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娴脸色一整,露出少有的严肃看着她,“冷玥,如果我知道自己进去是必死无疑的,我绝对不会闯进去。”她闭了闭眼睛,将心底痛苦与愤怒压下,才又继续说道,“哪怕明知里面困的是我姨娘也一样,因为我知道这样闯进去除了多搭进一条命外,其他根本毫无价值。”
“我还不如留着性命日后为她报仇。”她顿了顿,眼神坚决而明亮,垂下的长睫将她眼底的苦涩无奈悄悄掩了下去,“但眼前情况不一样,我看得出事情并没有坏到这种程度,但情形也不容乐观。”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冷玥扯了扯嘴角,想答她说不明白;可面对少女真挚凝重的眸光,冷玥只苦涩的低着头,什么也说不出。
小姐只是担心她这个会武之人,跟进去反而会陡然丢了性命,所以宁肯自己孤身进去,也不愿白白连累她的性命。
“小姐……”冷玥看着她,声音微微透着颤抖,还有压不下的哽咽。
“好了,”少女拍拍她肩膀,忽然弯着眉眼笑了起来,“相信我,我一定会带着姨娘活着出来的。”
“我估计这阵法大概过了雷雨之后就会停下来,到时候我肯定能带着姨娘一起活着出来的。”
莫安娴说完,也不待她反应,直接又敛了笑意,微沉了脸极严厉说道,“记住,不许你私自闯进阵中,这是命令。”
冷玥陡然一震,她瞪大眼睛还未回神,莫安娴已然转身往谷口走了过去。
而眨眼,她眼前就只剩一抹被风扬起的紫色裙裾。
她不敢错过的瞪大眼珠想要再看清陈,眼前却已经又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凉景象。
冷玥支着剑,怔怔的望着仿佛没有人烟的谷口,茫然失神的瞪着两块矗立山谷的大石,心情一霎滋味杂陈。
然而她还没品味出自己心头这复杂滋味究竟是什么,身后忽然掠来了衣袂翻飞之声。
她身子一绷,骤然回头,就见几道人影闪电般先后闯入眼帘。
“冷玥,你家小姐呢?”张化后面才赶到,可他的声音却最先抢着问了出来。
冷玥看着面前风华潋滟的身影,有一霎迷糊傻眼。
听闻张化焦急的声音才震了震,她飞快瞄了瞄那一脸漠然孤高的身影,道,“小姐已经进里面去找夫人了。”
张化微喘着粗气,这才掠到了跟前,闻言竟然急得握着拳头击在自己手掌上,“怎么就进去了!”
他一回头,见冷玥冷硬的脸担忧甚显,他一愕,脱口问道,“你为何不进去?”
冷玥低头,“小姐不许我进去,她说武功越高的人进去,受到的反噬越厉害。”
她这么一说,张化这才留意到她嘴角还有未擦拭干净的血迹。
他满心不是滋味的看了冷玥片刻,关怀问,“你受伤了?”
“小事。”冷玥答完,又恢复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可张化那张圆脸如今却再笑不出来了,“主子,还是属下先进去探一探?”
陈芝树回首,淡淡的上下打量他一眼,漠然吐出两字,“留下。”
两字一吐,他身形一动,张化只能看见眼前还有云纹锦袖拂过留下的淡淡影子。
张化立时惊得大骇,“主子?”
陈芝树既然闯入阵中,张化自然不敢留在外面等着,他运起武功也欲掠进去,但是,他倒霉的遇到了跟冷玥一样的情况。
只一靠近,就似撞上了无形的墙一般,非但无法闯入阵中,还反被“呯”的一声给弹出老远。
冷玥微微惊讶的掠了眼倒飞出去的身影,冷然道,“我说的你不信,非要自己试。”
张化苦笑着将涌上喉咙的甜猩强行压下去,勉强扶着旁边的杂草站了起来。
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冷玥,这丫头非但没有同情心竟然嘲笑他活该,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就在这时,又有条人影厉射而至,那人影只在谷口两大石稍作停留,便倏的也闪身掠了进去。
这一幕直看得冷玥与张化目瞪口呆。
冷玥目不转睛盯着谷口转瞬不见的靛蓝衣袍,问的却是仍在郁闷沉思的张化,“刚才那个人是右相夏星沉吗?”
张化再次咽了咽口中甜猩,这才古怪的点头,“我想除非我们两个人同时眼花,不然除了他绝对不会是别人。”
冷玥得到他肯定,也不知是该紧张还是该松口气。
“奇怪,为什么他们两人闯进去没事,我们两个一靠近就被反弹出来?”张化搔着头,望着杂草丛生的谷口百思不得其解。
冷玥扯了扯嘴角,她心里也正奇怪呢。
想了半晌,她皱着眉扫他一眼,犹疑道,“兴许,我们的功力都及不上他们吧?”
张化一听,神色就更奇怪了,“刚才你不是说你家小姐推测,武功越高的人被阵法反噬得越厉害吗?难道这阵法还懂挑三拣四因人而异?”
冷玥闭着嘴,默默看他半晌,然后转头目不斜视的盯着谷口。
这问题,根本无解,他问她,她问谁去。
莫安娴在阵中突然看见两道人影流星一般闪进来的时候,她的吃惊也不比外面那两个少。
原来她虽然凭着灵敏的六感摸索着进了阵,并且避开飞沙走石的伤害,她走到阵中确实也看到赵紫悦就被困在里面。
然而这个时候,赵氏已经昏迷过去,她一个人根本无法将赵氏背出阵中。
正苦恼着该怎么办才好,眼前一闪,就突然看见一道风华绝世的人影似道耀眼光芒般掠进阵中。
“殿下?你怎么进来了?”她惊喜交加看着他,心底紧绷的弦却莫名放松了下来,仿佛有他在身边,再大的困难都不将是困难。
陈芝树淡淡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扶起昏迷倒在她怀里的赵紫悦;想了想,才笨拙的将人打横抱起。
莫安娴看着他那姿势,心里感动着,眼底微微生出暖意。想当初在伴月崖坠崖时,他将她挟在臂弯下的痛苦,真是她此生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噩梦。
就在此时,夏星沉也闪身掠了进来。他看见陈芝树那一霎,眼神微微黯了黯,同时似有无声叹息落在了风中。
目光扫过陈芝树抱起的赵紫悦,他漂亮眼睛里飞闪过一丝不甘,为何每次他都迟陈芝树一步。
有过一次惊吓之后,莫安娴突然再看见他,此际已经变得淡定多了。
不过不惊讶,不表示她不奇怪,“夏公子,你怎么也来了?”
这不是传言闯入者会死无全尸的五雷轰顶大阵吗?这两人怎么如此轻松就闯进来了?
至于这两人怎么会得到消息知道她犯险?
这个问题只要不是白痴,稍稍动一动脑子就能想明白。只不过这个时候,莫安娴不愿意去计较罢了。
好歹,这两人此刻出现这里,对她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从一开始,她就明白,这两个人接近她,各自有各自不可告人的目的。
夏星沉从来不会用陈芝树那一套对待别人,眼角一掠便捕捉到少女眼底淡淡感动与温暖。
笑容僵了僵,心想他虽失了先机不能抢在陈芝树之前带走莫夫人,不过不表示他就输了。
手臂一弯,似是自然而然不经意的就扶住了莫安娴,他微微笑了笑,“莫姑娘找到如此有趣的地方,怎能少得了我呢。”
陈芝树没有说话,不过眉头一低,目光不动声色往他扶莫安娴手臂的手凝了凝。
这人意念太强烈,所以莫安娴几乎立即就察觉到他的不悦,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被人扶着。
“夏公子,我可以自己走。”她强调,淡淡笑着想要挣开他。
“莫姑娘喜欢感受一下五雷轰顶的滋味吗?”夏星沉笑着抬头望了望天,“哦,我问错了,应该问莫夫人是不是也想感受一下五雷轰顶的滋味?”
虽然他一脸慵懒文雅的笑,可他扶着莫安娴的手却半分没松,而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令莫安娴突然觉得特别的可恶。
她面色微僵,用力挣了挣,挣脱不掉之后,只能气馁任他扶着。
默默隐含期求的看了陈芝树一眼,“走吧?”
陈芝树眉心动了动,眸光似是冷了冷,又似一直目不斜视抱着赵紫悦率先往山谷深处走去;夏星沉慵懒的笑了笑,扶着莫安娴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这两人闲庭信步气不喘脸不红就出了阵法的模样,真令莫安娴惊奇又崇拜。
她是独得天赋六感突然变得灵敏,才能模模糊糊感觉得出如何走出这阵法,不过这走出一道只能通往山谷里面,而非往外山谷出口。
可这两人,怎么就能准确无误顺着那唯一的通道毫不费力的走出来呢?
“莫姑娘,泄露天机后果很严重的,”夏星沉弯着眉眼看她,漂亮眼睛似是载满了琉璃光彩一样,煞是熠熠动人。
出了阵法,他站在她对面,摊出玉白手掌,笑意微微看着她,“你准备拿什么补偿我呢?”
莫安娴瞥了眼他摊在空气中的手掌,努力压下一掌拍开的冲动,却也不敢与他漂亮眼睛对视太久。
只掠一眼,便避开目光,顺便往前面走去。
“既然是天机,你还是留着吧。”少女快步跟上陈芝树,嘴角微微露了笑意,因为她看见前面有排木屋,“想被天打雷霹还不容易。”她忽地扭头,笑眯眯盯着夏星沉,往阵法所在指了指,“直接走过去站在那等着就是。”
仿佛为了应景一般,头顶忽然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莫安娴浑身僵了僵,眯起眼睛有些阴沉的盯着那排木屋,脚步停了下来。
“莫姑娘放心吧,有我这个高个在,不管是天雷还是地雷都霹不到木屋的。”夏星沉微微一笑,越过她直接从容不迫往那排木屋走去。
走在前面的陈芝树忽然回头,眯着眼眸看了看她。
那眼神,依莫安娴的理解,大抵有点点鄙夷点点怜悯的成分在。
莫安娴愣了愣神,扭头看了看阵法所在,又转过头去望着那排木屋发了一会愣。
脑里忽有灵光闪过,心里瞬间亮堂起来,难道说布阵的家伙将所有可能的雷电都引到那边阵法去了?
所以艺高人胆大的在这雷区弄了排惹雷的木屋也不怕?
可做人要不要这么高调?
少女望着前面悠然从容两道颀长身影,眼睛骨碌碌的转来转去,并且越瞪越大。
陈芝树与夏星沉仿佛极有默契一般,一致挑了第一间房走进去。
莫安娴在外头发了一会呆,也赶紧跟了过去。除了这会头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之外,她还得赶快进去看看自己姨娘。
这一昏迷,都好半晌了怎么还没醒。
木屋里有张简陋的床,此刻陈芝树就将赵紫悦放在了床上。
这鬼地方明明看着没有人烟,可房间里面却整洁得很。莫安娴摸了一把台面,发现连丁点灰尘都没有。
她心中不禁微微紧了紧,立即沉着眼眸警剔的向四下张望。
“无人。”陈芝树见她紧张兮兮的模样,突然好心的丢了两字过来。
莫安娴松了口气,快步走到床前,“我姨娘怎么样了?”她看着一副专业大夫替赵紫悦把脉的夏星沉,问得满怀期待。
夏星沉摇了摇头,挑起眉梢掠她一眼,声音淡淡,“损耗过度,元气大伤,只怕还有得睡。”
确定赵紫悦暂时无事,莫安娴望着外面哗啦啦下得欢快的大雨,有些发愁道,“不知这场雨什么时候才会停。”
雨不停,雷电不止,他们根本没法走出山谷。
“莫姑娘,杞人忧天可不像你。”夏星沉笑了笑,走出门口目光深深盯着谷口雷声隆隆那处,盯了片刻,他转身走进屋里点上灯。
晕黄的灯火亮起,一下就将这恐怖阴森的雨夜变得温暖不少。
“先进去歇会吧。”
莫安娴走进去,又到床前看了看赵氏,见她紧皱着眉头一直惊惧不安的模样。
她心头那些愁绪瞬间就被愤怒取代。
灯火亮起,三人似乎各做各事,谁也没有说话。莫安娴看着床上睡得极不安稳的姨娘,默默想着心事;陈芝树与夏星沉却各据一张凳子坐下来,然后不约而同往门框处凝了过去。
两人神情皆认真专注,莫安娴抬头看见连一贯以笑容掩饰内心的夏星沉都对门框如此感兴趣,心下不觉大奇。
她忍不住瞪大眼睛也盯着门框仔细观察了起来。
这一看才发觉,表面光滑的木头居然有几道奇怪的刻痕。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让人稀奇的是那些刻痕看似用利器所刻,却又有着明显奇特的锯齿状。
莫安娴不知不觉走到门口,若有所思的伸手摸着门框上奇特刻痕,轻声自言自语起来,“真好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