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刚走出不远,就见两个奴婢慌里慌张的跑向了畅音阁,路过回雪身边,匆忙行了个礼,便又跑了过去。
岑梨澜看的莫名其妙:“畅音阁赏‘花’不是已散了吗?怎么如此匆忙又冲那去了?”
回雪回望着那两个奴婢,好像怀里还揣着一个包袱,包袱里软绵绵的。
苗初跑了上来,轻声道:“‘玉’妃娘娘掉进湖里了。好不容易才捞上来。”
岑嫔澜笑弯了腰:“‘玉’妃做什么?太热了,下湖里洗个澡?”
回雪打住了:“那湖水一人多深呢,哪有跳下去的理,怕是失神滑下去的。”
‘玉’妃一向‘毛’‘毛’躁躁,那亭台一直有湖水冲刷着,若是说滑下去的,自然也说的过去。
别过岑梨澜,回雪到阿哥所看了四阿哥,四阿哥正在院子里捡树叶,风一摇,树叶便下来了,打着圈落在阿哥所的草地上,像一只只枯黄的蝴蝶。
四阿哥跑的飞快,捡到了树叶,小心的用手攥着。
它穿着一件细纱小褂,里面衬着一件薄棉布袍子,脖子里挂的一个金项圈,上面镶着浑圆的‘玉’珠子,显的很是名贵。
四阿哥追着树叶跑,倒没有注意回雪来了。
回雪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一地的嫩草,沙沙的感觉从掌心划过,这些草,天天伴着四阿哥的成长,它们身上,是四阿哥的足迹,或许,它们跟四阿哥,比自己跟四阿哥都要熟悉。
大树下面坐着一个穿淡灰‘色’袍子的人,不抬头,看着手上捧的书,回雪认出。那是大阿哥。
大阿哥一面看书,一面叮嘱着:“四阿哥慢些跑,别摔着。”
四阿哥一面跑一面点头,但脚步一点也没放慢,就像随风‘乱’转的大风车,摇摇晃晃,哗哗的往前跑。
回雪就站在草地上,迎着金黄的阳光,看四阿哥疯跑着捡树叶,也没有说话。她不想打破如此美的画面。
大阿哥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见是回雪。拘谨起来,放下书给回雪问安。
四阿哥也发现了回雪,飞奔过来,搂着回雪的‘腿’叫额娘。
四阿哥又大些了。手上的力气也大了。搂着回雪的‘腿’,分外紧。
“我每天在这树下看会儿书。四阿哥总会陪着我,等我看完书,他便能捡十来片树叶了。”大阿哥比四阿哥年纪大了许多,说起四阿哥的时候,他满是疼爱。
四阿哥摇着手里的树叶道:“额娘,大哥说树叶有故事。”
“哦?树叶里有什么故事呢?”回雪蹲下身子。将四阿哥拥进怀里搂着。
四阿哥捡的几片叶子,有的被虫蛀了,有的还很完整。只是过早的枯萎了,染了一层柠檬黄。
这柠檬黄就像落日,让人的心一下子凉爽了起来。
大阿哥害羞似的道:“不过是哄着四阿哥玩笑的,不算什么故事。”
四阿哥却‘奶’声‘奶’气的道:“大哥说,树叶里有人。想的人,会在叶子里。所以……要把它们捡起来。”
大阿哥的脸涨红。
回雪让烟紫带着四阿哥玩,望了望头顶一树的绿叶,轻轻的对大阿哥道:“大阿哥想念你额娘了?“
大阿哥不知如何回话,低下头去,手一直攥着,少许,叹口气道:“我不敢。”
大阿哥额娘的死,人尽皆知,在宫里人看来,做了坏事的人,当然是要死的。
回雪自进宫起,跟大阿哥的额娘都没有好好相处过,哪怕是一天。
但如今,人去楼空,什么样的嫉恨或是冤仇,都随风化成烟了。
“她再不对,也是大阿哥的额娘,大阿哥想念自己的额娘,也没有什么不对,所以大阿哥也不用掖着藏着,你的额娘生前,处处为你谋划,若知道大阿哥想念她,想必九泉之下,她也是含笑的。”回雪安慰他,将手帕掏出来递给他。
大阿哥没有接手帕,眼睛里却渗出泪来:“郁妃娘娘当真不恨我额娘?”
“有一天我也会死去,如今好好的时光,好好享受还来不及,若是将时间都用在恨一个人上,那不是很蠢?大阿哥瞧着,我是很蠢的人么?”回雪打趣。
大阿哥顿时喜笑颜开:“郁妃娘娘当然不蠢。”
大阿哥脸上的笑却又一闪而逝:“我跟四阿哥讲,树叶里,有你想念的人,当你想她的时候,她便会从树上掉下来。你捡起来放好。她就在你身边了。可是我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只是四阿哥不懂事,还相信我说的话罢了。”
回雪安慰他:“做人,总会有个念想,心怀念想,活着才有滋味,若万事较真,活着便没意思了。”
大阿哥躬身道:“郁妃娘娘说的极是。”
“难得四阿哥跟你感情不错,也难得你一直帮我照看着四阿哥。我也不常来阿哥所,四阿哥这个弟弟,我就‘交’给你了。”回雪叮咛。
这已算是对大阿哥很大的信任了,大阿哥自然愿意分担:“我一定当四阿哥如我的亲弟弟一般。”
回雪笑:“四阿哥就是你的亲弟弟。”
大阿哥感慨起来,他的额娘活着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他额娘最爱说的便是,那个四阿哥,以后会跟你抢太子位,你要处处提防着他。
虽然大阿哥从不知道,四阿哥如此小的孩子,有什么要提防的。
但若是他的额娘发现大阿哥跟四阿哥一块玩,便会责怪他。
如今,大阿哥倒能放开胆量来跟四阿哥戏耍。
四阿哥的‘奶’娘奔了出来给回雪行礼,嘴上说道:“郁妃娘娘吉祥,实在是大阿哥说他能带四阿哥玩,所以奴婢们才……”
‘奶’娘,嬷嬷们应当时刻跟紧四阿哥,刚才四阿哥在院子里,却并不见她们,她们怕回雪责罚,赶紧将大阿哥抖了出来。
回雪道:“四阿哥喜欢跟大阿哥玩,让他跟大阿哥玩便是。”
几个嬷嬷见回雪没有责怪,均松了一口气。
烟紫帮四阿哥捡了几片树叶,四阿哥小心的握着,又跑来‘交’给大阿哥。
回雪在一旁看着,倒也温馨。
树上的叶子哗哗的摇动,一阵阵的风像有人在耳边扇着扇子。
王方跑了进来,说是相印殿有事。回雪将四阿哥送到大阿哥身边,又‘交’待了几句,便出了阿哥所。
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王方才擦擦汗道:“‘玉’妃娘娘跟安妃娘娘坐在相印殿,等着找主子你理论呢。”
回雪没说话。
“‘玉’妃娘娘不是掉进湖里了吗?她没回承欢殿去?”烟紫问道。
王方一路小跑的道:“谁说不是呢,‘玉’妃娘娘身上的衣裳都是湿的,承欢殿的奴才抱着衣裳给她,想让她换一换,‘玉’妃娘娘却说什么也不肯换,衣裳将咱们相印殿的地都打湿了一片。”
“安妃为什么也到相印殿了?”回雪问了一句。
“安妃娘娘本想回北安宫的,硬是被‘玉’妃娘娘给拉到了咱们相印殿,听‘玉’妃娘娘说什么,她掉入湖中全是因为安妃娘娘的缘故。”
“哦?”回雪疑‘惑’:“是安妃将‘玉’妃推进湖里的?”
王方却摇摇头:“‘玉’妃娘娘没说是安妃推的,只说,是因为安妃,她才掉进了湖里,差一点淹死,等着主子你回去给她们做主呢,‘玉’妃娘娘还说,若是主子不能帮她做主,她便要穿着湿哒哒的衣裳到养心殿去,让皇上亲自给评一评理。”
‘玉’妃总是这样,有什么小事,她也会闹成大事。
回雪不急不慢的往相印殿走去,沿路经过那处喂鸽子的地方,见地上还掉着些许谷粒,便知道是锁儿又来喂了,这个锁儿,倒是一个好心的奴婢。
相印殿‘门’口的小太监却急的头顶冒汗。‘玉’妃已经出来催促了好几遍了,她身上穿着湿衣裳,到底十分难受,总不见回雪回来,她便拿小太监撒气,骂说:“你们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叫你们主子回来?”
小太监只能哈腰道:“‘玉’妃娘娘,王方公公已去请主子了,主子一会儿就回来。”
‘玉’妃便呵道:“没看到我穿着湿衣裳吗?若是病了,要你们好看。”
小太监也不明白,为什么‘玉’妃自己穿着湿衣裳,却又把罪过推到他们头上,不敢顶嘴,只是哈着腰,四下打量着,盼主子早一点回来。
回雪远远便见着‘玉’妃跋扈不已,走到跟前时,瞧瞧‘玉’妃上下,跟落汤‘鸡’似的,头上的簪子也没有了,发髻素素的,连珠‘花’也不剩,便道:“‘玉’妃有什么事,又何必责怪下人,他们不过是守‘门’的,当不起‘玉’妃你的责罚。”
“安妃她…….”‘玉’妃忙着辩白。
“安妃与你的事,我自然会好好听你说道,站在‘门’口对着小太监大呼小叫,难道不怕失了‘玉’妃你的身份?”回雪呵斥。
‘玉’妃知失礼,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院子,‘门’口的小太监忙屈膝行礼:“谢主子周全。”
回雪淡淡的:“你们起来吧。”
内室里,安妃坐在左边的椅子上,见回雪进来,起身行礼。‘玉’妃坐在右边,气哼哼的,指着安妃道:“你赔我的簪子,那支金簪子,可是皇上赏赐的,安城独一无二,如今我掉进湖里,簪子也沉进了湖里,派了四名小太监捞,也没有捞着,你赔,还有我发间的珠‘花’,都是赤金的,极为贵重,今儿不赔,我便告到皇上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