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一得到手下消息的时候,正等在山鬼村的祠堂里。
听到手下汇报说发现了夏浅也和苏轮,他立马站了起来:“在哪里?!”
“在村子外的西北方向。”手下道,“我们的人听到了夏姑娘的求救声,连忙赶过去,然后,顺着夏姑娘的指示,发现了她身后的秘道,以及密道里的周大人……”
“他们怎么样?”阳一边问边向祠堂外走。
“不太好。”手下追上去,迅速带路,“夏姑娘形容狼狈,身上有多处擦伤。周大人昏迷不醒,肉眼可见的部位都是伤口,血流干了,和衣服黏在一起,恐怕……恐怕命在旦夕。”
阳一脚步一停,须臾,又动起来,“去找大夫!把周围能找到的大夫都给我找过来!还有,有没有会急救的弟兄,先派过去急救!”
“已经在了。”手下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速度,“可那弟兄不知该从哪里下手,说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重的伤,活生生被戳了十几个窟窿……普通人恐怕早疼死了,周大人却一直,一直……”
阳一的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差,好不容易走到目的地,抬头,就见到一群人站在那里,将里面的人围成了一层又一层。
见到他来,那些人自发后退,让出了一条路。
阳一再不犹豫,加速冲了上去。
果然,看到了面无人色的夏浅也跟躺在地上正被人抢救的苏轮。
“阳一……”看到他,浅也茫然唤道,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苏轮垂下来的手,动也不动。
“没事的,姐姐。”阳一蹲下,望着她,冷静道,“交给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
浅也点点头,又摇摇头,精神状态很不好。
阳一看了看苏轮,又看了看浅也,嘱咐道:“你也受伤了,需要照顾。”
“我没事,先救他,先把他……呃!”她闷哼,后颈被阳一一个手刀,瞬间失去意识。
嘭——
阳一伸手等在了那里,正好接住了她后栽的身子。“来人。”阳一环着她,下令,“先带她回屋,身上的伤也让大夫清理一下。”
“是!”
浅也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了一套干净的,比较严重的几处擦伤也凉飕飕的,显然涂上了药膏。
“苏轮……”
恢复知觉的第一时间,她叫起了苏轮的名字,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几人对话,忍着酸痛下了地,走向声音来源。
阳一正与三个江湖郎中打扮的中老年男人说着话。
“没了,这方圆几十里,唯三的大夫都被你们找过来了,再没有其他人可找。”
“这位公子身上的伤太严重,老夫才疏学浅,所学不精,不敢轻易医治。且,老夫敢肯定,不仅是老夫,恐怕除了京都那些大手,别的州镇上的大夫,都不敢托这个大。”
“是,我知道京都离此地甚远,可最好的药,最稳妥的大夫都在那里,这荒郊野外的,能找到什么好大夫?咱们治治小病小灾还行,这位公子,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伤,您放心给我治,我还不放心自己呢。活到这把年纪了,哪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赌,不敢赌呀。”
“阳一。”浅也出声。
说话的几人同时看向她。
“醒了?”阳一问,“身体好些了么?”
“你们在说苏轮?”她直接问道。
“恩。”知道已经被她全部听去了,阳一不打算隐瞒,“这三位大夫替老大续了命,可接下来的医治却是怎么也不敢了,说只有京都的大手才有本事。可这里到京都,少说也要走……”
“大夫。”浅也打断他,看向三位中老年男人,“你们能续多久的命?”
三位大夫彼此对视一眼,终于,还是最年长的那个咳嗽了两声,回道:“顶多一个月。这还是我们三个一路相随的情况下。”
“所以,我们必须在一个月之内赶回京都?”浅也看向阳一。
阳一蹙眉,“时间太紧了。我一个人,不眠不休,一路换马,兴许能堪堪赶上。可老大昏迷着,必须用马车,再带上这三位……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浅也当机立断。
“现在?”阳一不敢相信地看向她,“你说真的?”
“与其在这里犹豫不决,不如拼上一拼。”浅也反问,“没办法了,不是么?”
是的,确实没办法了。
阳一瞟一眼三个战战兢兢的老郎中,但凡他们三个里有一个不畏畏缩缩,他也敢放手让他们治,可瞧他们现在这样子……
阳一咬牙,霍然抬头:“好,走!现在就动身!”说罢,也不管那三个中老年同意与否,大手一挥,就叫人把他们装到了马车里。
一盏茶后,十几匹铁骑就护送着一辆马车火急火燎地冲出山鬼村,朝京都方向直奔而去。
一路尘土翻飞,溅起烂泥无数。
先是过了一大片蒿草,蒿草后面一个石洞若隐若现。
接着是一个道观,道观早荒废了,外面层层阶梯,两侧石壁爬满了厚厚的枫藤。
后来又上了一马平川的泥石大道,大道左边是几户平房,此刻最右边的那户人家似乎正在办白事,锣鼓唢呐从院子里不断传来;大道右边是葱葱绿意,连绵不绝的古树林,偶尔还会有野猴子出没。
然后上坡,看见了一片竹林。
竹林尽头,是一个客栈,客栈名字叫“下里”,因为开在偏僻之处,并没有多少客人,新小二正坐在外面百无聊赖地剔着牙。
……
……
第十四天的时候,马车一举冲入石阳城。
一进城内,就被城内川流不息的人群数量给吓住了。浅也掀开帘子往外面看,满街的大红灯笼,满天的许愿灯,以及满路的小贩,别说马车了,就是骑马的,恐怕也得下马随着人流一步一步挪动。
这么多人?
浅也微微皱眉,还未说话,就听人来人往的一对男女兴奋道:
“石阳城的彩灯不愧是甲天下,比咱们家乡那些灯会可有意思多了。你看到了么,那些女孩子们头上戴的步摇,耳朵上戴的耳坠,脖子上的挂饰,腰上的配饰,全是小彩灯。天色一暗,她们逛着,那些彩灯一晃一晃的,远远看去,实在太美了!”
“可不是。这地方的扎灯手艺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难怪四年才有一次,这一趟来得值。你瞧见刚刚那灯鹊桥了么,竟然真的能走人!他们说有情的男女只要牵手从上面走一遭,从此以后,就能恩爱到白头。”
“可惜人太多了,挤不过去。”女人不无遗憾道。
男人安慰:“没事,有机会的,大会还有几天才结束,咱们明天再来试试。”
“好,你说话要算数。”女人闻言,开心地笑了。
与行人表情形成强烈反差的,是浅也这一行。
“狗/日的,竟赶上了石阳城四年一度的彩灯大会。”阳一走到浅也帘外,“这车马不便,水泄不通,恐怕要花费更多时间才能出去了。”
“那怎么办?”浅也回头望向马车内不省人事的苏轮。
“只能顺其自然了。”阳一很烦躁,“运气这么背,碰到了整个城镇的庆祝,老天也太他妈狠了。”
“这位……这位小兄弟,”马车里一个吐得七荤八素的郎中插话道,“老夫有个提议,之前我们三人都是拿土方子给这位公子续命的,药效一般……这好容易到了一个大城,想必能换好一点的药……你们如果暂时走不了,不如去城里的药房换些好药。那接下来的路,老夫还能再拖上一拖。”
“行。”听到有另外的事做,阳一立马点头,“就这么办。”
马车缓缓驶向石阳城最大的药房。
到了药房,三个郎中头重脚轻地下地,去买药,阳一不死心,又去找药房的大夫瞧一瞧苏轮的病情。结果果然如那三个郎中所说,大夫只看了一眼就连连摆手,说不敢治,让他们尽快去京都找圣手名医。
“姑娘,姑娘。”浅也正照顾苏轮,三个郎中其中一个最年长的在远处唤她。
她忙走过去问什么事。
“这一路上,简直要了我这老骨头的命啊。那位小哥不好说话,我只能来求你了。”老人可怜兮兮道,“我实在顶不住了,要不,要不,我把这用药的法子教给你,接下来的路,我就不随你们了……”
“老人家,辛苦您了。”浅也想了想,商量道:“这样,您先教给我,我们看看石阳城的情况,如果马上就能走,您就别跟着我们了,如果,如果耽误的时间久,您抓紧时间休息,休息完了,还跟我们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多辛苦,我们一定忘不了您的大恩,价钱怎么都好说。”
老人叹了口气,无奈道:“那成。”
两人在那里简单说了一会儿新买的方子要怎么用,说着说着,阳一突然大声喊浅也的名字。
“怎么了?”浅也过去。
阳一脸色不好,二话不说拉开了马车的车门。
浅也看过去,脑袋刹那空白一片。
苏轮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