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被李顺一通安慰,又听了陆飞这番话,忙惊道,“宁王的飞扬跋扈我们锦衣卫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会利害到这种地步”
陆飞点头道,“我这其实是在帮你们,人生苦短,何必自取死路,别查了,回京后找皇上请罪吧,就说查无实据,这里是两万两,就算是对二位兄弟的补偿了,保得命在才能享受高官厚禄”
杨氏兄弟愣了,这才叫兄弟呀,两人接下银票,这银子不接陆知县一定也不安心哪。
“陆知县,有勇有谋,有情有义,你这兄弟,我们哥俩交定了,日后有用着着我兄弟二人的地方,一定鼎力相助”杨林一拍陆飞的肩膀。
这时,杨树听到帐外有由远及近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他连忙跑到帐门边一看,心中倒吸一口冷气,上千手执兵器的营军都一同朝大帐围了过来,这次完了,主将是死了,可这些兵那都属于募兵,差不多等于张家军了,这还不得来寻仇。
陆飞伸头朝帐外看了眼,随后又冲赵班头看了一眼,赵班头点点头。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这群兵乱不了,已经有人来接收了”陆飞拍拍杨树的肩膀安慰着。
杨林想到刚才陆飞说有二万大军正活动在安庆附近,便问道,“陆大人,真的有二万大军在牵制张将军?”
陆飞哈哈一笑,指着地上张耙子的尸体道,“他都不信,你们却信了,真应了那句话,兵者诡道也,虑实无定,哈哈”
此时的杨氏兄弟根本看不清这知县到底是人是神,弹指间已经运筹帷幄,决胜已定,这样的人都不想和宁王相争,自己那不是犯浑么。
……
大事已定,陆飞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被张耙子处处欺压今天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夕阳渐渐西下,残红如血,好像老天也在宣告宿松城被营军控制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陆飞精神抖擞地领着一般县职人员出了军营,两位锦衣卫先行回了驿馆去通知周公公张将军暴病身亡的消息。
原张将军身边的副职将军,李忠,李把总一路相送着陆飞,李忠很感激陆知县,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没有他自己早就在土里与蛆虫一同腐朽了。
陆飞之前在大帐中说会有人来安抚张将军死后的兵变,说的就是李忠,这个人在军中的威望仅次于张参将,陆飞在从寿春酒楼动身赶来军营的时候,已经让人去江万和家通知了李忠,让他前来军营外暗中观察,一旦见到军营中有骚乱,那说明张参将已死,他的大敌已去,这时候军中群龙无首,只要他能现身振臂一呼,必能凭着在军中的威望,官复原职。
事情一如陆飞所料,李忠以讯雷之势力快速接管了军营,军中原也有不少他的老部下,一呼百应,李忠顺利地成为这支军队的暂时主将,李忠当着全营人的面,说张参将暴病身亡,虽有人不信,但树倒胡狲散,谁会去替一个死了的人得罪活着的人。
离了军营,出了二里地,陆飞让牵着马的黑子停下,对一路相送的李忠道,“李将军,就送到这里吧,军营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你擦屁股呢,日后得空常来我县衙坐坐,对了,别忘记向朝廷报丧,现在你只是暂代参将一职,要名正言顺还必须朝廷亲自任命”
李忠恭敬地拱手道,“李忠能有今天全托陆大人的福,这暂代参将一职也是出于报答大人的救命之恩,不敢有此奢望”
陆飞哈哈一笑,“行了,你也用不着在我面前说这些,你能不能任职参将我说了也不算,不过,这人哪,脸皮太薄是要吃亏的,你不防就老王卖瓜,在朝廷面前自夸一回,能有一参将兄弟,日后我这县太爷说话腰杆也直点”
李忠尴尬一笑,“陆大人快人快语,爱憎分明,李忠望尘莫及,至于参将人选的任命,朝廷自有主张,李忠不敢乱议”
陆飞挥手一笑,“得,算我没说,你用不着恭维我,论私咱也算有些交情,论官职大小我这小知县还差你一大截呢,行了,走了,哪天班师回安庆的时候别忘记通知我,我好来送送将军”
李忠点头道,“一定一定,大人慢行”
李忠打马而走,还没走几步,却又听陆飞在喊他。
李忠回头一看,只见陆大人下马独自而来,他忙也下了马,迎了过去。
“大人还有何事?”李忠道。
陆飞嘿嘿一笑,搂上他的肩膀低声道,“上次你从军营中拉走的那一大堆钱粮我还存放在渔村呢,现在张参将也死了,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你们的,理应物归原主了”
这当然是陆飞假意之词,入了他口袋的东西哪能那么轻意就吐出来,不来这始终都是犯了大罪而得来的东西,一个知县抢了官军的粮饷,不管是出于何种理由那都是大罪,自古以来就听说过官军抢老百姓的,哪有县太爷抢军队的事发生过。
李忠忙道,“大人,这事你可千万不要再提起,如果军中将士知道是我带人攻打自家兄弟,那这军营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东西既然已经丢了,那就是丢了,与大人无关,也与李忠无关”
陆飞要的就是这句话,嘴上却道,“那多不好意思,要不这样吧,我听说军中早就断粮了,我让人以县衙的名义助军中粮五千石,军饷一万两,你看如何?”
李忠道,“多谢大人慷慨,军中确实已断粮了,我替全营将士谢谢大人了”
回到县城,天已经黑了,陆飞让李顺带人将皇上封赏自己的圣旨抄了一千份,要求明日后要将这东西遍贴全县各个村落,并将营军将领暴病而死,大军不日就撤走的消息散拨出去,告诉那些流落在外的土匪,大家可以踏实地回县衙报到了,座山矿业不日就要动工,只要大家回来,前番的承诺现在还有效。
……
在张耙子死后的第二天清早,赵郡马慌慌张张地跑到宁王的住处,叫退了下人,轻声地喊了声,“父王”。
宁王正在床上静坐修身,微睁着眼道,“是清风呀,何事这么急?”
赵郡马上前一步,“城里都传开了,张参将死了”
宁王一睁眼,显然他也是吃了一惊,“死了?怎么死的?”
赵郡马摇摇头,“不好说,传闻是暴病,不过听说昨天陆飞去过军营,今天一早就听到张参将的死讯了”
宁王眉头紧锁着下了床,赵郡马忙上前相扶,并道,“父王,您说这会不会和陆飞有什么关系?”
宁王坐在桌边,沉思了一阵,突然哈哈一笑,“真是出乎意料呀,年纪轻轻竟有这等手段,了不起,了不起,本王没看错人。”
赵清风不解,“父王您说什么?”
宁王捋须一笑,“张参将死了就死了,原来我还打算等他被押解回京时除掉他,没想到竟然死在这了,也省得许多麻烦,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张参将的部领都跟了一名叫李忠的吧。”
赵清风连连称奇,“父王真是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没错,正是那个当初杀了胡管家被陆飞藏起来的李忠,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竟然顺利的接管了整个这军营。”
宁王赞赏地点点头,“嗯,行事缜密,深谋远虑,有魄力。”
这样一说赵郡马有些明白了,“父王您是说当初陆飞不把李忠交给我们处置,是早就想到会有今天的结果?难不成他能掐会算?早就料到父王您会让众官弹劾他,他好落井下石利用这机会趁势除了张参将,再把李忠拉出来控制局面,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他这是把你也算计进去了。”
宁王微微一笑,“后生可畏,你要多学学,别光盯在生意上,这些心机你远不如他。”
赵郡马有些不服气,“父王,他这是利用了您,如果没有父王您出手,他哪里会有这样的作为,不过,最让小婿好奇的是这圣旨还没有传出去,他是如何得手的?”
宁王端茶漱着口,道,“想当初他不也是凭着一个二十四万两的空头生意哄得你团团转吗?这小子滑着呢”
宁王现在对陆飞真是刮目相看,有这样的人在宿松对他来说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这人只能为自己所用,一定要将他劳劳地控制在手里。
赵郡马还是不服气。
宁王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不管宿松谁当知县,安庆营军控制在谁手里,这和我们没关系,只要不对我们产生威胁,就用不着去管他,以免事态大了,引起皇上的反感,得不偿失,那个李忠你也不要用胡管家之死去纠缠他,这时候他一定和陆飞走得很近,张参将一死,贿银的事就无从查起,我们没必要再为这点事再让宿松乱起来,记住,凡事要以大局为重,宿松一定要安定,你的根基在宿松,要从这里开枝散叶,控制整个江南的财源,这是我们成功的第一步,虽然你现在做和不错,但这还远远不够,明年你得再给父王添三千万两钱粮。”
赵郡马点点头,“是,父王,小婿知道了,刚才你要不提陆飞说的那个二十四万两的生意,小婿都快忘记了,一会我就去找他,让他将这事说清楚。”
宁王道,“不用了,他很快就会来找你,父王也在这住了些日子了,为免皇上猜疑,明日我就动身回南昌,对了,妍儿说她想她娘了,闹着要跟父王一同回去住几天,你不反对吧?”
赵郡马忙道,“不敢,小婿不能在岳母跟前尽孝,已是罪过,郡主一片孝心,清风哪有阻拦之理。”
“那就好,你是我宁王的女婿,你们夫妻的感情直接关系到你赵家在外的生意,行了,去前厅等着吧,陆飞说不定已经到了。”
赵郡马有些不相信,转身退了出去,还真跑到门口去问问门房。
刚走到门口就见陆飞的官轿刚刚停稳。
“哟,郡马爷,您早呀,您这是想出门还是知道我要来,在这亲自迎接我呢?”陆飞从轿中一个探头就见赵郡马有些吃惊地站在门口,拱手笑道。
赵郡马刚才在父王那里被说得事事都低人一头,现在见了他,哪有好脸色,不屑地道,“你来干什么?”
陆飞也不在意赵郡马那拉长的脸,上去勾住他的肩膀就往赵府里走,边走边道,“那那,郡马爷您这贵人多忘事不是,我呀,今天是来给你赵府送银子来了,哦不,是一座银山。”
赵郡马推开了陆飞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好奇地看了他几眼,又看看随着陆飞同来之人,别说银山,就连能装银子的箱子都没见一只,冷冷一笑道,“送银子?走错地方了吧。”
陆飞挠了挠头,“哟,看来我这是拎着猪头走错了庙门哪,行,那我走。”
陆飞正要转身离去,宁王的声音从后厅传了出来,“陆知县留步。”
……
陆飞转身一看,是宁王,上前一行礼。
宁王表现得很高兴,他是打心眼里要将陆飞为自己所用,指着前厅的座椅道,“不必多礼,陆知县请坐”
赵群马不悦地站到宁王身后,有家丁端上茶。
陆飞也不拘束,随心所欲在坐着,接过家丁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大口,仰起脖子‘啊啊’地漱着口,然后又将那在嘴里晃了半天的茶水给吐回了杯子里,咂咂嘴道,“嗯,味不错,再来怀,换个怀子呀”
家丁直皱眉,接过怀子退了下去。
赵郡马恨不得上去扇他两嘴巴,一个知县敢在郡马府当着宁王的面如此玩世不恭,这面子丢得。
宁王到有几分欣赏陆飞的不拘小节,成大事者才不被这些小节所拘泥。
宁王道,“听说张参将昨日暴病而亡,陆知县你听说了吗?”
“恩,城里都传开了,人吃五谷杂粮,生老病死由不得自己,可惜了张将军正是壮年,还有大好的前程哪,可惜,可惜”陆飞拿起桌上果盘里的一个梨子,咬了一口。
“可惜?张参将一死你陆知县从此在宿松县少了大敌,你应该高兴才是?”宁王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
“哟,这话怎么说的,我与他张将军不过是处事方法不同,没有私怨,哪天有空,我还得向皇上上个折子,张将军在宿松做了不少好事,得表扬表扬,不过就是有点迟了呀”
宁王哈哈一笑,示意让赵郡马过去将门给关上。
宁王道,“陆知县,大丈夫敢做敢当,你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那点小聪明,小心玩过头了”
陆飞忙将吃了一半的梨子又放回果盘里,在身上擦了擦手,道,“哟,宁王,您这是什么意思?”
宁王轻轻一笑,“你用不着在本王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对你是怎么将张参将玩弄于股掌之事不感兴趣,只是要提醒你,你不过是管着宿松这百里小县的一名知县,有些事你不能碰,有些人你也得罪不起,年轻人不要过于锋芒毕露”
陆飞一听明白了,八成这老宁王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所做所为,知道在利用他宁王参倒张参将的机会暗中出手,达到目的,同时也是在警告自己千万别和他作对,陆飞又不傻,当个官容易吗,上任一个月,不是和这个斗就是和那个抢,累不累,谁不想舒舒服服的当个太平官。
“谢谢宁王提点,我也不怕宁王您笑话,我当官,就三条”陆飞伸出三个手指。
“哪三条?”
“当官,当大官,发财,发大财,娶老婆,来者不拒”陆飞故意将自己说得俗不可耐,但边说边想,这好像还就是自己的想法,要不然人活着是为什么,不就图这三样吗。
宁王对陆飞能说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话不吃惊,话是糙了点,却是道出了多少人清流心里真实的想法,千里做官只为财,这也让宁王一时很难判断出陆飞的真实想法。
宁王拍着手笑道,“实在,精辟,坦荡,陆知县这话真可谓入世六字真言哪”
陆飞嘿嘿一笑,“不过,谁要是拦着我升官发财和我抢女人,我总不能只会伸手挨打吧,宁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陆飞这些日子也算是看清了一些宁王这个人,此人似乎野心很大,但藏得很深,处处以维护宿松的安定繁荣为目的,却不惜唆使张耙子残杀九江府姜氏一门,这说明此人对自己的敌人决不心慈手软,张耙子吃着皇粮,却暗中为他卖命,最后也因为贿银一事被害,相反,当初自己明明告诉了他胡管家是被李忠所杀,可他却只是随便问了问便没了下文,这是因为李忠杀胡管家这事对宁王不构成威胁,胡管家死不死他并不看重,他要的是除掉李忠背后的人。
如此看来,陆飞认定宁王是个凡事只要不危害到他的利益,他就睁一只眼闭只眼,绝不多生事端,也正是因为如此,陆飞才敢当着宁王的面随心所欲,因为这样更能让宁王不对自己产生敌意,我陆飞只想当当官发发财娶个把女人,你宁王想干什么关我屁事,同时也告诉宁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宁王一听,连连赞许地点着头,“嗯,在理,男子汉立世,不做招事生非的莽汉,也不能做个打不还手的懦夫,与本王年轻时一模一样,好,清风呀”
赵郡马一点头,“父王”
宁王指着陆飞对赵郡马道,“好好学着点,将来宿松县在陆知县的治理下定能使民生富足,县库充盈,你虽然是郡马,但不许你仗着身份违法乱纪,要和陆知县和睦相处,共建宿松的昌盛,明白吗?”
赵郡马心中虽是不情不愿,却也不敢反驳宁王,点头称是,又冲陆飞强装一笑,拱手道,“陆知县,得空一定上门请教,还望陆知县不吝指教”
陆飞听得出来,宁王这是在借赵郡马向自己表明心迹,宁王不会对自己不利,虽然陆飞还不明白为什么他一高高在上的宁王要主动向一小知县示好,但既然人家给了这么大个脸,那当然得兜着,便也忙起身向赵郡马还礼,“不敢不敢,赵家跺跺脚,宿松城都要抖三抖,我哪有资格指点你赵郡马,今天借着宁王老爷子在场,我表个态,从今往后,只要你赵郡马开口,我陆飞决不推辞,当然了,前提是不违法乱纪”
宁王站了起来,一拍手,“好,一个是宿松的父母官,一个是宿松的财神,你们二人能同心同德,这是宿松百姓之福,也是皇上之福”
陆飞道,“宁王说的极是,我今天来就是要给赵郡马送条发财的良机,一座永远也搬不完的金山银山”
宁王示意陆飞坐下说,自己却要离开,“那好,本王在这,你们说起话来也不自在,年轻人在一起可以无话不谈吗”
陆飞道,“宁王说笑了,这事只不过是我心中所见所想,能不能派上用场,还得靠您的见多识广来把关系”
宁王一听,点点头,“既是如此,你且说来听听”
陆飞站了起来,冲赵郡马道,“郡马爷,您还记得上月我帮赵府去大赛湖催征渔租之事吗?”
赵郡马点点头。
陆飞接着道,“当时我一文钱的渔租都没收上来,回来对你赵郡马只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赵郡马想都不用想,就是这句话骗了他多久了,“当然记得,你说渔租不过是小打小闹,说另有一桩一年红利不底于二十四万两的生意非我赵家莫属,对吗?”
陆飞一竖大拇指,“恩,郡马好记性,没错,就是这话”
赵郡马道,“怎么,你今天要说的就是这桩生意?”
陆飞点点头,“正是”
赵郡马有些不悦地笑着,“你可真能沉得住气呀,拿了这么久,无非就是想借赵府帮你铲除对手,高明哪”
宁王摆摆手,“清风,就事论事,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听他说完”
陆飞对宁王拱拱手,在厅里走着,“这事郡马爷你可冤枉我了,其实我早就将这事告诉你了,第一次,我在你府上喝茶,将黄山毛峰品出了西湖龙井的味道,当时还被胡管家嘲讽,第二次我问你有没有去过杭州西湖,您没听出来,第三次,我让李顺在湘味楼将一包茶叶带你,一包龙井茶,前前后后一共三次,郡马爷,您好好想想,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