没了她的笑容。
而那一场火灾,恐怕只会永远的成为大晏历史上的谜团了。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她如今比较关注的是另外的消息。
听那些人闲说,原本驻扎在清岗县许久的金卫大军准备拔营返京了,就连那个锦衣卫的大都督和前不久才来的宁王殿下,也要一并离开。这也就预示着,清岗县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况即将结束了。
老百姓都是爱热闹的。
说起这些事儿来不免眉飞色舞,而夏初七却是心沉如石。
这些人要回京了,傻子怎么办?
夏初七一直在茶馆里坐到了晌午时分,原以为会听到几句关于鎏年村的消息,可是却丝毫都没有传出来。难道是那些村民或者清岗县的官员害怕被晋王殿下报复,默默地把这事儿压了下来?
翌日,便是腊月十三。
一大早,驿站方向便传来“呜——呜——”的高鸣声。
号角沉闷的声音,拉开了金卫大军开拔的序幕。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辆又一辆载满粮草的畜力车,驶上了清岗的官道,一列又一列身着整齐甲胄的金卫军也各大营帐中鱼贯而出,弓兵,步兵,火铳兵不一而足,分列而行,整齐有序。
如同上次在驿道边上见到赵樽时一样,夏初七混在人群里头,在人挤人的热闹中,远远地看着在鑫卫军簇拥之下那玄黑大氅迎风飘飞的一人一马从驿站里出来。
范从良“就义”了,如今暂代县令职务的是清岗县丞,一见到赵樽的身影出现,他便立即跪下去行大礼,带头毕恭毕敬地高喊。
“清岗县丞王继业,领家眷,县吏,百姓等,恭送晋王殿下。”
赵樽居高临下的骑在大黑战马上,一身黑色如有光华流转,风华高贵。
在原地站了许久,他没有说话。
距离太远,夏初七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她却可以猜测,那人向来是没有什么表情的。
她跪在人群中,只拿眼风不时扫着他。而他依旧高倨于战马之上,还是那个俯瞰苍生的晋王殿下。直到他突地转过头来,她才慌不迭的低下头去。
当然,她心知隔了这么远,她又藏得极妥,他是看不见她的。可就在那转头那一瞬,她发现脊背上已是冰冷了一片,就连手心里都攥出了汗来。
她没有再抬头。
整个驿道上都没有声音,寂静了一片。
几乎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听到远远地传来他低沉有力的声音。
“起。”
“恭送晋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接受了清岗官员和老百姓高调的送行仪式后,等夏初七长松一口气,再抬起头来时,那一人一马已经掩入了众多的兵甲里寻不到踪影,只有飞扬起来的尘土,铺天盖地的笼罩了整个驿道。
她一路随着人流穿梭,观察着一辆辆马车,却看不见傻子到底在何处。
夏初七在清岗县又待了一天。
随着那几位爷的离开,驿站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样子。
为了寻找傻子,夏初七冒着危险扮成货郎混入了驿站。
可人去楼空的驿站,除了驿丞署的人,哪里还有别人的踪迹?
没有了赵樽的地方,其实也不再危险。
她打扮成那一副德性,辨识度太低了,又挑了一副货担,那些人都不识得她,给了守卫一点银子,便可以随意地行走在驿站里,随口叫卖着,观察那不久前还戒备森严的玉皇阁,观察那古色古香的驿馆院,还有那已经化成了一堆焦木正在打扫的柴房。
不过短短两天,便已是时过境迁了吗?
“喂,那个货郎,城门要关了,快出去了。”
一个守城的兵士走了过来,高声的吆喝着。
夏初七蹲在离那柴房不远的地方,慌忙收拾起自个儿的担子,双手撸了一下脸,才笑眯眯的抬起头来,“这就走,这就走。”
大概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儿,那人瞪着眼睛瞧了过来,一脸不解。夏初七赶紧咧着嘴笑了笑,又塞给那厮一点儿碎银。
“不好意思,官爷,我想向你打听个事儿。”
那人拿了银子,态度友好了许多,“说吧,何事?”
夏初七抿抿嘴唇,斟酌一下,才煞有介事地道:“你可有看见那个傻子去哪儿了?就是往常住在驿站里头的那个傻子?”
那人皱眉顿了一下,奇怪的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初七想了想,又赔着笑,“那傻子他还欠我银钱,上次买了货的没给。”
那人恍然大悟一般,无所谓的说了一句,“这事你问我巧了,昨日我过来换岗的时候,天儿还没有亮,却在城外的官道上见到了殿下的马车,车上就有那个傻子,看样子是殿下要带他回京师去了。说来,那傻子是个有福分的人,我看那马车上随行的人啊,对他颇为关照。哎,小子,那几个银子,你就当没了吧,只怕是要不回来了。”
夏初七眉头一皱。
因了与赵樽那些纠葛,加之昨天晚上鎏年村的事儿,她几乎没有去想这个驿站里头住了两个“殿下”的问题,也更不可能会想到宁王赵析与傻子能划拉出什么相干来,便直接把这笔账给算到了赵樽的头上。
他带走了傻子。
京师应天府,那么远的距离。
她去,还是不去?
……
……
夏初七觉得自个儿没有退路。
她原本就是一个来来去去都孑然一身的人,在这个世道里头,除了傻子之外,没有亲人更没有牵挂和目标。故此,除了去寻找和营救傻子,她几乎找不到现阶段更多的生命意义,于是,便只能由着这一股命运的洪流,把她推向另一条更加陌生的道路。
打点好行装,她离开了清岗县,踏上了通往应天府的道路。
大晏的老皇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还有发展经济,对整个大晏版图上的交通都采取了许多有力的措施,如今各地的道路和驿传的建设也都非常的完善,完善得让夏初七叹为观止。
然而,这里是蜀中。
由蜀中去应天府的道路,确实不负“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句话,可谓山河沼泽纵横交错。入蜀难,出蜀也难。
那赵樽贵为皇子,行程即便再低调都十分有限。
一路上,不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有当地的官员来迎接与跪拜,所以夏初七虽然比他晚走了一天多,但要找到他的行军路线,简直没有任何的难度可言。
追赶的几日里,她方便的时候就在客栈投宿一夜,要是不方便,荒郊野外也可以将就一晚。那匹马上她放了一些干粮,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这样风餐露宿的赶了几日,在巴州府就追上了。
此次金卫军返京,兵分了好几路。依兵种不同,水路与陆路皆有。而晋王赵樽一行人,如今到了巴州府,显然是要从巴县的水路顺着长江逆流而上。他要回应天府,这算是比较快的路程了。
在巴县打听到了驻军的消息,夏初七并未靠近。
累了几日,她脑子越来越清晰。
越是想要救傻子,越是急不得。
她先在巴县的县城里找了一间客栈,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把自个儿给收拾利索了,这才压低了那黑纱罗帽,出去打探消息。
对于她来说,这个时代的一切都还很陌生。
不要说道路陌生,很多生活常识都还得慢慢的摸索。
好在特种兵出身的她,适应能力很强。加上身上有一些银钱傍身,办起事儿来也就方便了许多。
巴县是大晏西南部的重镇,口音与锦城府相差不大,她买了几本地理志,在城里转悠了不肖半日功夫,便又打听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赵樽一行人回应天府,会在朝天门码头上官船。可那个原是两江枢纽的码头,却不许民船靠近。如此一来,她要跟上赵樽便难了。而民船的行程,肯定比官船更慢,想要在路途中找到傻子,并且救他出来,就更是难上加难。
但如果路上不行,等他回了京师,她更加的抓瞎。
她还了解到,前来迎接赵樽的官船,将于明日晌午之后启程。
也就是说,她还有一天的机会,在巴县救下傻子?
可她只有一个人,清岗的驿站都没有办法,巴州府的驿站哪儿会有机会?
妈的!贱人。
她在心里头骂着,一个人走在巴县闹市区的人流之中,身上穿了一件简单到极点的粗布对襟,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寻思着法子,直觉自个儿完全就像在泥泞里头打滚儿,根本就抓不住那主心骨。
以一己之力对抗赵樽,无异于找死。
看着街面上各式各样的古代店铺,嗅着不属于现代都市的古代市井气息,想着如今不知道被那个贱王爷囚禁在何处的可怜傻子,她恨恨的磨着牙,不愿意去想“失败”两个字。
已经从锦城府跟过来了,她能放弃吗?绝对不能。
“老板,馒头怎么卖?”
耳朵边上突然传来的一个熟悉声音,让夏初七陡地转过了脸去。
顾阿娇?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她不是在清岗么?
“阿娇——”
大概几天来的独自一个人,让她看见一个熟人分外兴奋。
“楚七!”
顾阿娇瞪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有些个不敢相认。
“楚七,真的是你?”
往左右两边儿看了看,夏初七走过去拽了她的手腕,拉到街边上人群的空隙里,这才放开了她的手,挪了挪帽子,嘻嘻一笑。
“见到我很惊讶?”
顾阿娇仔细瞧着她,还是一脸的惊叹。
“要是你不出声儿,我还真不敢相认了。楚七,你怎么会在这儿?”
托着下巴,夏初七浅浅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小美人儿,因为我舍不得你啊,便一路跟了过来。”
顾阿娇大概不知道清岗县发生的事情,闻音小脸儿一红,娇羞的嗔道,“你这张嘴啊,就是整天胡说八道。哎,你还没说呢,你怎么会在这儿。”
说罢,见她不答,却是又恍然大悟一般自言自语起来,“哦,我知道了,今日便听说晋王爷到了巴县,赶情你是和殿下一块儿来的?”
夏初七挑了挑眉梢,“哪个殿下?我认识吗?”
顾阿娇轻轻啐了一口,“尽爱瞎扯。”
“哎说来你不信,那便不说了。”夏初七冲她眨了眨眼睛,又嘻皮笑脸地笑,“阿娇,你一个人?怎么会也跑到巴县来了?可是与我心有灵犀?”
“我与我爹也是路过巴县,明儿便要坐船去京师了。”
原来,这事儿也是巧了。
前些日子,顾老头接到了他妻弟从京师捎来的信函。那妻弟也是干他们这个营生的,说是他在京师开了一个叫药堂,生意红火,打算再开一间分店,急需要懂行儿的帮手。且阿娇的年岁不小,在清岗那样偏僻的地方,也找不着好的婆家,妻弟希望老顾头父女俩能去京师搭把手,让他这个唯一的舅舅来关照阿娇,一起为她张罗一门好婚事。
老顾头早年间便是从京师出来的,原是没心再回去了。可在那信中,阿娇的舅舅说了许多在京师开药堂的好处,尤其是阿娇的婚配问题。如此一来,阿娇那个姑娘,心里就像是长了草。她眼界儿原本就高,哪里能看得药堂里头那个憨厚木讷的小伙子?
与他爹磨了好几天,这事儿便也成了。
老顾头先给她舅舅稍了个信儿去,然后便宜售卖了回春堂,带着全部的家当,便带了顾阿娇前往京师投亲了。父女两个为了节约银钱,原是准备走陆路去应天府的,可这一路过来,没少遭罪,尤其听说出川的道儿上不太平,四处都有打家劫舍的匪患,于是便转道儿到了巴县,准备乘船去京师。
这些事儿听来,夏初七不免有些唏嘘。
实际上,这个顾阿娇长得确实很俊俏。
她想,如果她是一个男人,瞧了这么水灵的姑娘,说不定也会心动的。让这样儿的美人儿委屈在那回春堂里,找一个老实木讷的男子过完余生,确实有点儿浪费了美女资源。
“行啊,这回去了京师,希望你能得偿所愿?找一个如意郎君。”
夏初七嘻嘻的笑着打趣儿,顾阿娇又是娇羞的横了她一眼,便又互相问了在巴县的投宿之处,相约明儿一道乘船上京。
这两个人正站在街边上说得兴奋。
突地从斜刺里闯出一个人来,猛地撞了一下顾阿娇。
闹市区里人原本就多,顾阿娇原先也不注意,可斜眼一瞄,便见到了那人手上的钱袋子,那可不正是她自个儿的吗?
往怀里一摸,她瞪大眼睛,便尖声叫了起来。
“抓贼啊!楚七,那人偷了我钱袋!”
夏初七调过头一看,只见人群里一个身穿骑装的纤细女子,飞快往人群里钻去,蹭蹭蹭几个飞步,就纵身跃过了一个卖苹果的摊位,吓得路上行人四处飞蹿,而她却轻松如燕,在人群里跑得游刃有余,一看便知是个身手利索的家伙。
不过转眼之间,便要掠出街角儿了。
好家伙!
这个小贼的功夫倒是不俗。
虽然没有武侠电视剧里演得那么悬乎,怎么看也是个高手了。
“阿娇,你回客栈等我。”
如果换了别人,夏初七绝对不去管这样的闲事儿。可顾阿娇不同,不说在回春堂里投奔过人家一些日子,便说这他乡遇故知的情分,她也必须得管不可。
思忖之间,她人已经飞快的追了出去。
那姑娘大概没有想到有人会追得上她,转过了一个街口,脚步便慢了下来。而夏初七这个人,打架可能不行,大的本事也没有,脚底抹溜这样的事儿却是极为在行的。她奔跑时爆发力极强,速度也很快,人又生得机灵,三窜五跳便追上了那人。
见她的身影钻进了一个胡同,夏初七眼珠子一转,便绕了道儿。
先前她在这附近瞎转悠了许久,对这附近的路线已经摸熟了。一绕过去截住道儿,她刚藏身在墙角,便见那人踮了踮手中银钱,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夏初七唇角一弯,趁那人不注意,一个扫膛腿往她脚下一绊。
“谁?”
换了别人,肯定少不了一个狗吃屎爬地下了。
可她却没有想到,那姑娘竟是堪堪的避了开去,随后掌风便扫了过来。
果然是高手啊!
夏初七心里一惊,躲过那一击,一个擒拿手便直抓向她的肩膀。
“你做什么?”那人冷冷惊问,出肘反击。
“偷人银钱,不得好死!”
夏初七怒骂一声儿,擒拿手落空,再次反手抓向了她的胳膊,可那家伙的身手真是不错,轻轻松桦便闪身避了过去。可刚刚避开,大概是刚发现她只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子,不由得冷笑起来。
“就凭你,也敢来偷袭我?”
说罢,就着那擒了银袋的手,带着风声便朝夏初七面上扫来。
“花拳绣腿!”
夏初七轻声一笑,扭腰一个后空翻,突地一个转身,便击在了她腰眼的麻穴上,在她吃痛的‘啊’声里,手中的桃木镜刀已然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动!”
“你这是什么招式?”那姑娘惊得不可置信。
“啧啧啧,大姐呀,杀人不是招式好看就有用的!”
夏初七淡淡地讽刺道,一把将她手上的钱袋子抽了回来,不客气的塞到了怀里,满脸都是得意之色。她的功夫肯定不如这人,但她在红刺特战队里学得最多的便是直接杀人方式,运用得也很熟练,想当初,赵樽都在她的手上吃过亏,何况这位?
当然,她心里也很清楚,如果不是她大意轻敌,瞧不上她的把势,手上又没有武器防身,她自个儿也是讨不了好去的。
那女子哼了下,神态还算冷静。
“行,我认栽,银子你拿去便是。”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歪了歪嘴角,夏初七什么都没有多说,抽个冷子在她小腿上踢了一脚,接着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偷普通百家算什么英雄好汉?总得给个说法吧?”
“哼!”那女子重重一哼,鄙视地看过来,“不然呢?等着饿肚子?”
“盗亦有盗,听过没有?”
夏初七这个时候才仔细去瞧她的脸。
一袭贴身的湘色骑装式的衣服,紧紧地包裹着她玲珑的身段儿,尖尖的下巴,典型的一张瓜子脸儿,却带着几分煞气。看来不仅是一个美人儿,还是一个有功夫的冷美人儿。
“你盯着我做甚?究竟要什么说法?嗯?难不成还敢当街杀人?”那女的大概被她盯毛了,不悦地瞪了过来。
弯了下唇角,夏初七见她蛮有胆识的,心底滋生出来的那个可以营救傻子的计划,渐渐便成了型。
她轻笑一声儿,锋利的刀片在那姑娘脖子上刮了刮,慢慢地凑近了她的脸。
“老子带你去干一票大的,有没有兴趣?”
那姑娘抿着嘴巴,略略吃惊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
夏初七笑得奸奸的,猾猾的,冲她勾了勾手。
“来!偷鸡摸狗的事儿,要悄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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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