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陆飞不经纳闷起来,蹙眉道,“这么大的湖泊怎么成了他赵府的私人养鱼溏了?”
李顺道,“理当如此,不过赵府财势熏天,在湖的左岸拥有两千多顷良田,正德元年,宿松县遭逢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庄稼收成少了十之七八,天灾没完又来人祸,在时任宿松知县王光美的操控下,赵府趁机以低价从灾民手里收购了大赛湖右岸的一千多顷土地,这样一来,大赛湖可不就被赵府的田地包裹起来了,自然这也就成了他们家的,周边渔户想要打鱼,那就得向赵府缴纳租金,听说每年所得租金达八万两之多”
陆飞闻言哈哈一笑,“这什么狗屁逻辑,哦,他家的田把湖给包起来,这湖就成他家的了”
李顺忙道,“是呀,当时那是民怨不止,曾一度有两岸渔户不服,多次将赵府告上公堂,但结果总是不了了之,此案一拖再拖,两岸渔户为了养家,大多都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但私议不断,直到赵府和宁王府结亲,此事也就无人提及,那三百里的大赛湖归属赵府私产也成了事实”
“嘿,为富不仁还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在哪朝都管用呀,这就是明抢呀”陆飞愤愤不平。
李顺摆摆手道,“老爷切莫作此想,此事已成定局,不可逆转,前任宋知县就是因为此事看不过去而又申述无路才被迫辞官,如今汪县丞已获罪,大人你可千万别重蹈宋大人的覆辙,凡此往年赵府都是出银让官府出面挨户收缴渔租,弄得是鸡犬不宁,许多渔户交租不过,投湖而死者比比皆是,先前在下正是出于此考虑,不想让老爷背上骂名才有所暗示”
陆飞嘿嘿笑道,“不错不错,知道替老爷着想,不过你这到底是要老爷我接还是不接呢,你说的前后矛盾吧?”
李顺笑道,“老爷既聘在下为幕僚,自当尽力,不想让老爷您涉足此事是民意不可违,建议老爷接下那也只是权宜之计,汪县丞不在了,此事您不接也得接,那就不如自已主动接下,在下相信凭老爷您的睿智定能游刃有余,两不得罪。”
陆飞嘿嘿一笑,站了起来,手掌一翻道:“光不得罪就行了,我非得给他翻过来”
李顺着急,忙问,“老爷有何妙计?赵府可非汪中仁之流可比呀”
“我还没想好呢,管他呢,见招拆招吧”陆飞刚刚除掉汪县丞还在兴奋之余,不想多想这些烦心事,摸了摸怀里的那张一万两银票,笑着抬脚便出了门,道:“天快黑了,走,叫上赵班头找点乐子去,老爷我请客,腐|败腐|败去”
李顺跟了上去,问道,“老爷打算去哪?”
陆飞兴致勃勃,头也不回甩出一句,“环彩仙阁!”
李顺咧咧嘴,直翻白眼,一边跟着一边嘟囔着:逛窑|子是不是应该要含蓄一点。
夜幕笼罩下的县城一片安祥宁静,白天的热浪早已随着晚风渐渐消退,街角巷尾时见几家人将凉床码在一起纳凉话家常,新知县板倒汪县丞一事成了今晚全城人入睡前的谈资。
入夜后,全城只有一处与众不同,那就是浮玉街,地处县城中心,离县衙隔了几条街,浮玉街,一听这名字那就非同一般,沿街的商铺那如同一枚枚夺人耳目的玉珠一般,无论把玩一阵还是听一耳朵,哪怕是看一眼都会爱不释手,来了第一次就肯定会有第二次,这里纸醉金迷,这里山珍海味,这里曲调悠扬,这就是全城唯一的一处夜市。
此时的浮玉街那是大红灯笼沿街高高挂起,一条街照得如白日一般明亮,过客来往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夜色中,正有一顶软轿穿街过巷匆匆赶来,径直来到街心十字路口处,止步落了轿。
李顺一掀轿帘,陆飞从轿里钻了出来,四下看了看,当看到灯光下那醒目的‘环彩仙阁’四字时,喜出望外,急急拉起李顺和班头就要进去。
赵班头有些迟疑,他是本地人,自是十分了解这里是什么地方,便道,“大人,您不会是想进去吧?”
还不等陆飞开口,李顺却用折扇敲了一下赵班头的额头,“什么大人,老爷这是微服私访,体察市井民情,不懂规矩”
陆飞嘿嘿一笑,接口道,“嗯,对呀,不出来走动走动,怎么知道百姓的疾苦”
赵班头翻了翻眼,直皱眉,小声嘟囔着,“可是,这里明明就是一家妓......”
“哪那么多事,跟着来就是了,又吃不了你,走”陆飞不管不顾摇头晃脑的走了进去。
走进大门,撩开门帘,那如同就是走进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仙台圣地,艳红的灯笼紧挨相连,七彩的布幔细条放置在灯笼口处,正随着烛火的升腾翩翩起舞,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混搭着勾肩搂腰穿梭在楼道中,磨耳弄腮,好不快活,楼道边还有三两成群穿着鲜艳衣衫的女子摇着团扇冲楼下或认识或不认识的男人招着手,媚眼连连。
陆飞目不暇接,真没想到传说中的青楼楚馆就是这等场面,这是何等级的温柔乡呀。
一名半老徐娘模样的女人从台阶上望着陆飞三人笑盈盈走了下来,像是他乡遇故知般,边走边说着,“哟哟哟,来客了,姑娘们快来接|客了”
可是待她走到三人跟前,细细打量着陆飞一番,笑脸随即消失不见,随口说着,“这位公子面生得很哪,头一回来这消遣吧,知道这里的规矩吗?”
这也怪不得这女人前后判若两人的表情,就陆飞身上这套衣服,那是从北京城一路穿到了宿松城,洗洗搓搓的已经有些发白,缝接处还有几处断线的口子,实在是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而能来这‘环采环阁’玩乐的主,那不是公子王孙就是达官显贵,哪曾接待过这种穿着的落魄子弟。
陆飞没理会她的前后大变,拾阶而上,随口说着,“是,头一次”
那女人见陆飞就要上楼,忙朝楼梯上的两个大汉一使眼色,两人随即跑了下来,挡在了陆飞的面前,双手环胸,目光却看在别处,不似赶客也非迎客。
赵班头快速地冲了过去,他虽未来这里,却早有所耳闻,这地方是出了名的店大欺客,豢养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专门用来对付混吃混乐之流,下手狠毒,赵班头怕县太爷吃亏,一撩衣摆,扑刀已经操在手,狠狠地盯着那两名大汉,“你们想干吗?”
这一举动引得四下众人个个站立不动,一时鸦雀无声。
陆飞回头看了看赵班头,满心感激,这种手下真是难得,不过今天是出来玩的,用不着这么杀气腾腾的,便伸手弹了弹刀身,笑道,“人才呀你,刀都带来了,收起来收起来,别吓着姑娘们”
那女人一看这刀立刻明白三分,这种刀那只有两种人才敢用,一个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另一种人那就是官差,这是官刀,不管是哪种人她都惹不起,于是她赶忙又朝那两大汉使着眼色,示意他们退下,堆着笑脸说道,“哟哟,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抽刀子做什么呢,放下刀,放下刀,出来玩不就是图一乐嘛,有什么吩咐我王妈妈一定满足几位爷”
两名大汉离去,赵班头也收刀回鞘,往衣摆下一藏不见一丝一豪踪影。
这时这王妈妈注意到了李顺,很是仔细地上下看了一通,边看边作思索状,喃喃道,“这位倒是有些面熟,像是之前来过,是......”
李顺看了陆飞一眼,咽着口水,摇开折扇遮着脸慢慢的侧过身去。
这王妈妈似是想起来了,一拍手,“李秀才,对对对,哎呀,瞧我这脑子,您可有日子没来了,这二位是你朋友吧”
李顺一脸尴尬,不敢作声。
陆飞不想再和她废话,大好的时光都浪费在这里磨嘴皮了,指了指那灯红艳丽的二楼说道,“那我们可以上去了吗?”
王妈妈那是知道点李顺的事迹的,一个多年不及第的老秀才,每每来这玩乐,那也只能找得起价码最底的姑娘,王妈妈是因为他秀才身份才不至于将他挡地门外,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哪天这老秀才就高中了。
和一个不及第的老秀才为伍的人,那多半也风光不到哪里去,王妈妈这才又端起了架子,“李秀才,您是知道这里的规矩的,你这位朋友”
陆飞哦了一声旋即上了三楼。
……
宿松城南近三十里外,一座高山委蛇东南绵延近百里,名唤座山,属大别山余脉,山中怪石嶙峋,山高林密,险峰突兀,陡壁如削。
山颠处白茫一片,积雪常年不化,数条涓涓细流自山顶而下,穿梭山间,终年不绝。山间最高处有一山峰,名唤抱犊岭。通岭之道多影于杂草枯木之下,坎坷难寻,多处仅能容一个通行,久不行走,这些山路连当地人也多半不知。
当地自古就有传说,牛犊刚出生之时,经人抱上山顶,数年后,肥健壮硕的成年牛已无法穿过林间小道下山,只能老死山顶,故唤名抱犊岭。
自古深山多聚匪,如今这宿松城经过汪县丞等一干贪官污吏的祸害,百姓流离失所,众多不堪其难之辈便铤而走险,占山为王,做些违禁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