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陆飞一行两人出现在宿松县的城门前,两名轿夫已经打发他们回去了,脚力钱不仅是给了双倍,而且还买了一包干粮让他们路上吃,这一路真是太辛苦他们了,两名轿夫千恩万谢地走了。
陆飞站在城门前,眉头紧皱,心里直犯嘀咕,这里还真是不同凡响呀,这哪是城墙呀,大户人家的院墙也比这结实吧,整个城墙高不过九尺,宽不及一丈,墙体还剥落得十分严重,不少砖缝中正生长着一丛丛的杂草,有些地方竟然还能有斗大的洞,有几个小孩子正在洞里爬进爬出做着游戏,城门楼子也已经看不出模样,只有几块残木还孤零零的插在城墙上。
城门口也不见有兵丁站岗,来来往往行人的拥挤不堪,陆飞问李顺,“这城门楼子多久没修过了?”
离开家半年多的李顺一进宿松城,那自然头一个想法便是要回家看看老婆孩子,无奈,老爷没发话他哪也不敢去,只能小心的陪着。
李顺想也没想,“打我记事起,就这样”
陆飞点点头,“哦,古董了,怪不得”
两人抬脚进了城门,远远的就能听到街面上传来一阵阵的叫卖声,卖什么的都有,人声嘈杂,整个街面上湿辘辘的,到处都是散落的烂菜叶和瓜果皮,原本近两丈宽的街道现在却是拥挤、杂乱无章。
一个挑着担子的人,双手一前一后紧拉着担子上紧绷着的绳子,边走边喊着,“让滴,让滴,挤死着”一听口音就是本地人。
挡在他前面的几个人肩上都扛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其中一个回头对挑担子的人说,“莫挤,莫挤,前头哈是银(人)”
左挤右挤,挑担子的人终于挤出来了,擦着汗从陆飞两人的身边走过。
这时的陆飞是哭笑不得,好家伙,怎么感觉这是进了菜市场了,怎么这么命苦,摊上这么个县。
陆飞用肩膀碰了碰李顺,“你走错路没,这就是宿松县城?”
李顺耸肩一笑,“以往也不这样,自从这前一任知县半年前卸任后,很多事情都没人处理,可不就成这样了”
“那县里现在谁管事?”这宿松县,自古就是鱼米之乡,食物充沛,人丁兴旺,少说全县也有十好几万人,这么多人没了县太爷那岂不就天下大乱了么。
“按理来说知县不在,管事的当是本县县丞”李顺对这些倒是门清,一看就知道以前没少琢磨过衙门里的事。
李顺见县太爷有些不悦便马上接着说,“这老爷您一上任,只要稍加整治,市井之像自然会为之一新”
陆飞转过身白了他一眼,“你看老爷我像城管吗?”
“啥?老爷您说啥?”李顺很纳闷怎么这位看似刚脱稚气的年轻后生说的一些词他都听不明白,看来还是圣贤书读的少了,两榜进士果然有学识,也就怪不得自己为什么总是名落孙山了。
陆飞没再理睬他,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沿着街道向前走,越外里走拥挤的情况要好很多,沿街的店铺一间连着一间,五行八作,倒也样样不少,街边的墙阴下或躺或倒着一群又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走街串巷的手艺人摇着拨浪鼓,脸红脖子粗地嚷嚷着,招揽着生意,看到这陆飞才有一丝安慰,好歹这才像个县城的样子。
李顺一直跟在陆老爷身后,就像一个领队的导游,滔滔不绝地讲解着刚经过的这家店是卖什么的,左边这酒馆什么菜最有名,右边那米铺老板就是个奸商,把陈米当新米价卖等等云云。
陆飞听着直乐,心说你这老小子,都说古代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看来,大唐王朝的科举还算公平,你要中榜了那还真是没天理了,鸡零狗碎的事你知道的不老少呀。
两人行至一十字路口,远远地陆飞就望见街角处一幢三层楼的建筑很是别具一格,大大小小几十个红灯笼高高挂起,花花绿绿的布幔在窗沿边迎风招展,不过店门却紧闭着,门口的招牌上写有四个艳红的行书大字‘环采仙阁’,虽然陆飞对书法的造诣不深,但这四个字那写的是龙飞凤舞,一气呵成,很是有大家风范。
一路走来,这间店面倒是勾起了陆飞的兴趣,门面如此讲究,店名想必也是出自名家之手,但就是不知这里面是做什么买卖的,想着想着他便不由自主的朝那紧闭的大门走去。
李顺有些吃惊,赶忙跟了上去,“老爷,您这是上哪?”
陆飞顺手一指那‘环采仙阁’四字之下朱红色的大门,“进去看看”
“老爷,老爷”李顺一把拉住了他,四周看了看,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老爷,这,这还是晚上再来吧”
陆飞停了下来,不解地问着,“什么意思?”
李顺颇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支支吾吾地轻声说着,“这,这哪有大白天逛窑子的”
窑子?那不就是妓院,陆飞一时心花怒放,想不到这县城里还有这么一处地方,要知道这古时的妓院也分三六九等,凡是带有‘院、阁、馆’一类字眼的那是上等的去处,专供有钱的大户,达官显贵的娱乐场所,带有‘楼、班、店、下处’等这些字眼的那差不多就是公交车站了,给个三瓜两枣的就能乐一乐了,这‘环采仙阁’那就属于上等之列。
不过眼下还真不是时候,刚上任头一天就逛窑子那是有些不太合适,何况还有这个师爷在场。
于是,陆飞一本正经板起脸来,“老爷我打眼一瞅就知道这是一处藏污纳垢的地方,败坏风气,行,今天就先不管,哪天得空老爷再来查封了它”
还不等李顺接话茬,陆乾顺便又来了个借题反挥,带着批判的口气问着,“你倒是挺了解呀,是不是以前进去过?”
李顺身子向后一歪,神色紧张,连连摆手“没有,绝对没有,孔孟弟子,哪能流连风月场所”
陆飞见他的样子有些好笑,也就不去管他了,沿街又往前行,正走着,他突然扭头问着李顺“李师爷,这窑子里的老鸨子姓什么?”
李顺想也没想顺口就说,“姓王,人称王妈妈”
“哦!”陆飞点点头,似是明白了什么。
李顺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又不好再解释,尴尬着一弯腰,指着前面的街道说着,“老爷,这边请,县衙在这边”
两人一路溜达一路聊着宿松城的现状,一晃都几个时辰过去了,陆飞也大概了解了一点关于他将要管辖之地的一些基本情况,本来呢这县城并不大,纵横几条街而已,过了城门直走,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县衙,但陆飞非要先围着这县城走上一圈,看看市井民情,结果快到中午饭点两人还没到县衙,索性也就不着急了,反正县衙在那又不会长腿跑了,早一点晚一点都是那么回事。
陆飞摸着肚子,随便选了个邻街的小酒楼便走了进去。
酒楼上下两层,装修很是一般,看样子店主不太注重门面,楼上似乎是雅间,现在正值饭点却楼上雅间静悄悄的,连楼下的几张桌子也空空如野,只有一个老汉正在不停地擦拭着桌子,陆飞跑了一上午,也就不想爬楼了,随便在楼下找了张桌子坐了下去。
李顺则招呼着,“店家,还做不做生意了,这么没眼力劲,主顾都上门了,还不来伺候”
抹桌子的老汉慢腾腾地转过头来,一脸麻木,眼神中几分呆滞,随手把抹布甩到肩膀上,有气无力地说着,“客官,想吃点什么?”
陆飞感觉这老汉像是有什么心事,但也不方便问。
李顺伸手拿起桌上的大茶壶,给陆飞倒了杯水,带着几分自豪的感觉说道,“老爷,咱这宿松地界,说起吃,那就不能不提那麻花炖肉了,这是本地一绝,别无分号,要不老爷你尝尝”
陆飞不反对,反正在这大唐朝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那都是新鲜的。
不一会,后堂的门帘掀起,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端着托盘,将两人点的菜送了上来。
陆飞见这女人眼圈红红的,脸上那薄薄的一层脂粉中有几条淡淡的泪痕,显得楚楚可怜,陆飞心中不免升起一丝侧隐之心,不过眼下吃饱喝足才是正事。
一阵狂风扫落叶,几盘菜都见了底,陆飞打着饱嗝,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李顺也一抹嘴,顺口对正在柜台后呆坐叹气的老汉喊了声,“店家,会帐”
老汉闻声走了过来,没有一丝表情,站在两人边上静静地等着。
李顺笑呵呵地望着陆飞,就像是在说,老爷您结帐吧。
不是他李顺抠,这刚到宿松地面上,李顺当然得尽一尽地主之谊,请东家吃一顿便饭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何奈早上他的钱都让东家老爷借去赏给俩轿夫了,也不说什么时候还,现在他身上是一个大子都没有了。
陆飞上下摸了摸,兜比脸还干净,一个铜板都没摸出来,他看着李顺,心说,‘坏了,头一天到宿松城就要吃白食,这传出去可丢人丢大发了’
老汉在边上也不催,只是一直站着,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窘样。
陆飞正着急上火,怎么办呢?突然他瞥见店里柜台上放着十几个烛台,长长短短还没燃尽的蜡烛正插在上面,想必这是给晚上吃饭的客人准备的,看到这,陆飞额头一展,计上心来。
“老爷子,来坐坐,看你这店里现在也不忙,不防聊聊”陆飞又坐了回去,李顺不明白老爷要干什么,但一见老爷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便连忙附合起来,跑过去扶着老汉坐到了陆飞对面。
老汉这时才注意起他们两个人来,见这两个人说话还算客气,模样也不算恶,便对陆飞说,“客官,莫不是小店的饭菜不合您的口味?”
陆飞摇摇头,不想浪费时间直接进入正题,早点脱身去县衙才是,“不不,老爷子,我见你那柜台上码着一溜烛台,想必晚上的生意也不错吧”
李顺和老汉都一齐看了过去,老汉苦笑着,“客官,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您二位是小店今天的头一拨客人,晚上,晚上恐怕连一拨都没有了”
李顺是本地人,当然了解一些,便插口道,“店家,我以前打这经过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呀,您这生意就算不是红红火火,但也不至于是说你的那样吧”
老汉叹了口气,垂着头,“那是老黄历了,现在可不就这样嘛,你们不也看到了,算了,不提了”
陆飞也不太相信,这市口虽然有些偏,但也不可能生意差成这样,不过生意好不好现在还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他得把话题扯回到蜡烛上来。
“老爷子,那以前你这一晚上得费不少蜡烛钱吧”陆飞感觉自己像是个在唐朝推销蜡烛的业务员,暗暗好笑,真是一文钱难倒穿越汉呐。
老汉习惯性的扯上肩头的抹布,轻轻擦拭着跟前的桌面,“这,客官你想说什么?”他好像看出来这两个人是在给他上眼药,来混吃的。
陆飞起身离坐,走到柜台边,从烛台上扯下一支蜡烛,伸手给掰成两段,在桌面上磨平了底部,对比着,直到两截一样长,才双双立在老汉面前,故弄玄虚地说着,“老爷子,借点盐来一用,保管你从今往后这烛火钱能省一半”
李顺也凑了过来,他也不明白老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干看着。
在这个年代,那家家户户基本都是油灯,蜡烛那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但打开门做生意当然不能委屈了客人,再高的成本那也得舍得用。
老汉一听能省下烛火钱,有些好奇,朝后堂喊了声,“老大媳妇,拿点盐巴上来”
不多时,还是那个女人,还是那样愁眉苦脸,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缸,递给老汉,“给,爹”说完便又退回了后堂。
老汉把白瓷缸推到陆飞跟前,“客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