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花又谢了一茬儿。开败的花,像是容颜老去的女人,在枝头摇曳一番,渐渐坠下。
御花园里,凋谢的花瓣铺了一地。暗红色色,像血,经太阳一照,纷纷蜷缩起来。
风吹过。花瓣翩翩飞舞。
宫院里都是香气。
这香气,有新开的花,粉嫩娇艳的香气,也有开败的残花,破落的味道。
太医说,皇上的气色很好,但暗地里,又偷偷来告诉回雪,说是皇上气色虽好,身子却虚,这是极不正常的。
而大阿哥府上传来的消息,说是锁儿侧福晋脸上的病还没有好,一直不见大阿哥,樱桃大福晋或是脱光了跪在大阿哥房间里,或是直接躺在大阿哥床上,或是趁着大阿哥心情烦闷喝醉酒的时候,偷偷去脱大阿哥的衣裳,但最后,一次也没有得逞。
大阿哥对锁儿,倒是真的情深。
回雪隐隐为锁儿的脸担忧。
虽说大阿哥可能并不嫌弃。但锁儿自己却嫌弃自己。
回雪决定去安妃宫里走一趟。
北安宫,静静矗立在风里。
红墙巍峨。琉璃瓦泛着隐隐的光芒。
院子里一尘不染,却有一丝药味儿。
安妃正在屋子里小憩,没想到回雪会来,显的有一丝紧张,很快,又淡定了下来:“郁妃娘娘怎么到北安宫了,皇上今日在养心殿休息,并没有在我宫里。”
回雪浅浅一笑:“我不过是来找安妃娘娘说说话,并不是找皇上。”
安妃自已坐在一张榻上,并没有给回雪让座。
回雪倒也不计较,自己捡了把椅子坐了,喝了一盏茶,问安妃:“锁儿侧福晋的脸。安妃可见了?”
安妃没想到回雪会问这个,很快低下头去,抚摸着宽袖长褂上的金丝:“锁儿侧福晋的脸,是她自己的事情,郁妃何故来问我?”
“听说,安妃因为锁儿侧福晋打了樱桃大福晋一个耳光?这是为何呢?”回雪静静盯着安妃。
安妃假装扶簪子,拿手挡在面前,许久,才扶扶簪子,又整整衣裳。咳嗽了两声道:“锁儿侧福晋的事,我很为她难过,只是当时大福晋她。出言不逊,奚落了锁儿,所以我才打了她,以示警戒。我也是为了大阿哥府的安宁。”
回雪笑笑:“若安妃真这样想,便是大阿哥府的幸事。难得安妃如此胸怀。”
二人话不投机。刚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安妃便开始下逐客令:“郁妃娘娘,我还得去养心殿看望皇上,昨晚留宿在养心殿,伺候了皇上一夜,很是疲倦。在北安宫呆不了几个时辰,又得去养心殿了。”
安妃明显有炫耀的意思。
回雪喝了杯茶,显的慢慢悠悠。一点也不着急:“皇上如今器重安妃,安妃代姐妹们伺候皇上,自然是辛苦的。”
北安宫的帘子被掀开,一个捧着雕花黄铜金炉的婢女进来:“主子,香已换好了。”
回雪第一次留意安妃宫里这个雕花黄铜香炉。
个头比一般的香炉大很多。像冬天所用的炭盆,但香炉上的雕花。却很是精致。
香炉就放在内室正中央。
袅袅娜娜的烟从里面飘出来,北安宫内室如被浓雾笼罩。
回雪细细闻了一回,虽自己不懂医术,但这香味儿却识得:“这难道是麝香?”
安妃的婢女跪地回道:“郁妃娘娘,这正是麝香。”
回雪装作不经意的道:“麝香可是能致人小产的,安妃经常伺候皇上,北安宫里怎么能放这种东西?”
回雪不过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宫里的女人,个个巴望着能得皇上的宠幸,能怀着皇上的孩子,对于麝香这种能致人小产的香料,个个避之不及。
先帝时期,便有妃嫔嫉妒他人怀有阿哥,在那妃嫔宫里的桂花树上,遍洒麝香,那妃嫔又爱在桂花树下流连,结果,怀胎七月的阿哥,已经成形,却没能等到出生。
此时回雪提醒了安妃,按常理,安妃自然应该感激涕零。
但她却像早就知道了似的,轻描淡写的道:“原来是这样啊,麝香能致人小产,我是不知道的。”一面又交待婢女:“去把香倒了吧。”
婢女问道:“主子,这香名贵,要倒在哪里?”
如果是一般妃嫔,恨不得将麝香倒的远远的。
安妃却不以为意:“随便找个地方倒了便是,这种小事,不用回我。”
婢女掀帘子出门,为省力,就将一香炉的麝香倒在小厨房门口的泔水桶里。
回雪临走时,闻着北安宫满院的麝香味,又看看一点不在意的安妃,心里不禁暗自奇怪。
大阿哥府里又出了事。
锁儿侧福晋脸蒙着面纱,一路哭哭啼啼的到了相印殿。
到了相印殿,锁儿便跪倒在地上,哭的说不出话来。
回雪刚从北安宫回来,还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得让烟紫端了茶来,锁儿却喝不下,只是哭:“郁妃娘娘,我与大阿哥,怕是…….”
“锁儿侧福晋,有什么话,不妨慢慢说。”回雪安慰她。
锁儿摘下面纱,怯怯的望着回雪。
回雪只看了锁儿一眼,便吓了一大跳。
前些天锁儿的脸半边僵硬,此时整张脸却全肿了,肿的有以前两个大,且脸上布满了脓包。
回雪不明白,为何锁儿会变成这样。
锁儿只是哭,哭的梨花带雨。一面又迅速的将面纱蒙上:“郁妃娘娘,我与大阿哥此生,怕是无缘了。”
“大阿哥对锁儿侧福晋情深意重,锁儿侧福晋不要想太多。”回雪只得安慰她。想问她的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又怕伤着她的心,只能避讳,没有多提。
锁儿的婢女却忍不住了:“郁妃娘娘。我们家侧福晋的脸,都是大福晋害的。”
回雪暗暗一惊:“怎么回事?”
婢女跪在地上哭着道:“前一回,侧福晋的半边脸一直僵着,回到府上以后,也请了好几位大夫,但一直瞧不出是哪里的问题。后来,有一天晚上,大阿哥一直在侧福晋门口流连,但侧福晋却没有开门,大福晋便说……”
“你们大福晋说什么?”
婢女抹抹眼泪道:“大福晋等大阿哥走了以后。便隔着窗户骂侧福晋,说侧福晋狐媚,明明想跟大阿哥在一起。却又装作清心寡欲的模样,不过是为了吊着大阿哥的胃口,还说,侧福晋一副……鬼样子,还不如死了。留在府里,让活人看着也害怕。侧福晋气不过,便隔着窗户与大福晋顶了两句嘴,谁知第二日早上用过饭,侧福晋的脸就成了这样,奴婢…..知道。这是大福晋在饭里下了药的。”
“你何以这么说,诬陷大福晋,罪名可不轻。”回雪问婢女。
婢女一连磕头:“奴婢自然不敢乱说的。但那一日早上,奴婢起了个大早,因为侧福晋想喝鸡蛋汤,奴婢刚进厨房,便见大福晋在往鸡蛋汤里放一种白色的东西。放了有一小包,奴婢本以为是下毒。便要提醒侧福晋不要喝,谁知道,大福晋却先喝了那汤,还喝了一大碗,奴婢又怕是自己想多了,便没有阻止侧福晋喝汤,谁知,喝完不久,侧福晋脸上便肿了,而且长满了…….大福晋还故意说,侧福晋快死了,让大阿哥去看,大阿哥看到侧福晋这种模样,都吓了一跳,直接瘫坐在地上了。”
回雪才明白,为何锁儿会说,她与大阿哥无缘了。原来是大阿哥看到了她的脸。
锁儿一直避见大阿哥,不过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回雪问婢女:“你怎么知道,大福晋下的那包东西,是毒药呢,大福晋不是也喝了吗?”
婢女哭着道:“若不是大福晋先喝了,奴婢也不敢让侧福晋喝的,谁知,那包果真是毒药,奴婢把这事告诉了大阿哥,大阿哥带人去大福晋房间里搜了,又搜了几包一样的东西出来,给大夫们看了,都说是剧毒的,不过是大福晋先吃了解药,所以虽喝了鸡蛋汤,但却没事。可最后,却害惨了我们侧福晋。”
“既然大福晋有解药,为何你们不为侧福晋要一些?”烟紫急忙问。
锁儿侧福晋摇摇头,泪如雨下:“大福晋恨我,已将所有的解药都扔进井水里化掉了,现如今,连那些医术高明的大夫,也都束手无策,我脸上的这些……怕是再也不能好了。”
锁儿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她本是大好的年华,如今却如鬼魅,甚至,她都不敢正面示人。
回雪安慰她:“总会有解的法子。”一面又交待王方:“去把太医院的太医给请来,也好给锁儿侧福晋瞧一瞧。”
王方答应了一声,往太医院而去。
“你也不必太过害怕,一会儿太医来了,或许就会有医的法子呢。”回雪拉着锁儿的手,暗自安慰她。
锁儿的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太医们很快便到了。
看到锁儿的脸,也是吓了一跳,他们行医多年,也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一张脸。
太医们放下药箱,给锁儿诊了脉,一连换了三位太医,都是摇头:“郁妃娘娘,侧福晋的脸,实在是因为身体内有毒,所以才会长这种脓包,而且,脸肿的甚大。”
回雪道:“既然是这样,太医们理当开了方子,解了这毒才是。”
太医们却伏地磕头,一脸惶恐:“奴才们才疏学浅,侧福晋所中的毒,虽不是致命的毒,但即使如今有了解药,也不能好了。毒药甚猛,而且不是我们所熟知的毒药,等摸索出解药,也为时已晚,奴才们说句杀头的话,奴才们并不知如何才能解侧福晋体内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